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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流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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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沈怀珠的“邀约”,春晓并未过多询问,只是莞尔道:

“妹妹邀约,盛情难却。”

然而春晓坐上前去地牢的马车后的每一秒,她都在思考这沈怀珠心中在打什么算盘。

沈怀珠不想自己去,应当只会有两个原因。

其一便是沈怀珠坑害了金怀瑾,问心有愧,怕被他认出来;其二,也许沈怀珠有把柄在金怀瑾手上,见了面疯狗互咬,容易露馅。

只是沈怀珠这胆子够小啊,这金怀瑾不过是个将死之人,知道替嫁一事又如何,难不成以后还从坟地里爬出来,杀了沈怀珠?

沈怀珠一路沉默寡言,春晓也就没想着跟她串什么“口供”。到了目的地,春晓先一步走下马车,回头神情轻松地朝沈怀珠伸出手,扶大小姐下车。

此时沈怀珠才问了一句:“姐姐,妹妹今后当如何称呼你?”

“春晓。”

“春晓姐姐,你我今后还是一家人吗?”沈怀珠问道。

春晓假笑着点点头:“自然。”

“那就好。”

二人一前一后入了那肮脏恶臭的地牢底层,狱卒在前开路,很快,春晓便久违地见到了金老爷。

金怀瑾一身囚犯服破烂不堪,其上坠着几道鞭子抽打的血痕,被手铐吊至两边的手腕无力地垂下,双手更似受了什么不得了的刑罚,指节白骨森然可见。他一见到翩然而至的二人就像失了理智,震地他身上枷锁哐哐直响。

沈怀珠一见金怀瑾便抬袖遮面:“姐姐,这死囚像是有话与你讲。”

原来是要倒打一耙呀。春晓心底暗道。

金怀瑾嘴里模糊不清地吐出了几个字眼,春晓仔细辨认,似乎是在咒骂沈家小姐。春晓心想骂就骂吧,余光却瞥见沈怀珠面有菜色。

如此昏黄的烛光下,怎么还会有人脸色变换的如此好看啊?

春晓一时起了坏心,开口问了沈怀珠一句:“这毕竟是……的夫婿,妹妹可否叫他喝口水?”

她二人模样本就有几分相似,春晓又故意模糊了“我的”二字,这令面前的金怀瑾也忽然有些迷糊,不再一味对着春晓骂,而是眯着眼打量着他身边的沈怀珠。

沈怀珠虽有些惧怕,也不是个傻的,正要阻止春晓,却见小官们已掰开金怀瑾的嘴,将冰凉的水灌了进去。金怀瑾咳嗽了好几下,终于将嘴里的水与血一并吞咽了下去:“你终于来了!是你撺掇我谋反,是你!”

沈怀珠震惊地张开了嘴:“妹妹,她说的是你?”

金怀瑾疯狗乱咬人的几率有多少呢?

春晓提前打听过,他神智尚清,无论是盛烟岚还是沈西岭前来,他都闭口不言,只央求狱卒再让他见三殿下一面。所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

沈怀珠要让她挡刀!

春晓就是个来看戏的,这能让沈怀珠得逞吗?

那万万不能啊!

可还有什么法子能让金怀瑾知道自己并不是上元之日与他相见之人呢?

——“上元花会不过一盏茶时间的交谈,连你的名字都没问过,是我对不住。”

春晓耳畔忽然浮现那日自己金怀瑾打她巴掌时说的那句话。

是啊,因为金怀瑾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是“沈家小姐”,甚至“沈家二小姐”,沈家众人才能如此顺理成章地狸猫换太子。而金怀瑾对“替嫁”一事毫不知情地原因是他以为上元之日所见的女子便是流落在外、已“认祖归宗”的沈家二小姐沈韫玉!

“老爷啊,你仔细看看,站在你面前的人是不是韫玉?”

春晓背着手往前迈了一步,不,是一小步。

她十分确信将死之人什么都做得出来,所以即便大胆,也不敢大意。

身旁的狱卒小声讨论道:“沈韫玉不是已经死了吗?”

旁边的狱卒也道:“难不成那是副空棺?我曾见过沈家那两位小姐的,二人长得十分相似,恐怕就是眼前这位啊!”

沈怀珠握紧了拳头,明显已然听不下去,扬声道:“闭嘴!”

狱卒不吭声了,然而这话却是结结实实地落在了金怀瑾耳朵里。

春晓玩味地看向沈怀珠:“是啊,沈韫玉已经死了,我不是韫玉。怀珠姐姐,你说是不是?”

怀珠,沈怀珠。

上元花会那日,金怀瑾与沈家二小姐交谈以后,是向人打听了沈家小姐。提亲前曾与二小姐书信来往几封,信中提及其名取自“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且未曾明确落款,金怀瑾先前一直以为是二小姐性子内敛。

难不成……

金怀瑾沉了心,仔细打量沈怀珠,哪知沈怀珠做贼心虚,急忙开口:“还不速速把那死囚的眼睛给我卸了!本小姐待字闺中,岂是区区死囚可染指的?”

春晓觉得她说的对:“二小姐,陛下不曾下旨,您也……”

沈怀珠打断道:“快点把他眼珠挖下来!”

大总管在一旁冷眼旁观许久,终于出言阻止道:“哎!不许动手,咱家还在这呢!”

春晓呵呵两声,暗道这太监还真爱坐山观虎斗。虽说如今的金怀瑾,顶多是个拔了齿的老虎。

大总管:“沈二小姐,你就这么恨一个将死之人吗?”

