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姜若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只要她一闭眼,她就能想起容昭的脸,无论是他狭长微扬的眼,还是高挺的近乎擦在她脸上的鼻梁,都一一回放在她的记忆里,让她一闭眼就能看到。
“没躲就没躲,为什么要离我这么近。”姜若瓷懊恼地将脸捂在被子中,半晌又闷声暗骂一句,“该死,他为什么那么好看?像个妖孽一样……”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闹腾了大半夜,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隔壁的容昭却是一夜没睡。
离开姜若瓷后,自手臂蔓延全身的灼烫体温缓慢恢复正常,他双手搭在阳台栏杆上,站了整整一宿。
天亮时,他才直起腰,伸手捏向后肩。
露天一夜,他的肩头被露水打湿,指尖捏上去,湿漉漉一片。
容昭垂头掀起肩头衣料,目光无意间擦向楼下,他忽然一顿——楼下有人。
早晨熹微的晨光中,有个人鬼鬼祟祟地在楼下转圈,隔着雾气,他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对他的身影分外眼熟。
这个身影他昨天见过,他曾经跟在他和姜若瓷身后,走了一小段路。
联想到昨日楼下那道窥视的视线,容昭的眼睛渐渐眯起——那个窥视的人应该就是他。这人太敏锐,昨天他回头的时候,他就飞快藏了起来。
但是今天……容昭活动着手腕,转身下了楼。
……
门铃响起,姜若瓷痛苦地在床上醒来。
她后半夜才睡下,到现在也才睡了几个小时,整个人困得睁不开眼。
“容昭今天也太早了吧。”她看了眼时间,缓了好久才吃力爬起来,睡眼惺忪地去开门。
但今日门外站着的不仅是容昭,他的身后竟还跟着一个人。
那人鼻青脸肿,唯唯诺诺地站在容昭身后,像是十分恐惧般缩着脖子。
姜若瓷一怔:“这是谁?”
“进去说。”容昭回头看了那人一眼,那人急忙低着头,跟着他进了房间。
姜若瓷直觉不对劲,脸上的惺忪瞬间散去。
她草草束起头发,走进客厅,对着那人直接就问:“你是谁?”
“大……大小姐,”那人偷偷看容昭一眼,畏畏缩缩开口,“我是……姜先生派过来的。”
姜若瓷顿了顿:“……姜海?”
“对对,您的父亲姜先生听说您在这里,就……就让我过来确认下。”
姜若瓷盯了他片刻,缓缓坐到沙发上,冷笑一声。
姜海找到她的速度比她想象的要快,看来,她这离家出走的生活要到尾声了。
她双手抱在胸前,翘起腿,问他:“姜海怎么知道我在这?”
“他……他还不确定您在这,”那人局促地将手放在膝盖上,“姜先生查到您的行车记录到过这里,所以让我过来确认下……”
行车记录……姜若瓷明白过来。
原来是靠行车记录找到的她。
肯定是前些日子周云间开着她的欧陆过来,让姜海抓到了蛛丝马迹。
她弄明白后,缓缓靠在沙发上:“现在姜海确认了吗?”
“没有没有。”那人急忙说。
他说得着急,不小心扯到脸上的青肿,不由疼得呲牙咧嘴:“什么都还没说呢,昨晚我刚到这里,什么都没看明白,就险些被……这位先生发现,”他看着容昭,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今早本想再来看看,可没一会儿,就让这位先生抓……呃……发现了。”
“总之我什么都还没和姜先生说,他还不确定您在这儿,”那人捂着脸,疼得抽气也不忘告饶,“大小姐放过我吧,我保证、保证不和姜先生透露半个字,我就说您根本不在这儿!”
