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上斗不过，宋写决定选择暗地进攻。

往后的日子里，他每天都偷偷观察隔壁对子的一举一动，敌进他退，敌退他进，主打一个适时调整，避免正面交锋。

虽然程易依旧在光棍班当学渣，但他倒是从不缺课，也不翘晚自习。除了考试排名烂点，上课永远走神，作业从来不碰，一到小测就补眠……还真没什么其他异样。

后来，宋写都会自觉把程易浪费的卷子收走，自己开开心心练两份加强巩固，亏不了一点。

反正学费都交了，他这个本质上的渣渣就是要多刷题的！

当然，宋写还喜欢做一件事。

被旁人叫多了“学霸”，他偶尔也有点飘飘然，开始复刻印象里学霸最擅长的本领：整理题集。

隔壁那个垫底的对象自然成了试验品。

宋写会在心情好的时候，顺手把有点意思的题目摘下来，存几天整理一个小题集，再统一放线圈本塞到程易包里。反正对子的角色仁至义尽，他也管不得某人到底看不看了。

爱看不看。

宋写知道自己的水平根本满足不了大神胃口，估计那些弯弯绕绕的条件假设程易一眼就能看穿，但也是某人自己乐意要结这个对子的，他就这点能耐了，没得挑。

午休时间宋写悄咪咪地跟过程易几天，发现跩王一般都在辅导室头上的楼顶小平台打游戏。有时候他一个人自嗨，有时候会带上火箭班的几条狐朋狗友，一群二逼青年玩着单机闯关乐放松大脑，在空旷的小地方放飞自我口吐芬芳。

其中，永远有蒋天新。

这人次次都在，嗓门还贼大，宋写不上那半层楼也知道是哪个傻逼在狂吼，烦不胜烦。

可惜这个时段的启明楼没几人受此困扰，他一个人打不过，又不想大老远跑图书馆自习，只好戴上耳机调高音量，反复问候二逼青年全家。

按照约定，宋写每隔几天会向柯志雄汇报一次“监视”情况。

为了不打草惊蛇，没什么特别大事的日常他都直接给老师线上留言，不会再大摇大摆跑进辅导室当面打“报告”。毕竟这行为可耻。

而他，只是在帮助老师。

于显清时不时就要来光棍班外巡视一番。明明楼层最高，却也爬得最为频繁，算是老于的个人偏好。

不巧的是，老于每次总能精准逮到在课上补觉的程易。

程易趴桌鬼画符的时候他不来，放空冥想的时候他也不来，偏偏每次都是一倒头——老于就凭空出现了。

放任这么个扎眼的逆反学生在后排呼呼大睡，讲台上的老师还压根儿不想管……光棍班自然就成了主任的典型批判对象。

每每这时候，柯志雄只好挡在门外负责稳住外来压力，宋写则装乖发言充当班级学习榜样，再作为热情同桌悉心爱护吊车尾的内部毒瘤。

分工明确，道阻且长。

回魂考落下帷幕后，临安二中每学年上期的重头戏「疯狂运动月」即将开始。

南方的夏季燥热漫长，秋意总被高温反复击退，而冬季更是迟迟无法露面，差不多要等到年底才会伴着气势磅礴的寒潮突然降临。

作为培育祖国花朵的肥沃土壤，二中始终坚定维护花骨朵的“活泼身心”，向来将少年们的健康状态放在心尖尖的位置上，没条件也要创造条件，势必让大家均衡体验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培育过程。

老话说，生命在于运动。

在频繁大小考的应试高压下，“动起来”自然也成了广大学子最为重要的泄压出口。

按往年惯例，各年级球赛从十月开始拉开序幕，足篮排网等主流球类会同时进行轮回大比拼，复赛决赛一直持续到十一月中旬，最终以一年一度的校运会作为这场全民健身盛宴的收尾。

中途还不忘穿插一次月考，让学生们体验酸酸爽爽的青春年华。

高三生原则上以学习为重，学校也试图投票决议是否取消球类竞技，只保留最后的校运会名额让毕业班感受竞技氛围，以保持日常热爱运动的良好习惯。

结果被学生买水军在表决会上刷屏了，那年才刚新生入学的光棍班成员绝对是抗议的主力军。

最终改革不好硬推，至少今年运动狂欢月的所有球赛他们依旧可以玩满。

光棍班的学生在年级里大多成绩中游，日常对上课刷题都提不起什么劲，但只要说到玩，一个个眉飞色舞每天叽叽喳喳闹得贼欢，各种夺冠的野路子更是多得数不胜数。虽然大家都不是赛场上的霸王，全班也只有体委周知雨是校队出身，但乐趣全来自“重在参与”，去年他们是一大个奖都没拿，眼里的热情丝毫不减……只要不学习，干什么都有趣！

往常在崇一那些需要班委告爷爷告奶奶才能报满的运动项目，在光棍班就是体委一声吆喝的事。某些名额少的热门项目甚至还要靠抢，抢不赢的就天天跑体委面前哭，导致每年这个时候周知雨都是全班最忙的人。

宋写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活力四射的青春气息，受环境影响，他每天下午放学都跟着大伙儿一起混操场刻苦训练，热切体会着汗水挥发所带来的神清气爽，再卡在晚自习前回家冲个澡，顺路搞点路边摊当晚饭，把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