沈怀珠怒极:“大总管为何要插手此事?”

大总管讪笑道:“二小姐这不是折煞奴才了吗?此事若非陛下安排,奴是万万不敢的呀。”

“陛下……”沈怀珠思索片刻,极不情愿地妥协道,“陛下叫我见金怀瑾,我见了,行了吧?”

大总管也怕再叫沈怀珠待在此处生了事端,连忙道:“行了,行了,奴才这就送二位小姐离开。”

“这还差不多。”

春晓看着沈怀珠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并未跟着离去,而是留在原地,观察着金怀瑾的神色。

金怀瑾疲惫开口:“……你怎么不走?”

“这就走了。”春晓抬脚就跑。

“等等,”金怀瑾犹豫道,“沈怀珠狠辣,与那日无异。多谢你告知。”

“举手之劳,不谢。”

“你怎么不问我上元花会我与她说了什么?”

“留着给沈西岭说吧。”

春晓落下一句意义不明的话便拂袖而去,只留下那失了自由、怅然若失的金怀瑾。

直至出了牢狱,春晓才默默松了口气:

谁知道金怀瑾什么意思,好奇心害死猫啊,她才不想知道!

三日后,牢狱外。

任卿裕刚从牢狱里出来,便撞着恭候多时的沈西岭:“都审完啦?”

任卿裕“嗯”了一声:“侍郎大人自己的活计不干,扔给我干,真有意思。”

沈西岭立马道:“我错了,好兄弟,快给我说说。”

“……”

沈西岭搓搓手:“还不是因为你一路都有参与这案子,交给你比较得心应手嘛。”

任卿裕扔给他一本厚实的卷轴:“不是我不说,太长了,你自己看。”

卷轴上记载的事无巨细,沈西岭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誊抄的话本,直到他扫见卷轴下的一大片血迹才清醒过来。

“我此生最悔恨的事就是甘愿爱上你,甘愿被你骗。然而时至今日,待我用五个时辰囊括你我五年情谊时,只叹风月匆匆。”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沈西岭沉默地跳过那段“绝情书”似的告白。

叶流杏原是三皇子麾下的女门客,敏慧聪颖、善解人意。可惜出身卑微,又是女子,在众多门客中不过是沧海一粟。

直到她遇见了金怀瑾,从某一角度而言,叶流杏遇到了她这辈子的贵人。

那时的金怀瑾也是风华正茂的弱冠少年,他也会在三殿下府举办夜宴时不懂规矩地走出宴厅,在外沉闷喝酒。

“公子,你喝了酒?”

那是个身量薄如蝉翼的女子。

金怀瑾一辈子都没见过那样纤瘦的人儿,仿若风一刮就会随着而去,他一甩酒壶:“你看不见吗?要不要来点?”

哪知那女子接过酒壶,竟是一口将烈酒一饮而尽!

“好!”

金怀瑾大叫一声,笨拙地鼓了鼓掌。

然后他就俗套地爱上了那个叫叶流杏的门客。

叶流杏出身不好,金怀瑾为她寻来当朝贵妃母家叶氏拜作义女,以假乱真;叶流杏是三殿下门客,金怀瑾便投奔三殿下,愿为三殿下效犬马之劳。

总之这个夫人只能是她,只能是叶流杏。

而那时盛家也恰好向金府递了婚书,叶流杏与盛烟岚一同入府,而那时连盛烟岚都以为叶流杏出身高贵,压她一头。后来才知道,这不过是叶流杏与三殿下里应外合的一场戏罢了。

原先是叶流杏做中间人,传播着金怀瑾与三殿下之间的信息。可后来随着叶流杏身子逐渐虚弱,金怀瑾也就慢慢开始脱离三殿下的管制。

“三殿下察觉到我改了老爷的信笺,也许……我不能再做线人了。”

叶流杏闭了闭眼。她并不想让金怀瑾涉险参与谋反,即便那本就是三殿下计划好的一场棋局。

可她如今为金怀瑾心软这么半刻,难道就能改变既定的结局吗?

三殿下再次见到她时,只对她说了一句话:“叶姬,你早该知道妇人之仁的后果。”

叶流杏身子不好是三殿下下的药,神志不清后金怀瑾疯狂“祭祀”救人也是三殿下派去的人。

金怀瑾不知道,还一直忠心耿耿的效忠于三殿下:叶流杏是三殿下的人,三殿下怎么会害她呢?

他在供词上只说“臣认为此事归咎于沈氏”。而这十个字,在卷轴上已出现了不下三次。沈西岭简直忍不住要破口大骂:“你没拦着他?”

任卿裕一时无语:“……这是宫人誊抄的,我还没仔细看。今夜我重制一份,明日交给陛下前,必不会牵涉到怀珠。”

沈西岭说了句“这还差不多”,才接着往下看:

再后来,随着叶流杏逝世、霁和入府,他又遇见了一个人。

“金大人与三殿下珠联璧合一事,臣女早有听说。臣女心中倾慕三殿下已久,可如今我兄长当家,我明面上无法支持三殿下,便想尽绵薄之力,以大人夫人的名义站在三殿下身后。”

上元花会,沈怀珠开门见山,向金怀瑾掷出了那个极具吸引力的筹码:

“金大人可曾听说过‘换血’之法?”

作者有话要说:“石韫玉而山晖,水怀珠而川媚。”——陆机《文赋》

人人皆有少年时。

金府副本正式进入倒计时,晓晓也要正式开启回家之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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