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灵山迎来久违的阳光,山路上清风阵阵,百花烂漫,春光无限。
一道不那么温柔的声音惊着了这春光,“浮生,这鸡哪来的?你是不是又去李家村偷鸡了!”
“你胡说,这明明是村口李婶送我的,我看好了她女儿的烧疤,这是谢礼。”浮生不喜欢被人冤枉,语气更谈不上温柔。
要是别人,她才不会解释呢。
陶驹得知诬赖了她心里有几分不好意思,可浮生前科太多,也不能全怪自己,她不言语,生火烤鸡,用行动表示歉意。
凤阳的疫情终于解决,二人回到句灵山一年有余。这一年来,半月下山看诊,半月山上闲逛,认识些花花草草林林木木,识别药性毒性,偶尔下山采买。
山洞旁搭了一个小木屋,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别的什么都没有。
陶驹觉得内心从未有过的安然闲适,犹如此刻。浮生气呼呼的坐到山洞外的大石块上,眼睛瞪的像铜铃,不看陶驹,更不看鸡。
只在烤鸡香味飘近的时候,努力吸上一口气。
陶驹眼光掠过浮生,暗笑一会,撕下鸡腿慢条斯理咀嚼到位,没有打算招呼伙伴的意思,浮生一口气憋到胸口上,不停咽下口水。
看她越吃越多,鸡越来越少,实在忍不了,浮生往火架面前一坐,气鼓鼓道:“这是我的鸡。”
陶驹一笑,手里拿着佯装要啃的第二只鸡腿往前一递,“行,你的鸡,你凭本事赚的鸡,真厉害,快吃吧。”
气闷感一下烟消云散,浮生哼一声,接过鸡腿。
午后浮生趴大石头上美美的睡觉,陶驹挨着她坐下手上拿着医书,日光从东向西直至日落西山。
陶驹的眼神追随着消失在尽头的夕阳余晖,周遭的一切仿佛随着日光湮没消失,黑暗中,陶驹听到一声冷厉的声音。
“醒来!”
不知何处撕开了一条裂缝,将她从黑暗中强力拉了出去。
陶驹恍惚的睁开眼,眼前晕眩,全然不知今夕何夕。迷蒙中看见一个仙风道骨的女子身影,好像自己欲求拜师而不得的仙人。
“陶驹。”听见浮生的呼喊,她来不及反应,心想这个世界也有浮生吗,真好。
浮生的声音却是带着恐慌,她急切的追问,“她怎么了,不会说话了吗,还是人傻了,还有救吗……”
这……鲜活的不似梦境。
“……浮……生。”陶驹尝试唤她名字,久不说话,开口有点滞钝,但总算听见自己的声音,陶驹很欢喜,她坐起来,“浮生,这是哪?”
喜欢的东西失而复得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浮生此刻体验到,差点喜极而泣,她一把抱住陶驹,顾不上回答她的问题。
“这是人间。”季长歌淡笑着回答。
陶驹激动起来,“我活过来了?”
季长歌摇摇头,“或者你可以理解为,回光返照。三天为期,你要去你该去的地方。”她语气轻松的说完,依旧淡然模样,可闻汐却看出她眼神透露的不忍。
风不悔是为她们感到惋惜,怎么可能呢……
闻汐极力否定自己,可那感受挥之不去。
浮生身体一僵,身为神兽,天道体悟甚世人百倍,怎会不知生死不可强逆,陶驹她……其实早就该走了,强行将她的灵魂留在世间,对她而言未必是福。
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最后时光来之不易,你们二人好好相处,我们就不打扰了。”季长歌知道浮生了悟,不再多说,就要和闻汐出去。
这间房布置十分简单,可能是主人无需生活的原因。床边临窗设了一个书桌,对门的墙上有一排书柜,正当季长歌要踏出房门,书柜方向传出异响。
咚咚咚,好像物体重重撞击的声音。
季长歌走过去,眼神示意浮生,浮生打了个激灵,想起来了。
那个傻缺身上也有云纹饰玉佩,浮生料想他许是自己人,干脆将书柜中间书挡着的机关按下,书柜门往两边打开。
一个胡子拉碴的青年,侧身屈膝的躺在地上,刚才的声音想必是他拿后背撞的。
四目相对,季长歌感受到了他宁可一死的心情。
“东方师弟,别来无恙?”
闻汐不知为何有点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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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时间转瞬即逝,季长歌一行人在城主府住下,城中妖孽横行,弟子们每日在外降妖伏魔忙得不亦乐乎。
本来想着闻汐有伤不想让她再去冒险劳碌,可她非跟着去,行吧,儿大不由师。
晌午时分,季长歌和东方翼坐在城主府喝茶。
气氛平和,前所未有的平和。
嗯……还有点变扭,东方翼为人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可让他对风不悔表示感谢,这事他没经验,太难以启齿。
相比东方翼的局促,季长歌闲适多了,甚至感觉美妙,她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自己是有几分小人得志的恶趣味的。
“东方师弟,棋否?”
