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市集到妖王殿，一路上妖族人不少，越往里走，半人半兽的妖族人便越少，穿过一条爬满花藤的悬崖长廊后，他们终于到了妖王殿。

妖王殿与杜若水想象的不太一样，说是妖王殿，却更像是山间幽静的木屋。

江芊停下来松开禁锢住两人的绳子，虎宝飞到她的耳边嘀咕了句，“芊芊，等会儿我就不进去了，我在外面等你。”

江芊弹了下虎宝的脑袋，“知道啦，妖主又不会吃了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虎宝这只小精怪尤其的害怕妖王，每次跟着江芊来妖王殿的时候，它都不敢进去，只敢守在殿外。

“小神仙，你的伤怎么样了？之前秋水给你瞧过，但我如今再看你，你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江芊望向杜若水的眼睛，上一次遇见时，她的眼睛里灰蒙蒙一片，仿佛任何事情都无法左右她的情绪。

而此刻的杜若水，明明还是那张脸，可江芊总觉得她变了许多，那双眼睛你有了光亮，人也活泼了不少，有了一丝生气。

“哪里不一样？”杜若水有些意外，没想到江芊还挺敏锐的，能察觉到她的变化，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秘密，杜若水升起了一股逗弄她的心思。

江芊摇摇头，“反正就是变得不一样了，虎宝，你说是不是。”

虎宝重重的点头，赞同的应声，“是！芊芊说什么都是对的！”

杜若水觉得这只小精怪还挺可爱的，江芊说什么便是什么，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出现在了一人一兽身上，放眼天地洪荒，这种情况并不常见。

“江芊——”

门中忽然传出一人的声音，江芊闻声立即收敛了神色，“妖主稍等，我这就带人进来。”

她压低脑袋，转头小声同二人嘱咐到，“待会儿进去了，不要东张西望，妖主不喜欢被人窥探，还有，凡事都不能顶撞妖主，妖主说什么便是什么，知道了吗？”

杜若水了然的点点头，可江越却皱起了眉头，“我只信服大人。”

江芊撇了撇嘴，她同此人说不通，江越脑子只有一根筋，而这一根筋只听命于杜若水，她不再说什么，推开门带着人进去。

一进妖王殿，杜若水就闻到一股果木的清香，在走进去些，便是一股檀木香。

江芊从进来后便变得十分谨慎，她给杜若水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停下，然后她绕过殿中的屏风走进去。

妖界今日的天气很好，头顶万里无云，晴日当空，明亮但不刺眼的阳光从窗外洒落进来，江芊的影子落在了屏风上，同在屏风上的人影还有另一个人的。

杜若水看着屏风上的人影儿，一段好看的侧影映入她的眼底，她盯着那个影子看了许久，越看越觉得熟悉的很。

江越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想必屏风上的另一道人影便是那位妖王了，妖界新主的名讳他听过几次，大多都是从大祭司那里得来的，

江越的直觉告诉他，这位大名鼎鼎的妖主，他并不太喜欢，甚至有些抗拒。

屏风后的两人说了些什么，然后江芊紧抿着唇都出来，她往身后一指，路过杜若水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多说了句，“你一定记住，不能惹妖主生气，妖主发起火来，没有人能救你，即便你是个小神仙。”

妖界新主的名号传遍四界，据说天地之间，无人能是他的对手，就算遇上大罗神仙，也能将他们的人头斩下。

这些传闻不知从哪儿传出来的，等到了其他三界的耳朵里时，就变成了无人能匹敌的天下之主。

杜若水也对这位妖主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能弑神的妖王她活了一千年还没见过呢，若真是如此，他也别当什么妖主了，将天上那些神仙一个一个斩尽，自己成为这天地共主。

江芊走的时候，强硬的拽着江越的胳膊，“你做什么？我要留在大人身边保护她！放开！”

江越不打女人，他空出的那只手拿着佩剑，但也只是挡在自己身前，江芊用力一跺脚，召出了先前捆住他的缚绳，她还掏出一张符纸，往江越的嘴上一贴，少年就说不出话来了。

“妖主只见小神仙，你就老实跟我出去等着，再瞪我就将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江芊说罢作势就要插他的眼睛，江越连眼睛都未眨一下，可他最后还是被人拖着走出了寝殿。

殿门合上，房中寂静无声，只有屏风后热茶煮沸发出的咕噜声。

“咳咳——”

杜若水掩饰般轻咳了两声，她正思索着该如何应对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如果这妖主当真与人界大乱有关，或是与恶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如今不过八成的修为，直接硬上的话大抵是会没了小命。

