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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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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傅海卿意识到说出了一句有史以来最信口开河的话之后,他忍不住想要撤回,许亦燃却像是猛然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嗖的一下蹦起来。

“喔!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后续来到第二天的上午,那是一节信息技术课,新老师上任将原先的座位进行了调整,董越泽总算如愿以偿地坐到了许亦燃身边。经过大半节课的讲解之后,进入同学们翘首以待的自由操练环节,一个个手痒难耐,屏幕刚解除控制,噼噼啪啪的鼠标声便四处响起。互相教学的,讨论问题的,写其他科作业的,浑水摸鱼玩游戏的,机房内很快一片嘈杂,趁此机会,董越泽没忍住把心里的疑惑通通问了出口:“亦燃,你觉得,我是说你觉得,老傅是不是挺好一男的?”

许亦燃此时正抱着大展拳脚的意图,准备撸起袖子加油干,向老师证明自己,所以两眼目不转睛地死盯着屏幕,左手操作键盘,右手操作鼠标,听了他冒昧的询问,只当随口闲聊,故而漫不经心回答道:“嗯,他当然好啦。”

“你喜欢他?”

她有些惊讶,侧过头瞄了他一眼,依旧没当回事,继续敲打键盘:“哎?没有。我们是学生,应该以学习为第一要务。”她很自然且下意识地这样说了,叫人摸不清究竟有几分冠冕堂皇。

“好吧,”他说,“我呢?”

许亦燃把头一歪,表示不解。她感到事情似乎不似寻常简单,放缓了手中的动作,转而思考起对方的动机。

“没事没事,我说,假如你不喜欢他的话,你可以试试喜欢我……”

她吓得双手一松,将键盘推出去好几厘米,侧面的笔杆也撞掉了:“不不不,别开这种玩笑,很恶劣的哦?我不管喜欢谁,都不会喜欢你的,因为夏……”

他抓住了关键:“夏什么?”

“唔,唔,夏桑菊泡好了!”看样子她真的不懂得如何化解尴尬,于是傻乎乎地举起桌面上的水杯给他看。上课前用热乎乎的开水冲泡的夏桑菊颗粒,现下已经完全化开晾凉了。

事后,他问傅海卿。“夏桑菊泡好了,这是什么意思?你最擅长解读女生心理了,快告诉我她说的话到底想表达什么?我思来想去不明白啊。”

空荡的画室里没有第三个人,傅海卿放下画笔,说:“没有前后文吗?单单一句话我很难判断。”

“我问她喜欢哪个。”

“哦?她告诉你了吗?”他略一挑眉,问。这决定他要不要就马耳朵的事与董越泽进行讨论。

“没有。”董越泽坐在桌子上,特别苦恼,好像突然忘了怎么剥橘子一样,弄得满手汁水,不住地感叹自己的笨拙。他剥完也不急着吃,把那剥下来的橘皮一下下撕成小片,仿照摧残鲜花的方式啪的一下摁在桌面上,心烦意乱。

“而且她附上了一句,无论喜欢谁,总之不可能喜欢我。你懂吗?啊?”人遭遇不顺的时候,见了窗外的阳光都觉得刺眼,董越泽心中所想莫过于此,抓起手边的窗帘,歘一下从左至右全拉通了。

傅海卿眼前顿时黑了大半,有点小生气,直接撂笔不干了:“咋,你把光线遮完了我怎么画画?你让我说,难道我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成天没事儿把别人琢磨得一清二楚?”

董越泽知道,他这位发小少有脸色大变的时候,稍稍慌神,立即改口道:“哎哟,好哥哥,我求你了,别恼我呀。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错了,我马上把窗帘重新拉开!”

