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溪的车刚在家楼下停稳,碰到了安一生和陈江微。
陈江微现在属于气质美女,穿着一条裁剪合身的藏蓝色连衣裙,脚下的红色高跟鞋张扬耀眼,跟曾经的样子判若两人。
安一生穿着黑色衬衫,戴了一对银色耳钉,长发盖住他的眉毛。看到她肩上的药箱,说:“哟呵,黎大医生今天出诊啊?这苦大情深的,碰到病人为难你了?”
所以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遇到更多让人不愉快的事情。时隔多年后,安一生和陈江微竟然还有脸跟她打招呼,不应该绕道走嘛?
黎溪懒得理他们,选择绕过他们回家。
安一生伸手拦住她的去路,陈江微开口说:“黎溪,怎么说都是老同学,以前是我们不懂事,既然碰到了,有空一起吃个饭?”
黎溪冷笑:“你们现在也挺不懂事的,知道我不喜欢你们,还拦下我要请我吃饭。”
安一生说:“呀,火气那么大干嘛,我们是真心实意请黎大医生吃饭。”
“我看起来像缺你们这顿饭?”
黎溪抬脚就要踹开安一生,安一生眼疾手快闪过一边。
“都说不打不相识,黎溪你对我挺情有独钟,就喜欢对我一个人动武。”
黎溪大步往前走:“脑子有病就去挂号。”
安一生流氓一样的口吻说:“好啊,明天去挂黎医生的号。”
看到黎溪上楼,陈江微说:“不知道她拽个什么。”
安一生说:“怎么说人家现在也是高门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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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溪放下药箱,谭思嘉正好端了盘干煸四季豆出来,见她一张脸皱到一起,问她:“去给病人看病了?”
黎溪打开鞋柜,拿出自己的拖鞋:“郁穆生病了,我过去看看。”
谭思嘉放下盘子:“他病得很严重?你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黎溪挤出一抹笑:“没有,我就是有点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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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溪今天休息,在家没什么事,打算到医院整理病例。
开车到医院的时候,碰到了过来找谭思嘉的韩柯然。
韩柯然西装笔挺,步行沉稳,还带了一位秘书。
黎溪带他到谭思嘉的办公室,谭思嘉很意外韩柯然会上门找她。
韩柯然说:“我妈昨晚跟我提起医院的事情,今天有空就过来一趟。”
黎溪有点疑惑,谭思嘉还没解决资金的事?不过还是关上门出去了。
整理病例的时候,张敬辰走了过来,跟她说昨晚上跟朋友去吃饭,碰到了陈丽瑶跟苏哲勋。
黎溪知道陈丽瑶跟张敬辰还在相互喜欢,但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不得不让人向钱低头。
唯一的就是等苏哲勋腻了跟陈丽瑶的这段感情,然后向陈丽瑶提分手。
“要不晚上我陪你去喝两杯?”黎溪说。
张敬辰看了黎溪一眼,发现黎溪最近脸上的苦恼不比他少:“你也想喝两杯?”
黎溪放下手中的检验报告单:“我是陪你借酒浇愁。”
张敬辰有点不信:“看你这个样子,好像有心事?”
“我能有什么心事?不去算了,赶紧工作去。”
准备下班的时候,谭思嘉的电话打了过来。
“柯然决定给我们医院注资渡过这次的难关,妈今晚上有个很重要的视频会议要开,你代替妈招待他吃个晚饭。”
黎溪上了韩柯然的车,问韩柯然有钟意的餐厅吗?
韩柯然倒是很体谅人,说:“就近原则。”
司机把车开到了荣莱酒店楼下。
昨天郁穆才刚跟她说了那样的话,今天她实在不想看见郁穆,只是不能扫了韩柯然的兴。
下车后,韩柯然突然惊奇地说:“黎溪,你穿婚纱照的样子很惊艳。”
“啊?”黎溪疑惑,顺着韩柯然的视线看过去,酒店外墙壁上方滚动着她跟郁穆超大的结婚照和摩天轮合影的照片。
郁穆真的很帅,是那种带着阴郁贵气的帅,他手撑在摩天轮的栏杆垂眸看她的时候,深情得让人以为他一定深爱她。
事实是,昨天他还无情地对她说那样的话。
如果郁穆不走,不跟她绝交,他们现在拍的婚纱照一定不是宣传片,而是真的结婚照。
黎溪心底有些酸涩,她解释说:“马拉松比赛结束后拍的,我作为冠军,他们邀请我拍农庄的宣传片。”
很多东西深究就知道怎么回事,韩柯然大概猜到了两个人的事情,也不说破:“你跟郁穆感情很好?”
黎溪说:“我们曾经是同班同学。”
韩柯然笑道:“那正好,既然来荣莱吃饭,我打电话叫他一起吃个饭。”
黎溪下意识拒绝:“不用了吧?”看到韩柯然透过来的疑问的眼神,黎溪说,“我的意思是,你跟郁总关系很好?”