对方解了自己的尴尬,东方翼点了点头,他的棋路和他的性格一样直来直往,大开大合,季长歌则稳扎稳打,攻其不备。
杀到半路,听到声音,是有人回来了,不过两人并没有在意,季长歌手中黑子正要劫活,蓦地愣住。
“师妹,明日继续,我一定胜你。”
闻汐声音温柔似水,“好,恭候佳音。”
好,好什么好!季长歌捏着棋子的指尖用力,脸色也变得十分的不好看,浑身散发着冰霜降临的气息。
“……师姐,你怎么了?”东方翼踟蹰问道,风不悔身上的冷气向冷箭一样往外射,很难不引人注意。
恍若未闻的季长歌把手中棋子往棋罐里一丢,袖长一挥收了棋盘,正襟危坐于大堂之上,等着那脚步声走近。
东方翼不知所以的看着被收走棋盘的空桌子,一脸莫名其妙,只能端起茶杯狠狠灌下。
不和这女人计较,以前倒还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如今却这么无礼粗暴!不过,还是现在顺眼点,观其气质,分明清正了不少。
莫非,是开悟了?
修道之人开悟只在一念之间,抓住了便是得道,从此道心澄澈,反之,则进阶无望,只能在瓶颈中了却残生。
“弟子见过师尊、东方师叔。”闻汐来到大堂,恭恭敬敬的行礼。
抬起头,季长歌笑若春风,东方翼正望着季长歌的方向发呆,闻汐心中一紧,不可抑制的泛起微微酸楚,又觉得不对劲,东方翼不该是风不悔死敌吗?
师尊好像变得有些过于讨人喜欢了。
季长歌看她冷漠又生疏的样子,心里觉得异常,但还是一脸慈爱的问道:“今日可有何收获,方才,是和休恒道别?”
若是往日,闻汐定对自己知无不言。
闻汐点了点头,并未多做解释。
好高冷,季长歌心塞。
她想,这就是为人父母的心酸吧,看着她渐渐长大,看着她心上有人,看着她逐渐远去,只余一个背影让人痴望。
养大一个孩子,真是使人无可挽救的沧桑。
古人云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放手让孩子飞她们能飞得更高更远。
可他娘的这是我媳妇。
拜过堂成过亲的!
“师尊,无事的话弟子先退下了。”闻汐说着就要走。
季长歌: “慢着。”
闻汐转过身,行礼复问:“师尊有何吩咐?”
季长歌想了半天,才开口:“你吃过了吗?”
一阵无语,东方翼从来不曾这样关心过弟子,也不理解风不悔老妈子的心,他摆了摆手表示告辞,自行离去。
大堂中就剩下两人,闻汐答过,两人好像没什么可说的,气氛正是凝滞,外头传来此起彼伏的吵闹声。
闻汐:“弟子出去查看一下。”
出了大堂绕过围墙,后院小花园,一群人围在一边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看什么,情绪还很激动。
她往人群里走去,是那个会摇尾巴的小姑娘,旁边一堆乌漆麻黑的残迹,勉强可以看出是禽类动物。
浮生正在检讨自己的又一次失败,陶驹就要离开,她想给她准备一个送别礼物,自己最爱的烤鸡,可怎么做都做不好,明明陶驹也是这样操作的。
到底是哪里的问题呢?她用自己不常使用的脑袋思索着,完全想不出所以然,算了,实践出真知,不如多找几只鸡试试!
一只两只三只,不行不行不行……
正当她泄气并产生自我怀疑之时,一帮人攘攘着围了过来。
李醇问:“是她吗?”对面点点头。
“喂,是你干的?”
她当然不会在乎这些小崽子,只盯着竹棍上最后一只鸡,生怕再次烤焦了。
被人围住的浮生连个眼神都欠奉,众人都是天子骄子何时被这样轻视过,更不想饶她。
李醇气急败坏骂道:“你个不长眼的小人,竟敢……”
话没说完,闻汐插嘴问道:“何故喧哗?”
闻汐是嫡传弟子又受宠爱,身份尊贵,李醇当下收敛脾气,回道:“师姐,这没见识的女人把休师兄的乌鹃烤了。”
季长歌慢闻汐一步出来,此刻悠悠赶到,一听这话,乐了。
作者有话要说:劫活,围棋术语,被包围的若干子,必须依靠打劫取胜才能成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