“我看啊,”傅海卿叹了口气,捡起画笔,无奈道,“她的前半段话,说白了范围太大,我们很难不理解为夸大其词,其实本质上空话一句,不见得圈内的每一位男生都有机会得到她的钟情。但她后半段说不会喜欢你,应该是真的,千真万确,确凿无疑,单独针对你一个人的。剩下的你自个品吧。”

他弯下腰,将毛刷放进五彩斑斓的水桶里涮了两下。自己这个哥们啊,不知为什么总是对秦桑榆、许亦燃一类敏感中带着柔软的女孩格外垂青,她们似乎仅仅依靠维持呼吸就已经对他产生刻进DNA的吸引力,反之却对同自己性情相仿的夏月不闻不问,感情的事实在难以套用数学的逻辑来解释。

“老傅,你没骗我吧,当真如此?”董越泽转念一想,老傅的确没有骗自己的理由,“哎,完啦!”他一拍大腿,内心五味杂陈,想来想去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不该冒进的,若能沉住气循序渐进多好,慢慢试探她的边界,说不定有机会争取到一线希望,现在好了吧,硬生生把人家吓得门户紧闭。自己空学了满肚子理论,实践次次受挫,动辄长篇大论的复盘,下回行动老毛病照样不改,要么太过保守错失机遇,要么太过鲁莽不计后果,唯有当事后诸葛亮时最积极受用,滔滔不绝大话连篇,可惜中听不中用,白白把一辈子的墨水全浪费在上面,考试写作文又写不了这个!

董越泽不嫌地板脏,无精打采地睡下去,任那凉飕飕的地砖紧贴脊柱,花了好一阵功夫接受现实,终于挺起身,探出脑袋勉强瞅一瞅傅海卿即将完成的画。宽阔的画布上,有且仅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他本想画人像,最终还是选择了画树,大约树有一种宁静惠美的生命力,既有向天生长的蓬勃树冠,为自由而生,又有向下扎根黑暗的力量。董越泽指出画上的树和咱们学校正对校门的梧桐树一模一样,他笑了,说是。

“你说,为什么偏偏在门口显眼的位置种一棵梧桐树呢?为什么不是别的什么树?”

傅海卿想了想,说:“梧桐的桐是大同的同。”

“啥啊,明明不是好不好。连我都记得,梧桐的桐是木字旁的桐,老傅,你是不是画画画傻了。”

“哈哈,我瞎猜的,因为桐和同同音,所以种梧桐才好代表咱们大同中学啊。”

董越泽摁住下巴,点点头:“你觉得有道理,那行吧。”

“听你一说,我忽然有点想去瞧瞧它了,我们走吗?”

“你不画啦?”

“先暂时放着吧,我还没看过树洞里面有什么呢。”

“树洞里面能有什么玩意儿啊?”

傅海卿整理好画材,锁上画室,二人下楼途中遇到了沈怜婕和顾晚照,原来她们也听说相关传闻,为了能够一窥梧桐树的秘密,抽空动身前往,可谓不谋而合,那么索性凑拢在一块儿前去探明虚实。到了楼下,适逢大课间休息,多数同学集中在百米外的操场上活动,安保忙着巡逻,疏于看顾校门广场,他们便趁机大着胆子跳进了树下的花坛里。

细看花坛内部,与其说是为了搭配人为栽种的青草和不知名的野花,倒不如说更像花草们自己借着一波秋风送来的种子冒出脑袋,零零星星的,和梧桐的落叶们躺在一起。底下填埋了营养丰富的厚土,大约比地面高出三十至四十公分左右,脚踩在上面十分松软,难怪它们喜欢这儿。

他们找准位置,扒开附近用来掩饰的小草,蚂蚁吓得四处逃窜,与此同时树洞终于露出全貌,比想象中小得多。或许是虫蛀,又或许是自然腐朽,形成了这样一个小小的树洞,里面黑黢黢的不知藏了多少小动物的居所,活像一个神秘的树洞王国。大约它的位置靠近根部,不易被人发现,所以才没有做及时的处理吧,后来不知道被谁误打误撞发现,竟慢慢成了学生们掩埋心事的地方。

有时事态的发展很神奇也很有趣,和人息息相关,却不受单独个体的主观控制。起初流传的说法较为简单,说对着树洞许愿,梧桐树就会帮忙实现,随着传播的范围越来越广,前来许愿的学生越来越多,梧桐树有点吃不消了……

接下来的事几乎自然得如同顺水推舟,梧桐史上某个无从考究的时间节点,不知名校园先锋人士带头更新了传统。接受一番洗礼并获得广泛的认可,毋庸置疑是新习惯成为传统的必经之路。抱着期待的同学们来到树下,争相捡拾落在外面的叶片,使它们落叶归根,长眠故土。梧桐在此扎根多年,通晓灵性,见心诚之人,自当优先实现他的愿望。