韩柯然说:“都是一个大院的,我们会偶尔联系。”
黎溪干笑了两声。
韩柯然的电话拨了出去。
“郁穆...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在荣莱楼下...还有一位朋友...黎溪...行...那你先忙...”
黎溪听完韩柯然的电话,松了口气。
郁穆怎么可能会来?有她在的地方,他怎么可能会来?
服务员请他们到了VIP包厢,说郁总交待了,今晚上的饭他请。
菜很丰富,包厢也很豪华,黎溪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韩柯然用公筷给她夹了菜,黎溪不好意思地说:“我请你吃饭,你还帮我夹菜。”
“随手的事。”韩柯然说,“我看你心不在焉,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要不吃完了我送你过去?”
“没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黎溪笑了笑,把他夹给自己的菜放进嘴里。
郁穆坐在监控室,视频里的黎溪跟韩柯然相处和谐,她就是这种人,可以给任何人夹菜,也可以吃任何人夹给她的菜。
诊室来了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男人没什么大病,就是失眠压力大,黎溪开了三副药给他。
看病的过程中,男人的太太一直在唠叨男人,让男人赶紧把饭店卖了,别说失眠,到时候什么病都被吓出来。
男人受不了太太的唠叨,就说:“那些债权人都在等着把我大卸八块,你以为我不想卖吗?选帝全还是选荣莱,我有我自己的考虑。”
帝全饭店是安家开的,一直由安一生哥哥经营。
黎溪好奇郁家和安家怎么会想收购同一家饭店?
黎溪让男人把个人资料填完整,发现这家饭店就是溪嘉医院旁边的饭店,香荔饭店。
黎溪突然想到溪嘉扩张的事。
晚上吃饭,黎溪问起医院的事,谭思嘉说:“资金解决了,高新县那边开始动工了,明天你帮妈妈把医院的资料送去给柯然。”
黎溪去韩柯然公司前,想着离得近,干脆就走路过去。
路过荣莱饭店的时候,郁穆一身黑色西装走出来,他垂下头,目光扫过她手上的文件袋,虽然看不清他的目光,但他冷得让人毛骨悚然,黎溪心底没来由地一凉。
就算他们关系最差的时候,郁穆也没有过这种气场。
她应该打个招呼,但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她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郁穆的秘书张宇主动跟她打了招呼。
“黎小姐要去哪里?需不需要人送?”
黎溪举了举手中的资料:“给人送个文件,走几步路就到了。”
这时候有个穿着职业裙的女人走过来,朝郁穆点了点头,说:“郁总。”
黎溪看着郁穆坐上车离去,而那个女人也坐上自己的车跟在郁穆的车后面。
这座城市初秋的天气阴晴不定,电光忽闪几下就能下一场瓢泼大雨。黎溪听见天上有闷雷的声音,她揉了一下发酸的鼻尖,沿着路边往韩柯然的公司去。
交资料给韩柯然的时候,资料袋上有一层雨水,好在袋子是防水的,黎溪手一抹袋子就干了。
韩柯然给她倒了杯温水,她接过来的时候一道闪电从落地窗外劈进来,黎溪手一抖,杯子差点掉地,好在韩柯然手快接住了。
“你怕雷电?”韩柯然示意她坐到沙发上。
“没有,有点突然,所以被吓了一跳。”
坐到沙发上,韩柯然把水放到她前面,拿了条一次性的毛巾给她,对她说:“你看起来很不开心。”
“最近一直在想一些问题。”黎溪擦干脸上的雨水,把毛巾扔进垃圾桶里。
韩柯然瞥了她眼睛,黑眼圈很严重,问道:“因为这个问题,所以一直失眠?”
黎溪点了点头:“想不通,所以每天晚上都在想。”
韩柯然建议:“或许你可以试着求助别人。”
黎溪沉默了会,说:“柯然哥,你理解的好朋友是什么?”
韩柯然抿了抿唇:“对我来说,是有求必应。”
黎溪喉咙有些干涩,拿起水杯喝了两口水:“如果他是你没有人可以代替的好朋友,那么他的任何请求,我说的是在法律范围内,我们一定要有所回应吗?”
韩柯然说:“我认为是这样的,因为你也说了,没有人可以代替他。”
黎溪笑了笑:“我好像突然想通了。”
过去十五年,她怀念郁穆,一直在想两个好朋友为什么就一定要因为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你也必须得有我一个朋友这种无聊的问题不来往?
直到听到赵慧珠说郁穆十五年来独来独往。
黎溪终于明白,那个问题对她来说是小问题,对郁穆来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十五年过去,郁穆的问题,她是不是得给他一个正面的回答?
她对他的友情,因为那份思念与自己的成长,是不是也早已变成了某种执念?
在友情上她给不了他唯一,但爱情上,她从小就坚定要嫁给他,不管等多久,她都愿意等。
韩柯然挑了挑眉:“我很荣幸能开解到你。”
黎溪说:“柯然哥,你那么优秀,应该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吧?”
