当他走到一揽芳华门前时，那个身着晚礼服的女人，精致卷发披散在两肩，手中拿着粉饼，正在补着妆，待余光见到灼光时，收起了粉饼，放进了挽在手上的黑皮包包里。

在等他？

人鱼族有特别的交流方式，待灼光看到她耳侧闪着的鳞片时，让他惊诧不已，这个女人伪装得很好，若不是她主动说自己也是人鱼族，恐怕他根本无法察觉。

这也难怪，为何歌谣如此相似，原来她和他一样。

“跟我来。”女人穿着湛蓝色的旗袍，上面绣着精致花纹图案，勾勒出了她婀娜完美的身形。

抬起的手腕露出了一只金镯子，灼光一眼便看出，这镯子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

走到角落后，女人站定身子，随后转身跪在了地上：“参见世子。”

“起来说话。”灼光沉声道，眼前的女人，并无危险，在人鱼族之间，时常会发生争夺底盘的事情，长而久之，他们就会凭借本能来分辨同族是否对自己怀有敌意。

“多谢世子。”女人眼眸温柔，看向灼光，仿佛在透过他在看曾经自己生活过的海域。

“你认识我？”灼光有些意外。

“世子自然不认识我，我只是一个小小婢女，我叫华栩，曾经服侍过公主一段时间，没曾想竟然意外来到了这个地方。”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华栩微微摇头，她说时间久远，已记不清了，她看向灼光的眼神，带着一丝欣喜，但更多的是绝望：“世子，你对那个人，很特别，可是世子，你可知他不过是普通人类，我们人鱼族长情，一生只钟情于一人，就算爱人死去，我们也会带着这份入骨思念过完接下来的人生。

世子，你可明白，这沉溺于思念无法自拔的痛苦，会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慢慢杀死。

对于我来说，这不是幸运，而是诅咒，深入骨髓的诅咒，它在慢慢腐蚀着我的身体，我的灵魂。

三界轮回，我曾想过或许我会遇到他的转世，到时候我或许可以和他再续前缘，所以我拼命地寻找，我终于找到了，当我找到的时候，我才发现。

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我爱的，始终是那一个人，就算转世了，性格和外貌还是有差异，我没有办法再爱上他，就算他的灵魂一样。”

“所以呢？如何？”灼光听着华栩这个名字，确实有些耳熟，但并未太多印象，只听说有个婢女突然消失，但没有人真的会去深究到底是为何消失。

“世子，情难自控，但人鱼族不是有一物，可以洗掉情思，重新爱上别人，只要爱上同族人，或许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华栩的言辞恳请。

灼光看向眼前的华栩，她的话有些过于的多了，但她这种假装诚恳的样子，让他莫名想吐，举起手后就一把掐住了华栩的脖子：“你不会真以为，我们是同族，就能一笔带过你用人鱼族歌谣蛊惑人类的事情吧？我可记得，人鱼族与人类可是有法约约束的，一旦越界，抽筋剥骨，打入深海炼狱。”

呼吸被掠夺，华栩的脸憋得通红，但灼光留了丝缝隙，让她不至于被憋死。

“为了在这个地方活下去...我只能如此...要想不被吃掉...我...”华栩艰难吐字，在这个灵力枯竭的世界想要活下去，有多难，对于人鱼来说，对于其他人类来说，他们就像是妖物一样的存在。

“给你个机会，把那些你们抓住的人，全部放走，否则，我就送你回深海炼狱。”灼光威胁道。

华栩吓得瞪大了眼眸：“回去？”

“对，想吗？”

“不...我放...”

华栩浑身颤抖，深海炼狱，她自然有耳闻，那里关着可怕的妖物，一旦进去了，若是强大，可能还不会死得太难看，若是她，恐怕会直接被拆解入腹。

世子强大，但不代表人鱼族强大，那些妖物都是世子回到海域后抓进去的，因为有世子在，人鱼族才享受千年安宁。

灼光松开手后，轻轻抬起，手中出现了一柄弯刀，刀刃锋利，他抓起华栩的手腕，划了一下：“别想耍花招。”

