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写：“……”
这话说的……怎么有点暧昧了！
少年心里痒痒的，缓缓升起一阵微妙的酥麻，像是被什么东西挠得慌。
他不屑般轻哼了一声，立刻给轮椅转了个方向，推着程易开始在医院廊道上疾走，嘴里振振有词：“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我们去哪儿？”程易问。
“给你买那什么狗屁香！吃吃吃！事情多得很！”
宋暴躁的语气依旧恶劣。
但在当事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少年的嘴角早就咧上了天。
“早饭要吃好嘛，医院侧门附近有几家店都不错，我过去常来……”
“程易，你当医院常客很在理是吗？！”
“没，没有……没理。那个……待会儿，可能还得麻烦我们蜡笔再掏点……回去给你报销！”
“你手机呢！不是给你带上了吗？！”
“没电了……”
“我要你这么个哥有何用！能干啥？！你说说你能干啥！什么都靠不住！！”
“嘿……”
最终，宋写还是不敢草率把他哥带离医护人员的监视范围，只好找了个跑腿，把门口那家火爆至极的早餐店全打包了。
过了观察时间，和医生再三确认目前情况无大碍后，宋写就把他哥给扛回了家。
一离开医院结界，程易是说什么都不肯再坐轮椅，也不接受拄拐，就喜欢搭在宋写肩上蹭着走。
压得某人一路哇哇叫。
两人的角色仿佛在一夜间被调了包——
程易开始抽不知名的黏人妖风，而宋写则反复嫌他哥烦。
饭点后，两个少年都昏昏欲睡，难得挤在同张床上踏实地凑了一个午觉。
毕竟出了趟远门，又沾了一身甩不掉的消毒水味，全世界最爱干净的男人不洗澡绝不碰床，脏的只能是他哥的屋子。
宋某扶他哥就寝后，自己也跟着躺下了。
一点都不见外。
醒来时天色已晚。
宋写把闷热的被子往身旁一丢，动了动酸软的四肢，才发现指尖正被人轻轻捏着。
少年怔怔地坐了起来。
刚刚爬楼的时候，程易就险些摔着了。
或许是受伤后安全感不够，他哥现在梦里也需要有个支撑点，抓着抓着，就把他的小爪子给抓住了……宋写表示理解。
他本不想计较。
可惜触感实在太过炙热，才半分钟的功夫，就灼得他手心都隐隐出汗。
而后不知道又暗自脑补了什么，宋某心口突然涌出一顿害臊，在他哥半梦半醒的瞬间骂骂咧咧把手给抽了回来。
那模样很是嫌弃。
但也都只是嘴上嫌。
行动上，宋某依旧实诚得很。
特别是晚上到点帮他哥洗澡的时候，宋某整个人都变得特为积极认真，还偷偷在附近商场采购了一堆非必要搓澡装置，让跑腿小哥适时按响了小屋的门铃。
可当势在必得的宋某带着一身装备出现在浴室门口时，程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直接转身往自己房里跳，蹲在床头角落好一阵翻翻找找，终于从箱子底部掏出了一个腿部防水神器。
毕竟他两年前就伤过，该有的医疗设备怎么会少！
就这样，在某种凶狠视线的扫荡下，程易依旧镇定自若地坐在沙发上，一点一点把洗澡神器在脚踝处套牢，最终顺利将别有用心的宋某挡在了浴室门外。
而后一整晚，三楼小屋里总能传出一阵又一阵的低声咒骂。
接下来的一周，宋写就是个行走的人形拐杖。不管程易要去哪儿，只需要在原地高喊一声“蜡笔”，他必定随叫随到。
就算两人隔了十万八千里，比如课间操时间，只要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音频震动，宋写都不得不立刻打报告瞬移到他哥身旁——生怕他哥憋不住，直接在教室尿一裤子。
