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刺破黑夜的瞬间，迎上火光的黑色风衣如同被戳破的皮球，噗嗤漏开一道口子，飞溅的鲜血隐入夜幕。

北代哲也察觉到动静醒来，揉着眼睛环顾四周。

“三点钟三个人，五点钟四个人。”

他趴在莱伊的肩头，声音很小，像是马上又要睡过去。

话音刚落，身体砸地的沉闷声此起彼伏。同时，尖啸的子弹飞速袭来，裹挟着强劲气流，眼看就要冲入莱伊肩头。

北代哲也手一伸，五指并拢，牢牢接住了那颗子弹。

顿时，掌心滚烫一片，如同被一团火贯穿，随之而来的剧痛像是无数尖刺，唰得扎入脑袋。北代哲也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先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叫你乱吃！】系统气急败坏地咒骂着：【这任务目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吞食太多人类营养物后，被改造后的身体越发趋近人类，痛感神经极其敏感，更何况是北代哲也这个平时没怎么吃过痛的家伙。

北代哲也吸吸鼻子，脸皱成一团。

身后再次飞来流弹，北代哲也下意识伸手去挡，血液从手背创口间涌出，落在莱伊的颈侧。

触感湿热又黏腻，粘在莱伊的皮肤上，像是要烧起来了。

莱伊侧身放下北代哲也，挡在他的身前。明灭的枪火中，他的长发微扬，藏在黑色风衣下的枪口一震——对着心口而来的子弹擦肩而过，嘭得打入身后的大树。而对面山头的狙击手往身侧一倒，躲过那颗由手枪飞出的远距离子弹。

抓着停顿的间隙，莱伊抓起北代哲也，快跑几步，从悬崖纵身掠向对面山崖。

北代哲也顿时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紧紧盯着眼前一派平静的黑发男人——月光下，男人的面庞如同笼上一层薄纱，看不真切五官，却能看见那绿色瞳孔上倒映着鲜亮的白色。

狂风怒吼着扑来，卷着男人一身黑衣逆风扬起，黑发随风飘散，像是要被风吹垮，吹散。被乌云遮蔽的细碎月光落在了黑发上，伴着呼啸而过的风声，激起急促的咚咚声。

直到北代哲也双腿软软地踩在地面上，才意识到那咚咚声是自己的心跳。

他恍惚地想，原来自己也可以有这么急促的心跳。

“莱伊……”

莱伊攥住他的手腕，往大树后一拉，伸手扯开他身上的黑色外套，撕下内里干净的衬衣。

“怎么了？”

北代哲也展开双臂，任由他动作。

莱伊撇他一眼，不说话。

“你在生气吗？”

北代哲也钻到他眼前，眨巴着一双好看的蓝眼睛望着他。

“怎么啦？”

莱伊不理他，干脆利落地把手里的衬衣条缠在北代哲也的手心上。

那枚子弹穿掌而出，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洞口，凑近甚至能看见内里黑色钢筋和破损的血管交缠。而黑色钢筋已然显出颓势，尽力蜷缩着，大概是想减缓表层皮肤的痛楚。

莱伊紧皱眉头，手下的动作不自主放缓了，指尖拂过伤口边缘，掌心按在北代哲也的指头上，避免他乱动。

随着衬衣条一层层地裹上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渗入布料的血迹被一点点掩盖。莱伊的眉头微微展开，手指放松，下一秒却被偷袭了——小小的指头从指缝间探出头，慢悠悠地向上摸索，直到手心紧紧贴在莱伊的手背上。

北代哲也另一只手也凑上来，手心相抵。他的两只手把莱伊的手包裹着，像是在捧着自己的宝贝。

“莱伊，你真好。”

北代哲也仰头，朝着莱伊傻乐。

莱伊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嗯？”

北代哲也发出一点气音。

勾人的蓝色眼睛被盖住后，剩下的小鼻头和微翘的唇角，看上去依旧很勾人，甚至因为少去那双有些幼态的圆眼后，变得更加适合任人染指。

莱伊眸光微敛，目光却顺着裸1露的脖颈往下，落在了北代哲也的胸前。

月色正好，染上红印的胸口流淌着月光，如同温润的玉石，抚上去却是温暖的，柔软的。

莱伊放下手，解下北代哲也身侧残存的衬衣布料。

“走。”

莱伊合上耷拉两侧的外套，从拉链尾巴哗啦往上拉，直至拉链头顶在北代哲也的下巴上，把内里挡得严丝合缝，连光都透不进去。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北代哲也甩甩脑袋，把脖子从衣领里抻出来。他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莱伊快步离开的背影，手心还隐约残留着对方滚烫的温度，胸口也因对方的触碰而变得灼热。

而现在，莱伊一走，那些地方被冷风一吹，渐渐冷却下来。

北代哲也快步跟上莱伊，正想问他是不是还在生气，一颗流弹倏地从侧后方袭来，带着橘红尾火的子弹径直朝着莱伊背心射去！

电光火石间，北代哲也脑子轰鸣，也听不清系统在脑子里喊着什么，只是一个箭步冲上去，扑在了莱伊肩上，努力地张开双手拦着莱伊后背。

莱伊只当他在撒娇，于是双手托起他的双腿，把人背在肩上。

阴云被吹散了，整片夜空都被月光照亮，月下树影交错，筑起一片安宁。

莱伊忽然发觉，身后的人安静过头了。

“睡着了？”

身后人没有回应，只是一点湿凉的液体顺着衣领钻进了脖颈，浅淡的血腥味这时才顺风飘来......