他说得言辞恳切,目光畏惧地在他们两人之间打转。
姜若瓷看了他一会儿,转头望向容昭,忽然悄悄眨了下眼。
容昭接收到她的小动作,挑眉:“都随你。”
姜若瓷唇角溢出笑,只是这抹笑转瞬即逝,再看向那男人时,她又恢复了冷若冰霜、高高在上的模样:“你今天就回京市,告诉姜海我在这儿。”
“啊?”那人以为她在诈他,急速摇头,“大小姐放心,我真的不会说一个字的……”
“我让你说,”姜若瓷打断他,声音不疾不徐,“不仅要说,还要告诉他,他的宝贝女儿——明天就回去了。”
……
那人在容昭的视线下,低着头火急火燎地滚了。
等到他离开,姜若瓷一下子仰倒在沙发上,歪歪地摊起来,毫无刚才高贵冰冷的模样。
“容昭,我的好日子到头了。”她在沙发上翻了个面,有气无力地拽着抱枕,“清静日子到头了呀……”
容昭走到她面前,伸手将摊成饼的她拉起来:“你还没有刷牙洗脸。”
“……”姜若瓷被他推着后背,推进了洗漱间。
洗漱间里的水哗啦啦响起,她顺从刷着牙,忽然从里面探出头:“容昭,你还不知道我家里的事吧?”
容昭看她一眼:“知道一些。”
姜若瓷顶着满嘴的泡泡,愣住:“你怎么知道的?”
“周云间和我说过。”上次祭拜外祖父时,周云间和他说过这些。
“这样啊……”姜若瓷重新走进洗漱间,她洗净嘴上的泡泡,仔仔细细洗完脸后,才又走出来问,“那你知道我那个家什么德行了吧。”
“周云间说的不多,”他垂眼,长睫压下一片阴影,“我听说,你爹要让你嫁人。”
“嗯,他想让我去联姻。”姜若瓷走进卧室,坐到梳妆台前开始护肤,伴随着隐约的瓶瓶罐罐碰撞声,她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但联姻是不可能的,他做梦去吧。”
容昭听到她的话,唇角略弯了弯。
姜若瓷在里面继续说着:“我打算明天就回去,你怎么看。”
“都随你,”容昭懒洋洋仰在沙发上,“没必要一直躲着。”
“我来澜北不是为了躲他,是为了气他。”姜若瓷拧开面霜,擦脸的时候笑了下。
她抹去行踪来到澜北,就是想看姜海和她继兄着急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
容昭侧头,看着姜若瓷的卧室门口:“你回去有什么打算。”
姜若瓷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上次他们为了逼我联姻,将我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这次回去,不知道他们要用什么手段对付我呢。”
容昭慢悠悠开口:“不会的。”
“怎么不会,我那爹和继兄什么事干不出来。”
容昭眼睛眯起:“你还有我。”
镜子中映出姜若瓷一张得逞的笑脸。她继续装作叹气的模样:“你要去京市吗,可你的工作在这边,不太合适吧。”
从没有过工作的容昭:“……辞了就好。”
姜若瓷脸上的笑容扩大,等到了这句话,她就放心了。
她可不想一个人回京市,面对那一家子人,她会过得无趣又凶险。但容昭陪着她就不同了,姜若瓷仍旧记得初见他时,他将醉鬼砸在挡风玻璃上的狠戾模样,有这样的他在身边,她才会觉得舒适又安全。
如今得到容昭的准话,姜若瓷也不假装叹气卖惨了。
她笑眯眯从卧室出来:“说实话,这份工作你早该辞了,你这么好看却一直赚不到钱,肯定是你的团队不行。”
容昭:“……嗯。”
姜若瓷坐在他身边:“那咱俩的合同可以重新拟定一下,你不用做兼职了,在我身边做全职怎么样?”
容昭:“不……”
“就做一段时间!”生怕听到他拒绝,姜若瓷急忙打断他,“就一段时间就好,我知道有点委屈你,等我们家的事一平息我们就解约,之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的。”
容昭其实想说不需要,合同不需要,钱也不需要。
但听到姜若瓷如此明晰的划分界线,他的眉眼隐晦地压了压。
“好不好嘛?”姜若瓷还在眼巴巴地看着他。
容昭看了她一会儿:“好,我陪你。”
“太好了。”姜若瓷跳起来,抿着笑去找合同去了。
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容昭按了按喉结,那里堵得慌,从喉咙堵到心口,说不出的不痛快。
他用指骨压着喉咙,仰头闭上眼睛——姜若瓷,是真的不喜欢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