但每次都无事发生。
受伤后的程易变得无比黏人，有事没事总要叫一声“蜡笔”，整得好奇宝宝李凯三番五次追问宋写，他们程老大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喊，这到底是个什么代号。
这天，李凯又在走廊上拦下了刚清净一分钟的宋写，鬼鬼祟祟地拿了听可乐试图讨好他。
宋写只好翻着眼皮答：“你听错了，他喊的是‘傻逼’。傻逼，也就是我，我就是傻逼，明白了吗？”
李凯满脸问号：“哈？？”
宋重播：“傻逼就是我，我就是傻逼，傻逼就是我，我就是傻逼……”
此刻正在座位上找人的程老大：“蜡笔！”
接线员李凯立刻收到讯号，第一时间向他宋哥汇报：“程老大喊蜡笔了！”
宋写：“傻逼。”
李凯：“宋哥，你别骂自己啊……”
宋写：“这一天天的，累死我了！真该给他查查脑子！”
李凯：“……宋哥哥，你好凶。”
宋写：“滚远点！别恶心！”
即便如此，每当有热心群众想要帮忙分担照顾程老大的重任时，宋写依旧不给他人半点上手的机会。
特别是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比如，那个对他哥垂涎已久的蒋某。
每次在学校里远远看到蒋天新的残影，宋写就立刻开启十级戒备藏人，一秒不带耽搁的。
毕竟程易是替自己比赛才受的伤！
他哥的贞洁必须由他守护！！
新一轮月考顺利结束，寒冬也彻底席卷了没有集体供暖的临安市。
各种暖手宝暖脚贴都被重新召唤了出来，众人每天见面的问候语也浓缩成了简单的三个字：冷死了。
当然，天气再冷，也不比出成绩后的心寒。
在这次月考前，宋写就把其余各科的锦囊都赶了出来，给光棍班发放了不少暖冬福利。
除了语文英语主要靠平时积累发力，少年借机把几门理科的基础路数全都顺了一遍。
他确信，自己已经将试题花样通通吃透，什么变形变异都不在话下，所有逻辑都被他杀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这次月考稳住年级前十，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至少，在拿到考卷之前，宋写是这么想的。
可交卷后的少年只有一个想法：人嘛，好好活着就行了。
是吧，健康第一位，这可不是空话。
不仅身体要健康，心理也得健康，必须要内外兼修才行！
人没了，什么都白搭。
一定要好好活着！
宋写给自己做了充足的心理建设，但在出成绩的这个晚上，他的小心脏还是不小心咯噔了一下。
刚开学的回魂考注重基础巩固，而未来的模拟考属于实战演练，自然都不能变态得太过分。
可当下才是本学年的第三场大考，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怎么虐杀都无所谓，当然要适度挫挫这群尖子生的锐气。学校直接给试题调到了惯性的地狱难度，满满二中风格，杀得某个转学生片甲不留。
宋写对省重点的这类奇怪传统早有耳闻。
他知道这次月考不会太简单，但也根本没想到能这么难。好些题目角度刁钻新奇，让人直接两眼一发昏，根本转不过弯！
但是，题目超纲了吗？
那肯定没有。
出卷老师们可没这么闲，不至于摆弄那点没用的小伎俩，只为了折磨马上要参加高考的好孩子们。
这也是让宋写最痛苦的地方。
少年会在月考结束后的某个瞬间，或迟钝，或清醒，突然悟出题目蕴含的隐藏条件，然后对着空气破口大骂。
“卧槽！靠北狗东西竟然是这个意思？！”
晚自习即将开始。