甚至忘了自己的待办事项中还有个神出鬼没的帮扶对象。

程易依旧游离在群体之外，对所有热闹置若罔闻。

不同的是，最近晚自习他总是踩点到……偶尔还迟到了！

这天，在枫径里找晚饭的宋写一眼就瞟到了出现在入口处的程易。

还是那顶黑色棒球帽，校服也意外换掉了，在天色将暗的时段穿着一身低调的暗色系……这人摆明着要干坏事！

宋写偷偷跟上。

看着程易熟练地从里侧楼梯走上最外围的商铺二层，消失几秒后重新出现在窗边的座位上，脖子上还多了副厚重耳机……他才终于记起抬头看一眼横梗在夹层中央的宽大招牌——杰锅网咖。

宋写：“？”

快到点自习了还来什么网吧？

不是……这人成年了吗？？

二中校规他不熟，但崇一在每周的升旗大会上都要极其热烈地将网瘾少年猛批一顿……看来形势很严峻啊！

想到最近程易不管白天晚上都是踩点到班，午休时间也不打游戏了，一整天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忙……当然，除了学习他每天都很忙。

宋写恶狠狠地啃了一口手里的香喷煎饼，贼眉鼠眼地伫在广告立牌后，正在思考着要不要火速冲进去抓个现行。

至少，他可以知道这人到底在忙什么。

宋写刚抬脚就察觉了些许不对。

程易现在的位置正对枫径里入口，还处在海拔高位，视线清晰一览无余，只要双眼聚焦就能发现行踪猥琐的他……

怪不得之前自己走哪条路都能被监视！

眼看马上就要到自习时间了，宋写最终决定按兵不动原路返回。

不是因为他怂，也不是因为他活了十七年还没进过网吧……只是现在属于私人时间，外宿生本就可以随意进出校园，程易爱去哪去哪，爱干啥干啥，他都管不着。

宋写一直觉得这个对子活动的管辖范围应该只限于学校。

老师们都希望程易能好好学习认真考试，就算他不听劝铁了心要自我放纵，那只要在班里没出什么破事，也算合格。至少按目前的状态他还能安心把高中念完，成功混个毕业证，不管日后去哪里流浪，学校都能顺利将责任转移出去……所以只要不闹到被退学，也没什么要操心的。

而眼前这种出了校门的“私事”，不管是网吧酒吧还是别的什么吧，又没造成什么影响，多嘴了总有点打小报告的嫌疑……

青春期的小同学总是对“告状”这一恶性事件极为敏感。

一个群体中，只要某个成员被冠上了告状精的名头，那他就是个实打实的叛徒，不管初心如何，分分钟被众人群起而攻之。

虽然宋写看起来确实是个没心没肺的阳光大男孩，性格爽朗毫无负担，在新环境里也和同学相处融洽，但这些“真性情”都属于过去。

那全是老宋赋予的安全感。

可现在的宋写是个转校生，新学校的人际关系还没怎么搞清楚，加上父亲离世的冲击，他已经比过去沉默了许多，估计有人给喂个亏也不怎么有精力吭声，毕竟法定监护人只剩一个刘念。

宋写可不想让亲妈插手学校里的任何事，否则除了被骂，还是被骂。

罢了，不管了。

老宋过去常说：多管闲事多吃屁。

他不想吃屁。

宋写刚啃完最后一口饼，准备转身回校的瞬间就被一张熟脸堵住了去路。

“呀！是崇一来的学霸啊！在这鬼鬼祟祟的，干啥呢，要找人吗？”蒋天新正捧着两杯冰饮假装路过，很是热情地和宋写打了声招呼，“这块地儿我熟，要不要兄弟带个路？”

啊……是那个喜欢粘程易的娘炮。宋写默念。

这次回魂考的高分荣誉榜已经贴出来了，就在启明楼下，大家每天上课下课都能路过的地方。

宋写的大头照就肩并肩排在蒋天新后面一位，所以对方认识他并不稀奇。

但以这架势出现就很说明问题了。

蒋天新顺着宋写的视线看了眼自家网吧招牌，主动解释道：“这里未成年不给进哦！”

像是怕他要硬闯，还没等人吭声，蒋天新就直接一个大步挡在了楼梯入口前，嬉皮笑脸没个正行：“想打游戏可以去我家，我家网也很快的！但这里如果放未成年进，被有心之人举报了，我哥会赔很惨的，学霸行行好吧！”

“哦。”宋写退了一步，镇定自如掏出手机。

“学霸你要干嘛？”

“查举报流程。”

“哎，不是，我就开个玩笑，您别当真啊！”

宋写扫了眼蒋天新手里的两份外卖杯，不用猜也知道他要去找谁。

这人长得清瘦，偏偏又在唯一饱满的额头上套了顶圆润短寸，平时也多数戴着副黑框镜，度数不低，导致整个人看起来头重脚轻，更显憨蠢。

程易把第一的宝座全数让给这么一个傻子，实属大亏。宋写默评。

宋写用眼神和他明示：“你知道程易在里面是吧。”

“……谁？”蒋天新怔了一下。

只一秒，随即笑出了声。

“害，学霸这眼神不行啊！”他搭过宋写的肩指明道：“看好了，网吧的装修是灰蓝色的，从这个门，噔噔噔噔，到那堵墙为止。怎么样，是我哥的店，这排场够大吧！而隔壁这间，是名下几家门店的控制中心，经济命脉，军政要地……总之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宋写：“……”

“新子，愣啥呢，你程老大都等多久了，还不快送上去。”

身后的店面来了人。

这声音似乎还在哪听过。宋写和蒋天新同时回头，就看到了那晚和程易一起修灯的……地头蛇？

这是大哥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