杜若水思考间，屏风后的人动了一下，他的影子微微偏头看了过来，“不过来喝一盏热茶吗？”

妖主的声音清润，带着一股少年的朝气，杜若水闻言一愣，这声音好生熟悉啊……

她心中升起一个不可能的念头，杜若水绕过屏风走了过去，那位妖主正坐在窗台边的软塌上，他的面前是一套朴素的茶具，塌边还架着一个小火炉，炉上烧着热滚滚的香茶。

男人墨发半束，一身月白色的浅色素衣，只是在阳光下，那轻薄的衣衫折射出细碎的柔光，衣袖浮动间，像是流水淌过。

杜若水沉默的在男人对面坐下，她的目光一直落在男人的身上，看着他端起塌边的茶壶，倒出两杯热气蒸腾的茶水。

他将其中一盏水波纹的茶杯推到杜若水的身前，顺着这个动作，男人慢慢抬起了头，一副白净温润的俊容裸露在杜若水眼前。

她的神色立即变得有些不可置信，“年……年州？”

坐在她面前的人正是已经死了的年州，那个无故离世的金枝国国师，成了如今的妖界新主，他的新名字叫做景，却不是年州。

妖王景腼腆的抿唇一笑，眉眼弯弯的模样哪里是传闻中令人畏惧的妖主，杜若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干涩的喉咙发紧，她摸索着手去拿那杯热茶。

刚倒出的热茶滚烫，茶盏更是灼热，就在杜若水就要被烫到时，景随手掐了个诀，看着杜若水神色如常的拿起茶盏，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热茶入口回甘，杜若水眉毛微挑，“这是用朝露煮的？”

景半眯着眼睛，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茶杯的边缘滑动，他的指尖轻点着杯沿，在杜若水探究的视线中点头。

从前年州还是大国师时，她偶然提过一嘴，自那以后，年州殿中的水都换成了每日新接的朝露，他知道杜若水喜欢喝刚煮的热茶，每次她来金枝国，都备好了小热炉。

“你……为何会变成了妖王景？金枝国大国师身陨的事，是你的手笔？你是为了妖王这个新的身份，而主动舍弃了年州么？”

杜若水面上波澜不惊，但她正暗地里探查着景身上的气息，他的身上没有一丝恶气，妖力也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杜若水皱眉，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判断，难道是她想错了方向？况且妖王景是她曾经的故友年州，杜若水对此事的怀疑更加摇摆不定起来。

景摇头，“我既是年州，也是景，当时妖界动荡不安，上一任妖王突然暴毙，各方势力都对妖界蠢蠢欲动，所以我不得不出手平息这场动乱。”

景眼神专注的看着杜若水，语气恳切，像是生怕杜若水误会了他，“成为妖王后，我已经没有更多的精力去维持年州这个身份，所以我就让年州身死，原本我是想告诉你的，可那段时间总是不见你的身影，再加上妖界大乱，我就只能先斩后奏。”

杜若水抿着唇，他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提到见不到她人时，杜若水尴尬一笑，那时她睡得昏天黑地，哪里还有机会去人间找他。

年州的丧礼都没能去瞧一眼，她这个做朋友的，着实有些不称职。

“不过幸好我们又相遇了，年州也好，景也罢，只不过换了个名字而已，如果你不喜欢景这个名字，那便继续唤我年州吧，就像以前一样。”

景边说边观察着女孩儿的神色，处处谨慎，对待杜若水仿佛对待一件易碎品，生怕哪儿出了错，就弄碎了她。

杜若水深吸一口气，“我还是叫你景吧，你现在是妖王，不是金枝国已经身陨的国师年州。”

现在线索又断了，虽然知道了年州并未死的消息，但杜若水还是高兴不起来，她答应巫族大祭司的事还没什么眉目，她该如何破解这团谜题呢？

景嘴角的笑意变淡，他试探性的询问起杜若水来妖界的目的，景很了解杜若水的脾性，不是重要的事，她鲜少会去人仙两界以外的地方。

“如今人间动乱，你来妖界一定是有不得不来的原因，若是有什么我帮的上的，尽管与我开口。”

杜若水闻言多看了他两眼，摩挲着下巴忽然问起了话本的事儿，“你现在还有搜集话本的习惯吗？我记得你之前有不少巫术秘典，我想瞧瞧。”

景无奈一笑，他可没搜集话本的习惯，只是因为怕杜若水在他那儿待的无聊，便四处寻些有趣的话本来给她解乏，现在听杜若水的意思，倒像是他有这癖好似的。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投射下一片阴影，杜若水仰头看着他，然后听到他哭笑不得的声音响起。

“都在书房，我带你去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