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万？都用来替你亲爱的弟弟赔偿酒店的损失了。”泽维尔冷酷道，“你我的关系就那么难以启齿？别人误会你是伴游你也不反驳？”

荣莛一摊手，浑不在意道：“聊天儿嘛。我打听打听我的市场价，看来还是有些行情的不是？”

“有市无价。有价也无市。”泽维尔扬手将黄瓜蒂扔进他的垃圾袋里，“所以，少打那些歪主意了。”

荣莛琢磨着他这句“有市无价，有价也无市”，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个小小的笑意，抬手拆开一袋瓜子，悠闲地嗑了起来，还时不时递给泽维尔一把。这次泽维尔终于没有拒绝，虽然还是看着窗外，但嗑瓜子的手一直没有停下。

当两人将一袋瓜子消耗了大半时，大巴车终于停靠在了第一个游览点。

他们顺着人群下车，环顾四周，发现此时正身处一片小小绿洲。维加斯星除了主城地区，其他地方都是沙漠，其中零星点缀着些许绿洲。这片小绿洲虽然有湖有树，但风景也算不上优美，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游览价值。

“你报的这是什么破团？"泽维尔在沙尘呼啸的风里眉头紧皱，“来这破地方做什么？”

荣莛也有点儿不明所以。他报这个团前根本没细看简介，刚才导游介绍的时候也没留心，所以也答不上来个所以然。

只是这个绿洲……不知怎的，看起来有些眼熟。

“来！咱们团里的游客！跟着我这边来！”

导游拿着喇叭大声招呼，引领着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一小片沙漠，到了棕榈树林下。树下支着一片帐篷，但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还用栏杆围了起来，似乎不像是供客人休息的地方。

“来来来，大家靠过来，都能听到我的讲解吧？”导游举着小旗子，指着帐篷。“咱们现在，就到了参观的第一站。这是个人文历史景点，在场哪位能猜出这些帐篷是哪位名人的故居？”

人群一片叽喳议论。后方的荣莛眉头皱得愈深，心中不详的预感越发明显。

妈的，这个帐篷看起来也很眼熟，等一下，该不会——

“看来在场没有答对的啊，那我为大家揭晓答案。”导游拍拍手，“这里，就是前帝国少将、九天军团将军荣莛的故所！”

泽维尔：“……”

荣莛：“……”

在场众人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明显兴奋起来。

荣莛，这个名字在上流社会和帝国政府内或许是禁忌，但在坊间却有极大热度。

民众们向来乐意八卦这位传奇的少将，从他贫苦的出身，到野鸡飞上枝头的经历，再到他和贵族少爷希德之间的爱恨纠葛，以及omega少将的身份，甚至到他轰轰烈烈的叛国身死和帝国少将泽维尔的流言蜚语，都是人们茶余饭后乐于八卦的话题。

甚至有不少野史作家专门编写了“荣莛传记”，纵然里面大部分内容都是瞎编乱造，却都能在上市第一天被哄抢一空。

此时荣莛本人的心里也是一万匹草泥马策马奔腾。

他怎么也没想到，随手报的旅游团竟然第一站是参观他本人的故居……啊呸，什么故居，他人还没死呢就故居。最重要的是他什么时候来过这儿、什么时候扎的帐篷，怎么完全不记得了啊！

真是舞到正主脸上去了。

他喉头发紧，侧目偷偷看了眼泽维尔。却见男人俊逸的下颌线紧绷，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那片帐篷，目光幽深又晦涩，其中有无数复杂情绪在激荡。

这时旅客中有小孩大声问道：“荣莛明明是将军，怎么会来沙漠里扎帐篷呀！”

“小朋友这个问题提得很好。”导游笑着回答，“其实大家可能知道，维加斯星不远处就是首都星的3号空间站，是一处重要的军事要隘。荣莛在担任帝国少将的时候，经常在轮值结束之后带着手下们来维加斯星放松。”

