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明亮的日光从窗外照进卧室，屋内亮堂堂一片。

容昭穿着白色里衣，半倚在床头软枕，一头墨色长发随意散落下来。

墨发之下，他正阖着眼，不知是睡是醒。

这时，“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容昭长睫微动，慢慢睁开眼。

那双眼睛似是一夜未睡，瞳仁暗淡，眼尾洇红。

阳光有些刺目，他抬手遮住，就这么静坐了一会儿，直到门铃再次响了一声，他才慢腾腾下了床。

门外是双手抱臂的姜若瓷。

“饿死了，快去给我买早餐……”

昨晚一夜折腾，一觉醒来竟然到了晌午，姜若瓷早就饥肠辘辘，她在公寓里等了半天也不见容昭来上班，只好亲自来敲门提醒。

“咦？”姜若瓷的语气忽然顿住，她的目光盯在他散落胸前的长发上，“这是真发吗？”

说着，她捏住他的一缕发梢，倾身往他身前凑去。

属于姜若瓷的浅淡香气倏然侵入他的鼻间，容昭瞳孔一缩，昨晚他试图遗忘的梦蓦地再次在他眼前浮现。

梦里她的手点在自己身上，指尖莹白，离他就像现在这么近。

容昭喉结滚动，抬手，“啪”地握住姜若瓷的手腕。

“别乱摸。”

正摸得认真的姜若瓷指尖一空，接着手被强行抓在半空。

她悻悻抬头：“我只是看看你的头发，又不是吃你豆……”

她蓦地止住声音。

容昭的脸距她不过半寸。

两人视线相交，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他。他的眼睛极好看，眼型狭长稍扬，瞳仁漆黑，洇红的眼尾带着一点点困倦，此时直勾勾地看着她，姜若瓷不知怎得，心脏蓦地漏跳一拍。

容昭原本低着头，似乎也没料到她会忽然抬头，一时也有些怔住。

他的长指松了松，原本想放开她的手腕，但他忽然看到，姜若瓷的脸慢慢红了起来。

容昭长睫一眨，微微歪头，鼻尖近乎擦上她的脸。

“你脸红了。”

两人呼吸相交，他的嗓音犹如响在耳畔。

姜若瓷像是被炸了一下，刷地往后退了一大步，一把抽回自己的手。

“热的！”她辩解，“你凑这么近干什么，我只是看一眼你的头发，又不会把你薅秃，你太小气了。”

容昭收回空落落的手，幽幽问：“那现在还要继续看吗。”

“我才不要，”姜若瓷努力找回自己的气势，再次双手抱臂，“我饿了，快去给我买早餐。”

说完，她转身，挺着胸回到了她的公寓。

容昭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背影，唇梢慢慢扬起。

他的心情陡然变好，就连折磨他整夜的梦似乎也逐渐淡化，最后藏在了记忆中的最隐秘处。

姜若瓷回到公寓，先洗了一把脸。

沁凉的水珠顺着她白皙的脸颊一滴滴滚落，待脸上红晕彻底散去，她才倚在盥洗台上，有气无力地垂下头。

太丢人了。

想她堂堂姜若瓷，竟会有被男色蛊惑的一天。

真是太丢人了……

……

容昭买好早餐回来，就见姜若瓷变得有些奇怪。

她撑着脸坐在餐桌前，拢着散落肩头的微卷长发，看也不看他：“今天不需要你照顾，你走吧，我要玩一天游戏。”

游戏这个词容昭在书店常识书中看过，是现代人的一种娱乐方式，据说有很多人会沉迷其中。

他抬眸打量一眼姜若瓷，眉心轻皱。

游戏有什么好玩的？

他薄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但还是保持了沉默，懒散地离开了她的公寓。

隔壁公寓里三世刚刚睡醒，正趴在狗盆前欢快地喝水。

容昭拿出买早餐时顺便买的衣服，进了卧室。

上次他买的那身卫衣经过三世的长途跋涉，已经没法再穿了。好在他在姜若瓷那里兼职的工资是日结的，他才有闲钱另去买了一套。

但他刚刚脱下红衣，里衣还未脱完，就蓦地消失在了原地。

……

【亲爱的玩家，下午好！】姜若瓷登上游戏，系统弹出一条问候。

为了找回面子，她决定一整天都不要见容昭，但时间漫长又无聊，她只能像她说的那样玩一玩游戏。

“太慢了。”姜若瓷打开升级进度条，摇了摇头。

昨晚为了省电，她中途退出了游戏，因此游戏等级还停留在25级，离下一级遥遥无期。

游戏就是这样，越到后面升级越难。

“怎么升级才能快呢，毕竟二贝还在等着。”姜若瓷碎碎念着，无意识地戳弄着界面上的红衣永嘉，“我再去看看攻略。”

上次她将攻略保存在了手机上，她随手翻开，边划边念：“永嘉养成期攻略主要有三步，多进图，多体验，多氪金买衣服……买衣服？”