“莱伊，好疼.......”

他感觉到，一个小小的声音正贴着自己的耳边抱怨，接着，一个脑袋沉沉砸在了自己肩上。

莱伊面色不变，快步走到树荫下，把人从背后抱下来，揽入怀里。

面前人还像之前一样眨巴着一双圆眼，只是一声不啃，呆呆地看着他，眼睛却渐渐失焦，眼皮止不住地想要合上。

“在哪里？”

“是哪里痛？”

莱伊顺着北代哲也脖颈边湿黏的血液往上摸，终于摸到了源头。

子弹打中了后脑勺，血液正源源不断从里渗出，滚烫的血液染湿了莱伊的掌心。

而掌心间还隐隐能感受到，那只手擅自与他十指相扣时，那纤弱的形状，和疤痕纵横的触感。

为什么当时没有握住他......他满是伤痕的手。

莱伊吸了口气，感觉浑身的血液在某瞬沸腾，又在刹那间平静。

他短短一息就平复了呼吸，只是紧紧扣住北代哲也的手——湿黏的血液沿着交缠的手指蔓延，一寸寸渗入肌肤，冰冷得像是最阴冷的毒蛇，卷着那条鲜活的生命走向深渊。

这一次，深渊底下没有滑翔翼了。

莱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黏稠的血液从指缝间流出，滴滴答答地砸在地上，变成了一滩血洼。

莱伊向前走，离开树荫，静静站在洒满月光的草地上。

北代哲也软绵绵的躯体挂在他的臂弯里，脑袋低垂，靠在他的胸前。若是忽视后脑勺上的大洞，就像是睡着般乖巧安详。

莱伊举起浸着血的左手，血液紧贴冰冷枪柄，微颤的指尖一动——子弹爆射出枪口，如同索命的鬼神倾巢而出，带着火舌袭卷每一片树丛，甚至越过山涧，撞击高高的山崖。

火光闪过的刹那，一个矗立在山崖上的高大身影，收入莱伊眼底。

下一瞬对方迅速反应过来，低头躲过飞来的子弹，干脆利落地缩回安全地带，乌黑的管子悄然探头，从草丛中爆开的火花迎面袭来！

“嘭！”同一时间，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山谷，那簇小小的火花随着轰鸣声消失。

刺目的火光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轰然落在了山崖上，整片山头都被橘红的火焰所照亮，宛如白昼。惨叫声混在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中，无数破碎的人影在火海中如蛆虫般扭动。

“哎呀，真是惨烈呢。”

女人的声音被爆炸声掩盖，听不清楚，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莱伊晃了晃，怀里的人险些落下。于是他收紧了手臂，把体温渐渐冷却的身体牢牢地抱在怀里。

贝尔摩德丢下肩头的炮，提着银质箱子走到莱伊面前，把箱子小心地放在地上打开，一股白烟冒出，深红的血包和针管静静躺在箱底。

莱伊紧盯着贝尔摩德的动作，在贝尔摩德提着针管往血包里注入时，嘴动了动，几近嚅嗫：“没有心跳了。”

贝尔摩德充耳不闻，血液缓缓汇入针管，暗红的血液映着火光，北代哲也脆弱的残影陷入火光，像是被火焰吞噬的小孩。

莱伊伸手挡在北代哲也手臂前，缓慢地把北代哲也露在外面的身体收入自己的怀中，护在双臂之下。

贝尔摩德单手叉腰，银发在赤红的火海前飞扬，无数细丝在身后浮动，恍如从火海中走出的修女。

下一秒，贝尔摩德的枪抵上莱伊额头，枪口微微一抖。

“这次可没有傻子…给你挡枪。”

莱伊沉默着收紧手臂，怀里的人大半都被黑色风衣裹住，被他的体温紧紧包裹。

已经是冷冰冰的身体了，不会再吐出热气，心脏也停跳了……

就算是改造人，但本质也是人，脑袋都被破开了，还有可能恢复吗？

莱伊放出北代哲也的一条手臂，目光紧跟着贝尔摩德的一举一动。

针管里的血慢慢注入北代哲也泛着青冷的血管中，发白的皮肤下，血管的颜色肉眼可见地变红，似乎充满了生机。

突然，黑色机械体猛的从北代哲也的双臂脱出，发疯般地扑向四周，尖锐的前端擦着贝尔摩德的长发飞过，连带着血液也从裂口中疯狂涌出，把北代哲也的身体染成血红一片，触目惊心。

贝尔摩德迅速后撤，试图避开失控的黑色机械体，免得自己也像莱伊那家伙一样，因躲闪不及直接被机械体破开腹部。

贝尔摩德紧紧盯着面前骇人的景象，她伸手摸向耳边的通讯器，颤声下令：“实验体失控，准备销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