哦卧槽。荣莛终于想起来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当时轮值经常熬大夜，几个通宵过后所有人都累得人仰马翻，就想找个地方松松筋骨。他好像是带着手底下的小子们来过这个地方，倒好像真的不是瞎编乱造……

“那他们怎么不去主城？”有人在人群中提问。“这荒郊野外的有啥好玩儿的？”

“这个嘛……”

导游笑容变得暧昧起来，似在用眼神暗示什么讳莫如深的香艳私密。“主城人多口杂，荣莛身份特殊，当然不方便在主城光明正大地找乐子。他带着一堆下属躲到这个没人的地方，当然是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啊……”

“放屁！”荣莛脱口而出。

他声音不小，惹得所有人都回头看他，其中也包括了泽维尔。

“小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导游面露不满，“我哪句话放屁了，来来来，了不起你上来讲解啊。”

荣莛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和这群人计较个什么劲呢？但此时众人目光烁烁，似乎都在等着听他的高见，尤其是泽维尔，眼神直勾勾得跟钉子一样。

“咳。”他掩饰性地请了下嗓子，干笑道。“我是说……你刚才说的那些也没什么史实依据吧？值守空间站累得很，哪还有什么心情来这儿寻欢作乐啊你说是不……”

有人大声反驳，“那不然一对大男人聚在这干什么？看星星啊？”

此言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荣莛嘴角微微抽搐。

……倒不是看星星，他们是专门跑这儿烤羊腿的。

空间站有严格的用火规定，维加斯星主城里又找不到好的烧烤摊子，他们当时就近降落在了这片沙漠，支起炭火拿出冰啤酒，烤羊腿的香味儿能飘出二里地去。

现在想想那个味儿，还有点咽口水。

谁能想到当时纯纯的下班聚餐能被人曲解成这个样子。

但他也不打算辩解了，前人之事随便后人解读吧。他抬手做了个认输的表情，无奈耸耸肩。

然而他退让了，旁边乐于嚼舌根的众人却没打算放过这大好的八卦机会。

“哎不对啊。”有人挤眉弄眼道，“荣莛后来不是爆出来是个omega吗？他难道是点alpha出台？"

“嘿。用得着舍近求远吗？他是个omega，他身边的那些副将们可不是啊。一个小o成天混在一群大男人堆里，没点儿乱七八糟的事儿谁信啊哈哈哈哈……”

一众男人再次哄堂大笑起来。男人们的伴侣赶紧捂住孩子的耳朵，也跟着一起摇头笑起来，似觉得这笑话虽然不堪入耳，但也并非不是实情。

荣莛的下颌线绷紧了一瞬，随即侧目看向泽维尔。他以为泽维尔会说些什么，就像在大巴车上故意打断他和另一个男人的交谈那样，哪怕不是辩驳，起码也会出言制止这通荒谬的造谣。

然而泽维尔什么都没说。

高大的男人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目光越过帐篷的顶端望着远处在风中浮动的沙漠，侧脸硬冷，不知在想什么。

荣莛的心沉了一下，但也只是很短暂地一刹，随即在心中嗤笑了声。

“好了大家散开，随便拍照。”导游拍手喊道，“我们两小时后集合！”

参观的游客们作鸟兽散，有带孩子去绿洲玩水的，有和景点合影的，有额外交钱进帐篷去参观“前帝国少将夜御十A的床铺”的……

荣莛实在不想留在人群里听他们造自己的黄谣，然而一扭头，却发现泽维尔不见了。

他绕着绿洲走了一圈，最终在棕榈树林的尽头，找到了倚树而立的男人。

泽维尔又在抽烟。

荣莛站在远处静静地观察了他一会儿。说起来，泽维尔抽烟还是他带的。上军校前，泽维尔就是根正苗红的一朵高岭之花，从小受贵族礼仪风姿熏陶，什么烟酒之类的一概不碰，干净得很。但到了军校后和一堆浑小子们整日呆在一起，又有荣莛这个不良影响在旁煽风点火，逐渐也沾上了点上不了台面的恶习。