来之前他们还以为,往树洞里塞纸条是最近才开始流行的玩法,万万没想到根据洞中纸条的年代进行考古,他们居然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此事早流行过好几轮了。究竟什么契机让同学们的热情再度复燃起来?从藏纸条消化心事到对树许愿,纸上的内容慢慢从一开始的青春烦恼逐渐转为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不明年代的泛黄的便签,不幸烂成泥渣的作业纸,浸水笔迹模糊了的同学录,新旧交叠,正应了年年岁岁树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任何一种流行重新风靡起来,我们就不得不感叹,过时的把戏怎么今天还有人玩儿?殊不知追时髦赶潮流的早不是当初的人了。如果说世界上压根没有什么新鲜事儿,有的只是旧瓶装新酒,那么屹立不倒的梧桐树显然发挥着瓶的作用,大同的学子们啊,从树底下走一遭,将来定能长成很棒的大人吧。

值得一提的是里面大部分小纸条写的是暗恋的烦恼,扒拉了半天只有一两张写的是祈求学业顺利的。为了保护隐私,以下纸条的署名均做了马赛克处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初三三班小赵同学

正如小王子驯化了狐狸一样,你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驯化了我,你依然笑着,也许有一天你将走向他,春光灿烂,我从不觉得这是件苍白的事。——零九级一班陆XX

老师请他回答的问题的时候,请抓紧时间回头看吧。——爱笑的唐XX

你知道吗?我偷藏的三个字母有特别的意义,它们原本普普通通,为什么组合起来变成了一串不完全独属于我却和我的心事紧紧相连的密码?我好像一只乱糟糟皱巴巴的小狗,没人的时候我就刨个坑,欢欢喜喜地把你的名字埋进去,埋在头像昵称里,埋在草稿纸涂鸦里,或者埋在虎口假装纹身,不会给人看见,我心中窃喜。——初二六班许亦燃

吉星高照,万事顺意。风华正茂,前程似锦。愿你我挥洒笑与泪的操场,那抹绿色永不褪去,记住,眼下各自为营的艰苦攀登是为了创造更好的再会,不可为暂时的分别而感到伤怀,时光必当铭记我们的似水年华。我亲爱的朋友,你害怕什么?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无名氏

每天都在平静的崩溃。——无名氏

“你们看,我拿的这张……好像是许亦燃写的!”不等顾晚照把话说清楚,回过神手里瞬间空了,一看竟是被董越泽一把薅走的,合该他自讨苦吃,心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悲伤更甚。瞧他的脸色,比吃了一顿苦瓜汤苦瓜炒肉苦瓜拌面凉拌苦瓜构成的苦瓜盛宴还难看,她不免乐坏了,扶着树干直掐腰,笑得可难听。

“够了,你笑什么,跟烧开水一样,”结果顾晚照越发来劲,致力于把口中出来的每一个哈字送上火箭直冲云霄,为的就是奚落他,“我说你差不多够了!”

显然她并不知道董越泽心悦于谁,单瞧他神情滑稽便有意嘲弄,但这么一来更难堪了,连不知道的人都觉得好笑,知道了不得传成什么样吗!董越泽实在不愿往下想,他平时虽然算不上十分好面子的人,甚至可以说从来不怕丢人现眼,哪怕要他当着全校同学的面从台上栽跟头磕掉两颗大门牙,他也完全能站起来拍拍屁股说不碍事儿,眼睛一闭一睁什么过不去?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身为半大小子、半大姑娘们,对懵懂之情总是羞于启齿的,如若两情相悦那也罢了,最怕单相思遭人一口回绝,关键面上挂不住啊!中学生不怕考得不好传出去,大不了下次逆袭回来,一旦让人拿捏住了软肋,传出门丢大了,谁乐意被钉在耻辱柱上整整两年呀。一来二去急得耳根赤红,绕着树根走来走去,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沈怜婕天生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心细如发,却又出生商贾世家,养得多了几分狡黠和计较,心眼多而不至于坏透了骨子。所谓不偏不倚正中间,小恶常有,大恶不沾。她察言观色的本事打小练得相当到家,不比顾晚照马马虎虎不拘小节,她分分钟看穿他的心事,差点笑晕过去:“快瞧他急的样,简直像仓库里卖不出去的赔钱货呐。”

