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啊……”
周与舒思绪飞回，抬起眸子，正要说什么，江远潼忽然用树枝敲了敲他手里的木棍。
“你动作小点，把纸钱戳散了，他们收到的钱就是不完整的，花不了。”
他声音透着一股认真，周与舒的心情稍微好了点，问：“是么。”
“是这样的。”江远潼点头，往火堆里又送了两三张纸钱。
“而且你买的纸钱面额都太大了。”他侧目瞧向身旁的男人，再次认真地开口，“你也不想想，面额这么大，他们在下面想买点什么东西，能找开钱吗？”
周与舒附和着问：“那应该怎么做？”
“当然还得再烧点面额小的让他们换着用，而且你再想啊，身上带这么多钱，万一被其他鬼看见了，要去抢怎么办？”
这次不待周与舒开口，江远潼就“嘶”了一声。
“我忘记了，你父亲可是将军，寻常鬼应该抢不过的……”
一股酸涩却又甜蜜的情绪胀胀地堵在心口，周与舒丢了木棍，郑重其事地牵上江远潼的手，声音有些低哑：“好，潼潼说得对，下次就按潼潼说的做。”
他垂眸瞥了一眼地上剩余未烧的纸钱，道：“这些便不烧了吧。”
江远潼却道：“不行，也得烧的。”
“不是说够用了？”周与舒问。
江远潼叹了口气，往火堆里又送了几张纸钱进去，“这你就不懂了吧？烧钱的时候不仅要给亲人烧，还要给周围的其他鬼烧一些，算是人情，这样你的家人在下面，他们还能互相照顾。”
顿了顿，江远潼的声音小了一些：“更何况那些孤魂野鬼，世上再无人记着，那该多可怜啊……”
就当是做善事吧。
于理在山下找了棵树，飞身上树躺下去准备睡一觉，正酝酿着睡意呢，余光忽然瞥见周与舒二人下山了。
他一惊，差点从树上滚下去。
主子今日怎么这么早就下来了？
往常的清明，主子一上山便是一天的时间，今年身边有了夫人，竟然不一样了。
看来这位江公子本事了得啊，都让主子带他去见爹娘了。
于理心中思索着，隐入了树林。
回到寺庙时，乐言与郑昀川他们还未回来。
周与舒跟在江远潼身后进了屋子，倒了两杯热茶。
正好趁着他们没回来，江远潼把那会儿乐言一直摸他手的事给周与舒说了。
周与舒脸色一黑，“他摸了多久？”
江远潼稍微一想，有些为难道：“几乎就没放开过……”
他又觉得自己在背地议论别人的事情不太道德，于是赶紧补充：“其实我也不是讨厌这种行为，只是我跟他才第一次见面，有点……不太适应……”
并不讨厌，也不是反感，他能感觉出来乐言是个很热情很活泼开朗的人，只是乐言在与他肢体接触时，心口就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跳动。
周与舒还好，经常动不动就把他抱进怀里捏一捏摸一摸，他已经习惯了。
可乐言的年纪与自己差不了多少，而且一想起他身份不一般，江远潼对他的态度就忍不住恭谨起来。
周与舒依然沉敛着眸，将人拉近怀里抚了抚后颈，“我知道了，回头我说说他。”
江远潼忐忑地劝道：“也别……说太严重……”
“嗯。”
“那……那起火的事，什么时候开始查？”江远潼攥着他肩上的衣料，问，“要等他们回来吗？”
周与舒将手掌移到怀里人的腰际，眉目温和了些许：“你想现在去，咱们便去。”
“那……还是等他们回来再议吧。”
像是猜出了他心底的想法，周与舒又问：“在屋子里无聊，要不要出去走走？”
江远潼连忙点头：“好。”
郑昀川他们是临近晚间才回来的，还带了一大堆东西。
这边在屋子里，远远就传来了他俩的声音。
“走快些，我要沐浴换身衣服。”
“言言，食盒要掉了。”
“哎呀我来，要你有何用？”
“回去你先研墨，我要给阿爹写封信。”
声音渐渐消失在了院子里，没过多久，江远潼屋子的门被敲响，乐言的声音愉快地传了进来：“江公子，方便开门吗？我给你们带了点东西过来！”
周与舒过去将门打开了，郑昀川也在外头，提着两大包东西，笑道：“怕阿言吃不惯这里的饭菜，回来时就带了些点心，顺便也给你们买了一些。”
周与舒一顿，侧身让开了门。
“进来吧。”
乐言剜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嗔怪：“他就是爱瞎操心，我都这么大人了，哪儿有那么娇气，不就是吃几天斋饭吗？我今天还吃了两碗呢！”
“是是是，言言最能吃了，猪都没有你能吃。”
乐言一瞪：“郑昀川！”
郑昀川从善如流地改口：“我说我自己呢，我是猪，我能吃三碗。”