但荣莛没有烟瘾，都是兴致到了才点一根。

他是没想到，这么多年回来，泽维尔的瘾竟是比他还大了。

泽维尔手中的烟燃了一半，荣莛终于走过，出声道："喂。"

泽维尔没回头，依然沉默地凝望着远方，席卷的黄沙倒映入他深深的眼底。

“我也不知道这个一日游还会来这儿。如果知道，我不会报这个团。”荣莛说。

男人还是沉默，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或者根本不在乎。

荣莛看着他那模样心中又有些来气，在他再次将烟递到嘴边时，抬手抢了过来，就着他抽了一半的烟蒂狠狠吸了口，挑衅地冲他的脸吐了口白烟。

“方才他们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你为什么不反驳？”荣莛隔着二人之间飘起的烟雾问道。

“反驳什么？”

荣莛简直要失笑，“反驳什么……当然是反驳他们说的那些屁话啊。什么找乐子，和副将们鬼混……喂，你和荣莛少将是一所军校毕业的吧，你俩好像是一届的？外面好多人还说他是你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听他们那么诋毁昔日同窗兼旧情人，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泽维尔终于将眼睛转向他。然而那双漂亮的灰蓝色眼珠上却像蒙了层灰的毛玻璃，雾雾霭霭的，看不清里面真实的情绪。

“诋毁。”

男人慢慢重复了遍。

“为什么是诋毁？或许是真的呢？同窗4年，参军3年，然后他就叛了国，一走了之。总共算起来，我和荣莛相处的时间连10载都不到。我对他，可说不上什么了解。”

荣莛手中的烟灰掉下去半截。

然而他浑然不知。

“不了解？”

荒谬到了极点，荣莛竟忍不住怒笑了起来，“你们以前被成为帝国双星！这是连我这个小老百姓都知道的事儿。现在你竟然说你不了解荣莛的为人？还是你觉得老同学成了叛军让你感到很丢人，巴不得赶紧划清界限……”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泽维尔瞥了他一眼。

荣莛一哽，抬手狠狠嘬了口烟，“我哪儿激动了。我平静得很。”

泽维尔的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一样，“你似乎总为一些和你无关的事情激动。”

“……我这叫有赤子之心！荣莛少将不管怎么说，都是对石陲要塞和我们omega有恩的，我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行了吧？都跟你似的，一潭死水，才叫成熟冷静吗？”荣莛呛声。

泽维尔嘴角勾了下。又来了，好像只要触碰到某些雷区，这人所有张牙舞爪、尖酸刻薄的刺都会冒出来，似乎忘记了所有伪装。

他居高临下地欣赏了会儿这份气急败坏，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的确也一度以为我很了解他。但除我之外，他有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有可以同生共死的伙伴，遇到困难他不向我求助，有危险时他毫不犹豫弃我而去……呵，这种关系，了解二字我还真说不出口。”

荣莛怔住了。

他一时有些无措，生气之外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就在这一刹那的慌神之极，泽维尔又抛出了个问题：“话说沙漠上的星星真的很好看吗？”

好看。

这两个字差点就说出来了。但荣莛紧急煞车，咬了下舌尖才将呼之欲出的那个炸弹生生咽了回去，生硬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在沙漠上看过星星。”

泽维尔似看到了什么让他愉悦的反应，唇边露出些许笑，“我猜是很好看的。但荣莛这么多年都没邀请过我来这露营，我自然也无从得知。”

他伸手将荣莛手中的已经熄灭了的烟蒂拿过来，说了句“别乱扔垃圾”，转身走了。

荣莛看着他返回绿洲的背影，心中如长草一般升起些许慌乱。有什么东西正在脱离他的掌控，在萌芽。难道泽维尔已经……不，绝不可能，他绝不会察觉。

……我不邀请你是因为你值守的是第四空间站，离这儿十万八千里啊，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