她的话明摆着是想讽刺人董越泽急于寻找对象,不巧被遛弯路过的许亦燃听了墙角,不听便罢,一听心窝子堵得慌,知道说的不是自己却难免窝心。她急忙加快脚步,用杂志掩住侧脸,灰溜溜地跑了。

董越泽向来遇直则刚,吃软不吃硬,别人直截了当的讽刺他,他自当不甘示弱,反驳道:“我不急,因为我不想显得自己太廉价,跟谁都能配!我着急,是因为不想错过千载难逢的人!”本来遭顾晚照没来由的笑话一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足以让不畅快的心情雪上加霜,而且不好明面上发难,他正愁找不到发泄口,真得感谢沈怜婕送来一波及时雨。

“哟,这不傅老哥嘛,别来无恙啊。”

回头一看,估计刚才打闹的声音太大,不小心把王英俊给吸引来凑热闹了,倒不意外,他啊本来就看热闹不嫌事大。

王英俊端着个肩膀,神气十足,嗖的一下干脆利落地跳进了花坛,使得原本狭窄的花坛更加拥挤了,他望着未来得及恢复如常的董越泽戏谑道:“兄弟,你怎么啦,脸色阴晴不定的,一秒钟换个样儿?哈哈!”说完自以为是地撞了两下对方的肩膀。

“去去去,谁跟你称兄道弟的?”

傅海卿给董越泽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把纸条收起来,他一愣,不说都快忘了自己手里还攥着许亦燃写下的字条,于是佯装不在意,偷偷攒成团,趁人不注意一鼓作气塞进了裤兜。

“王老板,你来干嘛?”

王英俊笑着说:“来找一只鸟。”

“鸟?”傅海卿表示莫名其妙,“没看见飞过什么鸟啊?”

“你当然看不见了,天上飞的鸟想捉到可不容易啊。何况咱们学校光秃秃的,绿化有但不多,敷衍得很,哪里招鸟喜欢。我要找的是一只瘸鸟。”

“瘸鸟?”余下的四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王英俊点了点头,再次肯定:“是瘸鸟。前些天我和弟兄们在学校对面的河岸边捡到一只受伤的鸟,它的一条腿折断了,飞不起来,掉在草丛里挣扎,啧啧啧,造孽得很。所以我就想啊,直接给它捡回去,虽说瘸条腿难看点儿,倒不妨碍它的羽毛光鲜亮丽,养眼。”

“当时是中午,我将它领回去偷偷藏在抽屉里,用书本挡着,预备下午放学把它带回家的,我还借了班上医药箱里的纱布给它裹脚呢,谁知道……第二节课下课我出门上个厕所的功夫,回来它居然不见了!”

“不见了?”四人耐心听着,有些好奇后来的发展。

他恼火地说道:“是啊,凭它的腿脚,绝不可能自己溜走,定是哪个该死的龟孙,嫉妒我捡到鸟,有心和我作对,将它偷了!”说完意味深长地瞪了两眼傅海卿和董越泽。

“你看我们干嘛?难不成还能是我们干的?”傅海卿本想听个故事消遣一下,谁知道话锋一转反派落到自己头上了?

二人脸色清白,不像背地里作祟的样子,所以王英俊没好多说,只一笔带过。“希望你们没撒谎。”

“对了,你们刚刚看什么?”他问。

顾晚照回答:“纸条啊,小纸条,你没听说?”

“实话说吧,本人其实有所耳闻呐,可惜不像你们闲人自有闲工夫,我呀,天天忙得很,忙得很!着实没有兴趣挖掘什么小纸条的八卦啊。”他嘴角冲下,一副故意做作的无奈模样。

四人皆是无言以对,纷纷露出嫌恶的表情,懒得出声搭理。

王英俊皱起鼻子:“嘶,嘶,臭味,你们闻见没有?我怎么感觉哪里一股腐臭?”

“树洞里头潮气不好排出,有点异味很正常。”董越泽说。

“不对,不对,你们的鼻子太逊了,赶紧上医院换一个吧。真没乱说,树底下多半有东西,不然,我王英俊的嗅觉难道是吹得好听?”