乐言冷着脸：“不是说猪没有我能吃？”
郑昀川：“……那我只能吃一碗，我是饭量小又爱挑食的猪。”
“……”
乐言扭头看向江远潼，原本板着的脸立马扬起笑容，走过去揽上他的胳膊，“江公子，我特意去了趟百味斋买的吃食，都是你这个年纪爱吃的，猜到周将军没有准备，所以还带了些瓜果来。”
说着，他慢悠悠瞥了周与舒一眼，继续同江远潼道：“你来看看？”
周与舒确实没想过这些，也不冤枉他，周大将军常年驻守边塞，身边尽数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毕竟是头一次喜欢人，没有经验也是正常的。
但一码归一码，周与舒大步过去拍开乐言的胳膊，将江远潼拉过来，脸色微沉：“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乐言一惊：“不是吧，这你也恰醋？”
周与舒低“哼”了一声。
江远潼还有些不自在，眼睛看看乐言，又瞥瞥郑昀川，最后再将视线挪到周与舒身上，无声攥紧了他的袖子。
周与舒在他背上轻拍了两下，算作安抚：“论身份，你是这里最高的，别怕他们。”
“哦~”乐言拉长了尾音，瞥了一眼身边的郑昀川，了然道：“原来我们周大将军，是个耙~耳~朵~呀~”
周与舒：“……”
郑昀川更是笑道：“周将军，彼此彼此。”
正聊着，院子里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陌生的男声在外头传了进来：“大人可歇息下了？”
乐言过去开了门，瞧见外头站着几个人，为首的男子身着黑袍，眉目间透着一股威严的气质。
他恭敬行礼道：“下官见过各位大人。”
“是府衙的人？”周与舒问。
“正是。”
郑昀川也问：“可是孙知府大人？”
男人再次行礼：“正是。”
郑昀川唇角微扬：“夜深露重，孙知府请进，咱们屋里说话。”
待几人进了屋子，郑昀川为众人各斟了杯茶，就着白日无故起火的事谈起了话。
孙知府先开口道：“下官去询问了当时在附近的几位僧人，包括住持和方丈，但没有问出话来。”
乐言问：“他们都是怎么回答的？”
孙知府答道：“那几个僧人回答一样，都说是先闻到了烧焦的味道，后面发现客堂朝外涌出了浓烟，这才意识到是走火了，提着水桶回去时，火势已经变大，灭不掉了。”
“今日下午的时候，当时几位大人都不在，下官又去问了方丈和主持，方丈在前院与百姓交谈，身边有两位弟子可以作证，住持则是在禅院，同样也跟着几位弟子。”
孙知府端起茶盏灌了口茶，接着说道：“询问完后，下官让方丈喊来了寺庙里的所有弟子，并未发现有可疑之人。”
郑昀川笑道：“孙知府，既然我们共同查办此案，便不必如此拘礼。”
孙知府微微坐直身体，受宠若惊般抬眸看了一眼，道了句“是”，停顿片刻后改口道：“我已经让人清点了此次起火受伤的人数，十二人轻伤，八人重伤。”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六人死亡。”
周与舒道：“受伤的人可询问过了？”
孙知府摇头：“轻伤的人受了惊，重伤的那几人还在昏迷之中。”
“他们在哪儿？”
孙知府答：“下午的时候通知了一位郎中过来，现在都安置在同一院子里。”
“哦，离我们不远，拐两个弯儿就是。”他补充道。
乐言又问：“死者可有人来认领了？”
孙知府便道：“方才来了一个屠户，有一位死者是他的妻子，天黑后不见妻子回家，便来了趟寺院，刚才领了人哭着回去了。”
“剩余的五位……除了两个是寺庙的僧人，我已经下了布告，明日应当会有人来。”
郑昀川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孙知府将茶水续上，一边拨弄着盏中的茶叶，一边叹了口气：“可惜的是，我们来了后，现场已经被破坏，找不到引起火源的东西。”
“被破坏了？”乐言有些惊讶的声音提高了一个调。
众人都将视线瞥过去，一旁迟迟未开口的江远潼迟疑道：“下午有很多僧人还有侍卫在里面救人，被破坏了也不奇怪。”
孙知府有些头疼道：“依大人看，此事要如何查起？”
郑昀川微微一笑：“火势不会无故生起的，其中必有缘由。”
他站起身，将扇子收了起来。
“走。”
“再去现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