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我真的走不动了……”
“该，谁叫你午饭吃三碗的？你兄长我都没有你吃得多。”
“……兄长你拉我一下好不好？”
“快点起来，别让我训你啊。”郑昀川半眯着眼睛威胁道。
“呜呜呜呜哇……”
此处位于寺庙最偏远的西面，他二人说话时本就没有压低声音，这会儿乐言一哭，在这条寂静的小路上尤为聒噪。
“哭什么哭，又不是小孩子了！是不是想被打？”
“呜呜呜兄长不要打我……”
不多时，一旁走过来一个长相白净的小僧人，恭敬道：“二位施主，本寺有规定，不允许大声喧哗大吵大闹。”
乐言还维持着防卫的动作，见此，立刻起身一溜烟儿躲到他身后，露出半个脑袋委委屈屈道：“小师父，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我兄长他要打死我！”
“呜呜呜……”
郑昀川脸色一沉，抬手就要把人给揪过来，小僧人下意识挡了一下，“哎，这位施主……”
郑昀川沉声道：“你让开，我教训我自己的弟弟，与你无关。”
乐言在后面高声哭喊：“兄长我求求你了！不要再打我了，前两日被你打出来的伤还没好呢！”
小僧人夹杂在二人中间，被乐言扯来扯去的，有些无措：“等……等等……二位施主、施主请先冷静一下……”
半天抓不到人，郑昀川似乎是放弃了，收回手冷笑了一声，“呵，你躲，今日你躲得过，我看你明日还想往哪儿躲。”
乐言抽了一下鼻子，垂下微红的眼睛小声道：“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吃那么多的，因为我太饿了……”
郑昀川微微提高了嗓音：“我让你在家吃不饱过吗？”
乐言沉默不语，只是压抑着哭音时不时啜泣一声。
小僧人在中间好心劝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还请稍安勿躁。”
郑昀川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压迫感极强。
小僧人却并不害怕他，只是持着一股沉着平静的情绪继续劝道：“善哉，善哉……二位施主，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嘛。”
“怎能因为一点无关痛痒的矛盾，就断绝了彼此之间的情谊呢？”
像是受不了他说的话，几乎是话音刚落，郑昀川就冷冷出声道：“我对他可没有什么情谊。”
乐言在僧人背后大喊：“我也没有他这样的好哥哥！”
“阿弥陀佛……”小僧人劝道：“二位施主，还请不要恶语伤人。”
乐言委委屈屈地抬手在眼角处抹了一下，“小师父，您给我评评理，就因为我多吃了一碗你们斋堂里的饭，兄长他就这般对待我！我哪里做错了呢……”
郑昀川微微眯眼：“要不是因为你剩了饭还不肯吃，我至于被你丢了面子吗？”
“我……我不知道不能剩饭嘛！”
小僧人这下算是听明白了：“阿弥陀佛……施主，本寺确实有规定，不得浪费粮食的。”
乐言点头如捣蒜：“我知道错了小师父，我也不想剩饭的，您快帮我跟哥哥说两句好话。”
小僧人侧过身子看向郑昀川，还未开口，郑昀川就冷着脸直接打回了他的话：“不必说了，大庭广众之下，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你过来吧，我不打你了。”
“阿弥陀佛……”小僧人一脸欣慰道：“兄友弟恭，方能家和万事兴，二位施主，矛盾只是暂时的，重要的是，不能因为误会而隔绝了彼此之间的心。”
“谢谢你小师父。”乐言赞成地点点头，然后问他：“对了，这个时间……大家不都在前院吗？您不去吃饭？”
小僧人回道：“贫僧主要负责寺庙菜地的种植与管理，所以，作息与他人不太一样。”
“菜地？你们难道不是去外面采购的吗？”乐言问。
小僧人摇了摇头，却不肯再说什么，“施主，此处并不是随意进出的地方，还请快些离开吧。”
怕起了疑心，乐言没有再多问，和郑昀川转身走了。
回到院子里，周与舒与江远潼二人也刚好进来。
“你们怎么样？”周与舒问。
乐言摇摇头，“还是什么都不肯说，不过知道了一条信息。”
“他们自己种了菜地。”
“巧了。”江远潼道，“我们也问出了一条信息。”
他看向周与舒，周与舒便开口：“他们所用的佛香，也是自己做的。”
乐言“嘶”了一声，有些不可置信：“这座寻隐寺……这么穷的吗？”
“估计他们都在隐瞒着什么事情。”郑昀川沉吟道。
正说着，孙知府也从外面回来了，神色有几分冷峻，又带着些许心不在焉。
他摇摇头，叹息了一声，意思就是什么也没问到。
“要不……今晚我们分头行动？”乐言提议道。
郑昀川“嗯”了一声，粗略地分配了一下大致任务：“阿言与我负责调查佛殿，江公子……你和周与舒一起，主要去斋堂和菜地看看，孙知府的话，你照常休息。”