永嘉还能换衣服吗？

她返回游戏，打开游戏商店，竟真看到了衣服一栏。

姜若瓷微微瞪大眼睛，新奇地戳进去。

首先弹出的是系统提示框：【亲爱的玩家，欢迎来到永嘉衣馆，请为您钟爱的永嘉挑一款帅气衣服吧！】

姜若瓷目光下移，看到了成排的衣架。

衣架上的衣服琳琅满目，不仅有大彦古装，竟还有现代的衣裳。

她随手挑了两件，在一侧静立的永嘉顿时褪去身上红衣，变成了现代打扮。

“这是奇迹嘉嘉吧。”姜若瓷看着画风完全不同的永嘉，手越来越痒。

大概给游戏小人换装是每一个女孩都爱干的事，很快，姜若瓷便聚精会神地为永嘉挑选起衣服来。

一个小时后，她终于搭配出一身满意穿搭。

眼前的永嘉已经褪去红衣，上身穿着一件做工精良的纯白衬衣，衬衣袖口用烟色线条刺绣着流彩灯景，衣摆被掐入烟色西装裤之中，西装裤笔挺，衬得他的腿又直又长。

“咦，还可以换发型？”姜若瓷竟在衣馆中找到了发型一栏。

她飞快戳进去，无数个发型整整齐齐排列在她的面前。

永嘉一身现代打扮、唯独一头长发格格不入，而此时的姜若瓷看那头长发也不顺眼。

毕竟中午因为容昭的长发，她丢了人。

换掉长发。姜若瓷想着，很快挑好一款利落短发，和衣服一起加进了购物车。

【亲爱的玩家，您购物车一共消费2628元，请问是否立刻支付？】

“2628元……”姜若瓷漂亮的眉尾一挑。

对一个游戏的虚拟衣服来说，这个价格太高了。

虽然姜若瓷花钱如流水，但并不代表她是任人宰割的冤大头。何况目前她的银行卡里只剩了三万块钱，她不得不精打细算。

但姜若瓷看着好看到逼人的永嘉，只精打细算了三秒，随即点向【支付】。

算了，为了她的美人，当一次冤大头也不是不可以。

姜若瓷默默念叨：“就氪这一次。”

支付完毕，系统发出一声叮咚声，弹出提示：【恭喜玩家达成首次换装成就，您的永嘉获得了26280点经验！】

紧接着，姜若瓷就看到界面左上角的游戏等级从25级跳到了28级！

如此飞速的长经验方式，是在赤果果地诱惑玩家疯狂氪金。

“高呀。”姜若瓷感慨，“这个游戏的策划人，我以后一定要见一见。”

随着永嘉升级完毕，界面的养成期进度条也往前走了一大段。

这个时候，系统忽然又弹出一行奇怪小字。

这行小字与系统的常用字体不同，带着一些诡异的扭曲：

【恭喜玩家马上就要结束养成期了！到达30级后，永嘉会获得您的专属烙印。烙印很神奇哦，只要永嘉靠近您，就能凭烙印认出您是他的主人呦！】

这行字显示完毕，随即扭曲着闪烁几下，从界面“啪”地消失。

“什么意思？”姜若瓷懵了一瞬，完全没理解刚才那句话，“烙印是什么，永嘉一个游戏虚拟人，怎么靠近我？”

姜若瓷思来想去，还是无法理解那句奇怪的话。

“等到30级就知道了吧。”她想。

姜若瓷很快将这句诡异的话忘了去，剩下的时间，她操纵着容昭反复刷打怪地图，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门外忽然传来熟悉的挠门声。

姜若瓷拿着手机，单脚跳着去打开门：“三三？”

三世嗷嗷地叫着，小短腿不停扒拉她，看样子是想让她跟它走。

“怎么了？”姜若瓷顺手退出游戏，将手机塞进口袋，跟着三世往外走去，“你主人呢？”

三世一直领着姜若瓷来到隔壁。

公寓的门开着，她走进去，里面空无一人。

“你找不到主人了？”姜若瓷弯下腰，摸了摸三世的脑袋。

“汪，汪汪！”三世应着，着急地在原地转圈圈。

它中午喝完水后，就发现它的主人再一次凭空消失了。为了向隔壁姜若瓷求救，它蹬着小短腿费了无数力气才终于把门打开。

姜若瓷将三世从地上抱起来，又在容昭公寓转了几圈。

待确定没人后，她对三世说：“你的主人应该是去工作了，你要是害怕的话，跟姐姐回家吧。”

三世：“汪？汪汪……”

作为一只天生会察言观色的狗，三世通过姜若瓷的表情，判断出它的主人好像没出什么事。

于是它把狗狗心慢慢放了回去，摇了摇尾巴，跟着姜若瓷来到了她的公寓。

……

容昭从幻境中出来，脸色仍旧是黑沉沉的。

这一次在幻境中，他被那名窥视者操纵了一整个下午。

幻境中的他宛如一个玩偶，动不了，也开不了口，只能冷眼看着身上的衣服被换了又换，再被操纵着在野兽污血中反复生死。

容昭的手慢慢攥紧，青筋横在他劲瘦的臂膀，他的眼眸黑沉，宛如冷刃。

这几日，他在现实世界有意无意地查探过傀儡相关术法，但这个一千四百年后的世界信奉科学，所谓的傀儡甚至幻术都是不存在的东西。

但如果真的不存在的话，他的存在又如何解释？

难道是他一直以来忽略了什么？

容昭锁着眉心，慢慢往公寓走去。

此时已经夜晚，月上树梢，公寓楼中十分宁静。

他走出电梯，空荡荡的连廊响起他的脚步声，容昭回到自己公寓，打开门，里面黑漆漆的。

他开了灯，玄关墙壁的长镜映出他的身影。

容昭脚步一顿。

镜中的他变成了短发，穿着白衬衣西装裤，竟是幻境中换装之后的模样。

他眼睛微眯，唇角扯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来。

他回到幻境会被一键还原，无法将现实衣物带入幻境。但是他若在幻境中发生改变，却可以带回现实。

这样倒是解决了他的难题——他不需要频繁去买衣服了。

容昭心情略微好了几分，他往房间内走去，公寓里一直静悄悄的，他这才发现，三世不在。

而隔壁传来隐约狗叫。

在姜若瓷那啊。

容昭脚步一转，来到隔壁，焕然一新的他敲响了姜若瓷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