韩柯然说道:“也许有,但是没人到我面前说过。”
黎溪:“那你谈过恋爱吗?”
韩柯然:“没有,倒是相过很多次亲。”
黎溪:“啊?你这么优秀的人,没有谈过恋爱,那相亲也没有看上的吗?”
也许是下雨天黎溪先说了自己心中的难解之题,韩柯然对她也泄露了一点信息:“我是个不婚主义者。”
黎溪:“啊?那你怎么还答应你妈妈出来相亲?”
韩柯然说:“为了应付家里。别人如果想跟我进一步发展,我会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告诉她。如果她能接受无性婚姻,我不介意跟她结婚,也可以给她和她家人提供物质条件。对我没有好感的,她也不会想见我第二次。”
黎溪说:“那我们属于第三种,对对方都没有那种意思,但可以继续见面的一类。”
韩柯然说:“今晚回大院还是住医院?”
黎溪看了看时间,下午五点钟:“回大院,明天休息。”
在韩柯然的车上,韩柯然说:“能说说你那个朋友的事吗?”
黎溪没反应过来:“哪个朋友?”
韩柯然给她倒了杯果汁:“那个谁也代替不来的朋友。”
“我有时候很冲动,会说一些伤人的话,说完了就后悔。我曾经往他伤口上撒盐,向他炫耀我有很多朋友,缺他一个我才不会伤心。后来我很后悔,但现在我们的关系已经没那么好了。只有我还一直停留在美好的回忆里,而他对待我就跟陌生人一样。”
韩柯然双手交握注视她:“你挽留过你们的友情吗?”
黎溪笑笑:“我不喜欢手工活,为了他,我去学了很多手工活。”
韩柯然:“从你的描述来看,你的这个朋友是个异性?”
黎溪点头。
韩柯然跟黎溪见面的第一天,就感觉出黎溪个性单纯,他微笑着注视黎溪:“也许他对你还有恋人之间的喜欢。”
车开到楼下,黎溪没带伞,打算开门直接冲进楼梯,韩柯然让她稍等,然后他撑着伞下车,绕到她这边,帮她打开车门,请她下车。
昏暗的雷雨天,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落在伞上,往四周飞溅。
黎溪躬身下车,韩柯然手挡在她头顶,簇拥着她往楼梯走。
两三步路而已,黎溪的衣服有些湿了,他们站在楼梯口,黎溪说:“柯然哥,你衣服也湿了,回去洗个热水澡。”
她抬头的瞬间,看见郁穆的车经过,玻璃窗缝露出他上半张脸,那双阴郁的眼射出的光就跟现在的天气一样,又冷又暗。
韩柯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的时候,什么都没看见,只有一辆黑色的加长轿车开了过去。
韩柯然拍了拍愣在原地的黎溪:“赶紧上楼洗个澡,别感冒了。”
黎溪点头,目送韩柯然的车回去。
走到二楼,想到郁穆那双冰冷的眼,于是她又急匆匆下楼,冒着大雨跑到郁爷爷家。
曾经她生气他不告而别,发誓再也不会理他。
可是,她曾经也在日记本上写过,郁穆为她做了很多事,如果郁穆做了让她生气的事,她可以原谅他一次。
她就最后主动一次,如果郁穆让她进家里,她就抱住他,说他们合好吧。
雨水冲刷她的脸,她的头发紧紧贴着头皮,她按了门铃,心脏怦怦跳,门打开了,里面投出一束亮光,郁穆背着光,一身黑色休闲装站在门后,整个人散发寒冷,对她竖起一道道高墙。
心中的委屈和生气让黎溪鼻子发酸,她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郁穆......”
郁穆冷着脸看她,打量她湿淋淋的身体:“你是想来笑话我?说你朋友多?而我一个朋友也没有?”
雨下得太大,黎溪脸上又沾满了雨水,只得一把抹掉脸上的水。
“郁穆,我能进去说话吗?”
“进来?黎溪,我的门只迎接我的朋友,不迎接陌生人。”
黎溪手上的冰凉不及心底的一半,她的泪水涌上眼眶,压抑的哭腔混夹着雷声一同发出。
“郁穆,我有很重要的话跟你说。”
“重要的话?不就是要跟我和好吗?这边哄着我,另一边又跟别人该怎么玩就怎么玩。黎溪,这些年你的套路,为什么还不变?你以为我还会吃这套吗?”
黎溪狠狠抹掉眼中的泪水,“我知道了,是我自己自作多情。”
她转身就冲进雨里,压抑的哭声被雷声掩盖。
郁穆能离开十五年不联系她,又怎么可能为了她改变?
他的心那么硬,又怎么可能为了她变软?
一道大力忽然拽住她,黎溪惯性回头,郁穆皱着眉看她。
“雨下那么大,不拿把伞回去,别人以为我小气。”
他柔软的深棕色头发被雨水打湿,发尖不断有水滴掉下来。
黎溪挣脱他的手:“反正我已经淋湿了,要不要伞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