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延之睁着眼睛盯着虚空中的某处，眼神因为刚睡醒而显得有些空洞，但如果仔细观察，就能从他的眼底看出一点对于死亡的淡然。
他刚刚都干了些什么？
时间回到一小时前——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一角延申至屋内，床上的少年闭着眼睛侧着睡得正香，一只手伸在被子外面，手指微蜷。
忽然，他怀里的被子动了动，露出半个后脑勺，短发被睡的乱糟糟的。
“唔……”
“嗯？”江延之迷迷糊糊地应了声，伸在外面的手隔着被子胡乱地揉了一把怀里人的头，揽在人腰间的手也紧了紧。
“今天没早八，乖别闹，再睡一会儿……”
半个多小时后——
江延之猛地睁开眼睛，无声地爆了句粗口。
他刚刚都干了些什么？
他，好像，在无意间占了林宥安的便宜。
江延之独自在心中咆哮了几分钟后，在躺着装死和若无其事地把林宥安叫醒间反复横跳，最后选择了——
偷偷下床，睡完就跑。
江延之绷紧身体，被某人当作枕头压了大半夜的手臂有些麻，于是只好龇牙咧嘴地放慢了呼吸，小心翼翼的将林宥安搭在自己身上的手移开……
“嗯？”感受到动静的林宥安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
江延之僵住了，抓着林宥安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与他同床共枕一整晚的人睁开双眼称撑起身子，脸上的神色由刚睡醒的迷茫到看见江延之的震惊，只是宿醉头疼反应速度下降，林宥安竟没有第一时间翻身下床。
“你怎么在我床上？”林宥安艰难开口。
江延之：“……虽然这个问题我昨天晚上就已经回答过你了，但我还是要纠正一下，这是我家，你睡的是我的床。”
林宥安：“……哦。”
房间内的空气又归于平静。
那种已经升入天堂的平静。
“那你能放开我的手了吗？”
“……抱歉。”
江延之默默往旁边挪了挪，林宥安也往后退了退，相拥一夜的两人终于在清醒后拉开了距离，一时间，周围到处都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江延之偏头咳了声，率先打破这片死寂：“昨晚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我好像喝醉了。”林宥安木着脸，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听的江延之心惊胆战。
“还有呢？”江延之继续试探道。
“真人服务，极致体验，销魂感受。”
“……”
“问我喜欢什么姿势。”
“……”
好家伙，可真会记，记得全是过不了审的。
林宥安突然缓缓低下头，看了眼身上明显不是他昨天穿的衣服。
林宥安：“……”
江延之：“……”
“我可以解释。”江延之有些心虚地举起手，“衣服确实是我的，但换是你自己换的。”
就是不小心，看到了，他现在这个身份不能看到的风光。
林宥安：“哦。”
“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嗯。”
“……只是知道了点我大概也许不应该知道的东西。”
“……”
江延之双手举过头顶，眼瞅着林宥安绷着脸不说话，一时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好心照顾醉酒同学的人这么心虚。
实际上林宥安只是在发呆。
他在思考昨天晚上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但醉酒后的记忆实在是过于模糊，自己好像拉着江延之的手说了些什么，然后对方抱了他，接着他洗澡，最后上床真人服……
林宥安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他这是都记了些什么啊！没有了言语的串联作为前提，这些只会让他更加无地自容的记忆留着还有什么用。
而且……而且在他仅存的那些记忆中，自己好像是主动的那一方……
可能是某人脸上的羞愤有点过于明显了，江延之看着对方整个人都恨不得缩到墙角的姿态，还是没忍住逗一逗。
于是他垂眸思索片刻，再次开口时语气中满是被抛弃的落寞，“所以你这是准备睡完就跑？”
林宥安猛地抬头，眼中满是对于某人能说出这种话的震惊。
可惜江延之演上瘾了，还不忘往后柔弱一坐，手腕掩面我见犹怜，“没关系的，我知道，我这个身份本来就理亏，你想不负责也是正……”