新一轮的审判也即将开始。
进班前，李凯就看到柯志雄和赵全在隔壁辅导室相拥而泣，他立刻一个漂移冲进教室，嘘声和大家狂敲警钟：“朋友们！出成绩了！但这变态题目准没好事啊，咱班的两位老师也不对劲，可能精神受挫，疯了！不信你们听——”
众人纷纷静了下来，等待空气把隔壁的秘密对话带进教室。
此刻，向来沉稳的化学老师赵全一点也不淡定，嗓门拔得老高，晃着人怒吼：“好爽！真的好爽啊！老柯，我这辈子真没这么爽过！”
还没回魂的柯志雄：“是啊，赵啊，我感觉整个人挂着的一口气，突然就顺了……哇，顺了，顺了……虽然这分数和咱俩无关……”
赵全激动反问：“怎么没关系了！是不是你班学生，是不是你教出来的！他之前在别的地方能考这样吗？能吗！能吗！！”
柯志雄珍重点头，说：“对，对对对，对对对对对……有关，有关，都是我教的好，呜呜呜……老赵我好感动……”
赵全说：“呜呜呜……咱再努力努力，争取再出一个……我看宋写就挺有潜力的，咱努力努力，一定要着重培养！争取早日进阶！”
两人疯狂击掌：“一定！一定！这件事小宋也功不可没，肯定能产生积极的带动作用，咱班会越来越好的，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晚自习铃响，本还想开口议论的学生们通通接入了线上群聊。
你们班长：这……怎么听着，是好消息？
凯迪拉柯：呵，反正我肯定考得巨烂……这次到底算什么垃圾题目，看都看不懂，瞎写都不知道要写啥……
喵喵喵：我也觉得是好事。
喵喵喵：感觉有人要飞升了～
喵喵喵：宋写是不是考年级第一了啊！
没笔：不会是我……
没笔：（苦笑.jpg）
凯迪拉柯：没事的老宋！你的排名永远只是我的零头，有我在下面垫底，厚实着呢！
你们班长：@凯迪拉柯掉积分怎么说？
凯迪拉柯：（微笑.jpg）
凯迪拉柯：（跪下.jpg）
凯迪拉柯：（逃跑.jpg）
“咳咳，占用一点自习时间，讲两句啊。”
柯志雄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教室，吓得好些同学纷纷挪正了椅子。
“那些低头的，都起来了啊，别玩手机了，真以为我看不见似的。都自觉点，自习也是课啊，别白天忍得晚上忍不了，否则咱班也要开始禁电子产品了啊，你们自己看着办！”
事实证明，不管一位老师如何开明，当学生的永远心存畏惧。台上一声轻呵，台下就能抖三抖。
特别是在出成绩的紧要关头。
可这样被一双双清澈无害的雪亮眼睛盯着，柯志雄都不太好意思说什么狠话，只得先宽慰起自家学生来：“那个，这次的考题，确实难了一点哈。我也和出题组反馈过了，咱还是尽量朝高考惯用的切入点靠拢，别标新立异搞得太奇葩……”
“就是！”
班里寂静得很，只有不知死活的李凯应了一声。
“你就个啥？”
果然，柯志雄逮着出口就来了劲，加足马力持续输出：“我以前也说过很多次了，题目难，不要紧。难题，我们可以放一放，但是，是整张卷子都难吗？！”
“你们看看，自己看看，前面那些基础题，有多少人是把分数拿满了的？多少人因为有一两道难题，就把基础题全部放弃了？又不是你一个人难，慌什么慌！”
“如果今年高考难度就是这么大，怎么办？你们要直接弃权是吗？！上学期马上就要收尾了，就剩最后几个月了，这点心态都调整不过来，想怎么办，现在还有多长时间能给你们耗……”
无脑嘴快的李凯：“……”
柯志雄在台上乌拉乌拉讲了好几分钟，众人是大气不敢出，纷纷低头装乖，安静等候最终发落。
不管结果如何，这次的卷面分数绝对都不如上次好看，大家都心知肚明。
至于最后的排名情况，只能求其他班的同学高抬贵手了……