“啊？”孙知府有些惊讶，“我什么都不用做吗？”
乐言将视线扫向他：“当然不是啊。”
“那些僧人，还得拜托你暗中‘照料’一下。”
郑昀川补充道：“如果是去探望，也记得别问关于案子的事。”
孙知府点头，表示明白。
万籁俱寂。
寺庙四处都没点灯，月上柳梢，天空黑沉得不见一颗星星。
江远潼紧紧攥着周与舒的手，原先又是不愿与他牵手、又是不愿被他抱，这会儿恨不得贴到他身上，与周与舒融为一体才好。
“周与舒……”
他用气音说话，在寒风中打了个哆嗦，“我、我有点害怕……”
周与舒只能将他更紧得抱住，想了想，低声问了一句：“要不你回去等我？”
江远潼立马拨浪鼓似的摇头，“不要。”
独自一人待在屋子里面、还不知周与舒什么时候能回来的感觉，更可怕。
他攥着周与舒手掌的手更用力了几分，抖着声音小声道：“你牵着我就不怕了。”
周与舒心尖都快被他给捂化了，怕他受冷，把自己外袍脱下来给江远潼披上，反握紧他的手道：“走。”
二人先去了一趟斋堂，没发现任何线索，又去了菜地。
菜地旁的一个小屋子已经熄了灯，周围黑沉沉的，连一声虫鸣都听不到。
江远潼看着周与舒从袖子里拿出一根什么东西，点燃一头，随即往那屋子里一吹，接着便递给了他一盏小灯，“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附近找找看。”
江远潼接过油灯点了点头。
菜地里绿油油茂盛一片，种的都是常见的蔬菜，江远潼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有些无聊，便举起油灯打量了一下四周。
菜地不大，但却整齐划一，看得出来每一块都被精心打理过，周围种了一圈半灌木状的植物，灯照不到太远的地方，但江远潼大约能猜出来，那植物应该是艾草。
艾草自身带着一股特殊的气味，江远潼对这味道再熟悉不过了。
他在竹山生活的那些年，半山腰野生生长着不少艾草，每年清明的这个时候，竹里村的村民都会挎着篮子去采挖艾草，不仅可以当做药材卖钱，还可以带回家做青团烙成饼吃。
江远潼也时常会摘一背篓艾草去镇上卖。
可惜今年，没机会吃阿婆做的青团了……
江远潼敛了眸子，指尖缓慢摩挲着身上男人给他披着的衣袍，忽然见有人提着一盏灯朝他走来，以为是别的僧人，顿时瞳孔一缩，愣在原地失了声。
待那人走近后，江远潼才发现不是别人，而是周与舒，紧紧提着的心才落了回去，低声道：“你吓死我了！”
周与舒有些好笑地勾了勾唇角，“这么胆小啊。”
江远潼没跟他纠结这个话题，而是问道：“发现什么了吗？”
周与舒“嗯”了一声，敛起笑意拿过一旁的锄头，江远潼连忙跟了上去。
走到一棵树下，周与舒将手上的油灯交给他，自己拿起锄头开始挖了起来。
江远潼定睛一看，发现被挖的那块地方土块松软，像是新翻上来的土。
他忽然联想到了什么，“这下面……不会埋着东西吧？”
他可从说书先生那儿听过太多埋尸的故事了。
江远潼浑身一僵，急忙闭上了眼睛，像是真的害怕周与舒马上就会从下面挖出一只断臂上来。
过了好一会儿，耳边挖掘的声音小了，他才颤颤巍巍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而是一件……一些被烧毁的布料碎片，大约巴掌那么大小。
“这、这是什么？”
“回去再看。”周与舒回答，神色不变，摊开一块布将这些烧坏了的衣片装了进去。
二人迅速将现场恢复原样，悄悄地回了院子。
郑昀川他们还未回来。
屋子重新点燃了灯。
明亮的烛光下，周与舒将那几片碎布拿出来细细查看，看了好一会儿，江远潼轻声问：“看出什么了吗？”
周与舒：“没有。”
江远潼投过去一个狐疑的眼神：“真的？”
“自然是真的。”周与舒把碎布放下，牵过江远潼的手把人拉到了怀里。
“我确实没见过这种料子，不过看图案和刺绣……应当是比较名贵的。”
江远潼也拿起那布料看了看，“你说，这会不会是那位罗薇姑娘的衣服？”
周与舒：“不确定，证据还不足。”
江远潼叹了口气：“只能等他们回来再看了。”
这一等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就在江远潼猜想他们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时，院子里终于有了动静。
下一刻，门被重重推开，乐言喘着粗气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径直奔向桌子上的茶壶，“咕咚咕咚”半壶水灌下肚，才如释重负般瘫坐在了地上。
“你们这是……”江远潼讶异地站起身，目瞪口呆，“这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