林宥安一个枕头砸到对方身上，而后咬牙切齿道——
“江、延、之，你特么给我正常一点！”
·
林宥安略显嫌弃地两指捏着自己昨天穿过来的衣服。
昨天的那杯酒除了度数高点，其他各方面都不像一杯酒，比如在气味以及味道方面，怪不得他无意间能喝大半杯。
本来衣服上就没沾多少酒味，但江延之一看对方这下降两个像素点的嘴角，就知道某人的洁癖又犯了。
“你旁边就是我的衣柜，很多新的。”江延之自认非常善解人意地为某人建议道，“保证干净。”
林宥安一脸麻木，经历过昨晚的荒唐，现在的他已经到了一种超脱世俗的境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他尴尬了。
对方的内裤还穿在他身上呢，还差件衣服吗？
林宥安依旧闭嘴不说话，只是伸手拉开了衣柜门，连衣服的风格以及季节都没有看，囫囵拿了上衣下裤便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自带的洗手间。
江延之摸摸鼻子，莫名在对方的背影中感受到了一种类似于行尸走肉般的僵硬。
看来对方的灵魂已经随着醉意消散在了空气当中。
洗手间内，林宥安看着手中的五分裤陷入沉默。
虽然说最近这段时间气温已经回暖了不少，但也不至于温暖到可以直接露腿。
林宥安有些绝望地望向天花板，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副超出他理解的样子？
江延之是在隔壁客房故意改变周姨打扫布置，以营造出一种昨晚这个房间内有人住过的假象时接到林宥安电话的。
“你竟然有我的电话？”江延之挑眉。
“……之前无意间存过。”林宥安的语调还算平静，“为什么你的衣柜里都是夏装？”
江延之将床单扯出褶皱的手一顿，“夏装……啊，可能是因为我妈以为我下次回家就是暑假了，所以给我床边的衣柜放的夏天的衣服。”
“你出洗手间看看旁边是不是有个门？我衣帽间，没锁直接进去就行，里面什么季节的衣服都有。”
好小众的语言。
更显得之前相信“包养”谣言的他像个傻逼。
电话还通着，那头的江延之语调懒散：“不过我们林老师的腿还是很好看的，露着也不错。”
呵，林宥安在心中又给姓江的在“死白毛控”旁边加上一个标签，死腿控。
“喜欢看那就劳驾你找面镜子，都是一样的生理构造，可以看个够。”林宥安冷哼一声，终于找回了平时与某人相处的感觉，连萦绕在周围的尴尬都减淡了几分。
衣柜算是一个很私密的地方，林宥安只是确认了手上的衣服季节正确便迅速离开了。
等等，有关“包养”乌龙的，还有很大一个问题没有得到答案。
“你……”林宥安组织了下语言，“你是M市人？”
“啊这个。”电话那头的江延之闷笑一声，一下子就听出来某人现在在纠结个什么东西，“抱歉之前没和你说，毕竟我也是初中才知道……额，我爸妈到底是干什么的。”
林宥安沉默片刻，“传说中的，被隐瞒的富二代？”
“不至于。”
“我确实是M市人，但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在那边上的。”江延之的声音很平和，林宥安莫名从里面听出来点温柔，“不然高中也不会遇到你。”
“别贫。”林宥安将手机从耳旁移开，然后开了免提，“然后呢？”
“我妈……额，生完我坐月子的时候突然想去那边听曲儿，不过她身体不好，医生建议静养。”江延之一顿，“所以她就趁我爸出差，带着尚在襁褓中的我就跑了，哦带了一个保姆，也就是吴婆婆。”
林宥安：“……”
江延之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爸上午出差的飞机，我妈下午已经坐在人戏园里听曲儿了。”
“别告诉我，就是因为这个，你爸妈在那边买了一套房。”
“那太奢侈了。”江延之笑了笑，“我爸一想，在哪里坐月子不是坐月子，老婆想听曲儿就在人家戏园子旁边先买个小房子，等到之后回M市就留给吴婆婆养老用。”
“所以，吴婆婆并不是你的外婆？”林宥安眼一闭，这乌龙闹的有点太大了。
“嗯……看着我妈长大的家政阿姨，我叫一声外婆也不是不行。”
“结果他们二位第一次养孩子，在我刚记事的时候一拍脑袋，觉得男生要穷养这点非常有道理，于是深情并茂神色悲痛地向我诉说要外出打工养家糊口这个噩耗。”
江延之的语气也挺无语的，“最后就把我丢给吴婆婆了，大概每个周末或者工作日哪天突发奇想会来看看我吧。”
好了，林宥安木着脸，他终于知道这家伙的清奇的脑子是怎么来的了。
原来是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