“世子，当然不会...”华栩颤颤巍巍地回复，那病弯刀她认识，人鱼族人手一柄防身，上面会淬毒。

在世子回到海域之前，人鱼族势弱，其他海域无论是谁都能过来踩上一脚，所以他们都会随身带一柄淬毒小刀自保防身。

待华栩走远，灼光靠在墙上，华栩的话，他虽并未听进去几分，可她那关于轮回的话语，还是听进了心里。

他曾想过，凌幽转世，他便去寻他的转世，可华栩却说，就算转世了，可那个人，早已不是曾经的那个人。

是啊，转世后，性格和外貌会有差异，有时候就连性别都会更改，再加上就连一点记忆都没有，那个人，真的还是曾经自己爱上的那个人吗？

灼光明白，他早已认同了华栩的话。

他之所爱，只有一眼倾心的凌幽，除了他，不会再是任何人。

包括转世。

过了一会，华栩便带着几个人过来了。

灼光问：“还有人吗？”

“没有了。”

他将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真的？”

其他人立马点头：“真的。”

“好。”灼光转身欲走。

“这个里面很危险，世子请小心。”华栩提醒道，随后她抬起眼眸，深深看了眼灼光，“我曾以为，我到死都不会再遇到族人，没曾想见到的竟然会是世子，此生便已足够了。”

“你不跟我走？”灼光看向她，有些疑惑。

“不了，我在没有他的世界，苟活了这么久了，够了。”她轻轻摇头。

“他是什么样的人？”灼光继续问道。

“他啊，是一个教书先生，一袭青衣，温文尔雅，会温声唤我栩栩。”说完这句，她便转身离开了，走到一揽芳华前时。

她微微回眸，往向一个地方，唇角含笑，眸色温柔，她释然地叹了口气，如履薄冰生活了这许久，这样的结果，不算差罢。

旋即她果断走了进去，没有不舍，没有依恋。

在一片火光中，她用着撕心裂肺的声音，高高唱着人鱼族的歌谣，这次灼光听得很清楚，凄美婉转，久久盘旋于耳畔。

一揽芳华葬身于火海，这场大火持续了整整一晚，直到天光破晓才停息。

起初灼光去找她时，曾想过要不要用什么手段胁迫她就范，没有想到，竟然这么顺利，她主动放了人，烧掉了一揽芳华。

回到教堂时，他看到了吵着闹着要出去的凌幽，待看到他时，凌幽举着拳头就挥了过来，他根本没有想过躲闪，结结实实挨了他这一拳。

“你干什么？你趁着我睡着了，你跑哪去了？”

“你下手可真狠。”灼光揉了揉被揍过的脸，很快就肿了起来，这一拳的力气，可不小。

“狠？我还有更狠的！”凌幽被他气得咬牙切齿，“明明之前答应得好好的，一起行动，你怎么能背着我偷偷一个人离开。”

“我去见了那个女人，她是我的族人，我不想让你看到她。”

“那个女人？族人？”

“对，一开始我并不能确实她是不是，所以只能我一个人去，没想到她真的是，我不想让你看到我们族人那么不堪的一面。”

“不堪？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是以为我看了你族人不堪的样子，也会觉得你不堪吗？”凌幽冲上前，一把揪住了灼光的衣领，从那双躲闪的眼神里，凌幽破天荒地读出了他心中所想，“所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吗？”

看到灼光红肿的脸后，他松开了手，转过了身。

“凌...”灼光想跟上去。

“现在我只想一个人，你别跟我说话。”凌幽拒绝了。

不堪？

当凌幽离开的时候，就连灼光都没有意识到，他自己为什么会一个人去找那个女人。

自始至终，在他的心里，都藏着一根刺。

关于自己的出生，关于父王以及母妃，关于自己那不堪的过去。

以及凌幽第一次见他，差点暴走失去理智的自己。

一直以来，他都伪装得很好，不去在意，不去想起，可是遇到族人的时候，那些潜藏的情绪以及记忆，再次疯狂肆虐。

在他的内心，自己是肮脏的，是父王用肮脏的手段制造出来的武器。

******

H市避难所。

凌蔓蔓拿着手机，不停拨打着凌幽的电话，可是一直显示已停机，无法接通：“哥哥不是说在这里吗？怎么回事？”

站在她一旁的周畅，轻声安抚：“你应该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好害怕...苏瞳和罗钰差点死在里面了...”凌蔓蔓看着方舱里，正在抢救的苏瞳和罗钰。

两人被发现的时候，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好的地方，而那个恶灵空间里，被派进去了十个人，只有他们两个人出来了。

其他人，全部死在了里面。

“凌幽哥和灼光哥很厉害的，而且肖家的长子肖仁也在里面，一定没事的。”周畅拍了拍她的肩膀。

“可是...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凌蔓蔓掩面哭泣，“如果，如果我在，我一定会跟在哥哥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