“真是一说这个就来气！行了，不影响你们自习了，都好好反省反省，趁早把心态调好来，否则什么都白搭！”柯志雄念着：“至于这次的月考情况，我们进行单独面谈啊，一个个来辅导室拿成绩条，按对子中考得好的顺序来，你对子出来了你再进。”
柯志雄再次严肃地扫了一圈室内，而后清了清嗓，朝后排笑了一下，说：“宋写，程易，你们先一起过来吧。”
看着柯志雄那突然变得慈爱的面庞，再结合刚刚辅导室的动静，宋写直接瘫在椅子上长长地叹了一气。
他知道，神回来了。
神回来了。
这本来是件好事，可喜可贺。
可他自己垮了啊！！
宋写刚想临阵脱逃去个卫生间，一起身，他整个人就直接被神给拽走了。
宋写第一次希望他哥能瘸久一点。再久一点。
至少，在这次月考后，他俩不要一起出现在老师面前被“表扬”。
他很早就说过了，他玻璃心。
而现在，他的玻璃心马上就要碎成渣子了。
其实在月考当天，宋写就猜到了七八分。
这次，永霸冠军宝座的程老大是真的要回来了。
是的，缘分使然，他俩还在同个考场。
当宋写面对复杂大题绞尽脑汁毫无思路的时候，他哥的眉间永远舒展，右手一刻不停持续动笔，且在考试末尾依旧有充足的时间趴桌补觉……
神回来了。
可他还是那个渣渣。
……
柯志雄在班里依旧把自己的名字喊前面，这细心的举动，真是给足了他狗脸。
柯志雄真是个好老师。宋写想着。
但之后楼下光荣榜该贴也会贴，班级第一的位置肯定是献出去了……
输给他哥，宋某自然是心服口服。
他只求总排名不要掉得太远，否则天天被大伙儿翻来覆去地夸，最后还掉出前十就难看了……可能连沾染自己晦气的锦囊都要遭人唾弃……
求求了……前二十也行……
前三十就……
可惜世事不如人愿。
两个少年在辅导室看到了各自的成绩条。
程易，年级排名，1。
而宋写，直接悲惨地掉出了两位数，排名大幅度下跌——年级31。
“呜呜呜……”
看着他哥手上的一串串光棍排位，小少年的眉头全皱了起来，直接装哭。
还好没转去火箭班，否则班级排名也要跟着掉两位数，呜呜呜……
“哎呀，宋同学，下次继续努力嘛！但是，老师看过你的物理卷哦，前面小题也有错的，不应该哈，这点要好好反思哦！”柯志雄逗小孩般给了宋写一袋小零食。
是他第一次来辅导室报到的那天，接受拯救任务时得到的小饼干。
那时，程易还不是他哥……
那时，程易还是倒数……
想到这里，宋某的哀怨声更大了。
“呜呜呜呜……”
柯志雄和两个宝贝学生畅谈了好一会儿，针对各自情况进行了点有用没用的鼓励后，就安排了下一组对子过来接受“爱的教育”。
班里学生排名掉得比宋写狠的大有人在，本来大家心里都接受了，不过是过去听点教诲罢了，他们也知道老师的苦口婆心都是为了学生好。
结果贴墙听着宋写那么一呜咽，后面进辅导室的学生一个嚎得比一个大声，搞得柯志雄都不知道要怎么张嘴训人，中途还不得不先回班，把带坏风气的首位群众演员李凯猛批了一顿。
又闹出了一阵笑。
笑一笑，再闹一闹，第一节晚自习就这么过去了。
宋写很喜欢这样的时光，也跟着乐了一阵。
可没乐几分钟，他又看着多年未见的两位数排名揪心起来……省重点的压力确实大啊……
宋写偏过头，面露狰狞，朝某个搅屎棍深深鄙夷了一番。
早知道！早知道！他就不劝那么急了！！
反正他哥永远是神，神留在废墟底部照顾众生多好，这样他也还能勉强算个年级前三十……现在还能怎么说……
这狗屎一样的成绩……他要怎么和亲妈交代啊！！
余光瞟到了那张狰狞小脸，程易笑：“怎么，不服？”
宋暴躁：“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