“谁管你?你自己挖开看看呗。”顾晚照翻了他一个白眼。

王英俊一贯讲究干净卫生,东嫌西嫌是他的常态,班上发作业本,蹭了一点灰他都不要。今天一反常态,说干就干,有股莫名的直觉驱使着他不嫌脏污,果断蹲下来对着树洞一通乱刨。好家伙,不动不要紧,一手掏下去,十年的纸条全拜他所赐重见光明了。

“你们没发现吗,纸条为什么新的旧的掺杂在一起?不应该新的在上,旧的在下吗?一定有人动过,他在里面藏了什么!”他一边挖一边解释。

“对啊,有道理,我们刚才光顾着偷看纸条的内容,怎么没发现纸条的位置不对劲呢?莫非下面真有什么……我的天!”

说时迟那时快,王英俊似乎摸到什么,神色一变,拎起一只血迹斑斑的小鸟尸体站起来,四人没有不大吃一惊的,全部瞳孔放大,寒毛卓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王英俊摇头叹道:“可惜了,这只鸟很漂亮,依稀记得它的绰号叫什么妖尾蓝鸠来着,不值钱,但在亚洲地区挺少见的。假如我把它捉回去,我那爱鸟的老爸不知道多开心。啧啧,居然被刘臣禹这衰人弄掉了,回去决不轻饶!”

“你怎么敢肯定凶手是他?”傅海卿虽已猜的八九不离十,口头上仍不敢妄下定论。

“我捡到鸟时只有他和我在场,坦白讲我早怀疑到他头上了,苦于没有证据,而且想不到他有哪点看不惯我的动机。我平日待他多好,吃什么喝什么哪回没有剩点留给他?我吃的全是外国进口品牌,你们买不起的高级货!万万没想到养出了白眼狼一条。”王英俊将鸟往地上一扔,在旁边频频跺脚泄愤。

说来惭愧,听完王英俊的阐述,傅海卿心中不觉升起一种尘埃落定,果不其然的感觉,饶是如此,他却很难不动容,为那躲在幕后的犯事者感到悲哀:“我猜他大概不喜欢你身边的氛围吧,跟吃什么喝什么没关系,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并不是给予好处就能换来真心……但他万万不该伤害无辜的生灵。哎,朽木不可雕也……理性告诉我们不应先入为主地怀疑他人,倒过来讲,行走江湖哪有全凭逻辑说话的,日久见人心,谁能容忍身边人一而再再而三犯错呢?即使不说出口,心里或多或少有了答案吧。”他捡起地上支离破碎的鸟,仔细检查,它的脚果然折了,剩下的半条不知所踪,头上有伤口,估计是被摔死的。

“看来我们不能跟他多接触了,因为他心理变态!”董越泽眼巴巴瞧着残缺的鸟,显得极为不忍,难得跟王英俊统一战线,一起痛斥了刘臣禹足足半分钟有余。

沈怜婕眼泪汪汪,转过身不愿再看。顾晚照小时候倒没少捡石子打鸟,内心波澜不大,然而眼见沈怜婕于心不忍,再加上那不幸的鸟儿即使血迹遍布全身,依旧不难看出底子,长得的确漂亮,于是跟着心疼起来,半真心半假意地说了句天可怜见的。

董越泽歇下来喘了口气,倚着树干扇风,好使充血的面部渐渐冷却,王英俊则盘腿坐下,口干舌燥,靠不停的吞咽来润喉。微风拂面,树枝轻摇,梧桐任由遗落的残枝败叶乘风而行,打个旋儿,依依不舍地落下,献上生前第一支同时也是最后一支舞。此时,董越泽冷不丁问:“干嘛我们第一次遇见它,它就已然受害成了这般惨状啊,头疼!为什么不早点实现大同?”

实现了大同,人人都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再不会有苦难和纷争,听起来多么美好啊。傅海卿心想,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有看不见的人和动物正在经历苦难,但只有我们目之所及的地方发生了糟糕的事我们才会想到它,能算真正的向往大同吗?抑或者说,所谓的向往大同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做出的权宜之计,是纸上谈兵,借着憧憬大同的话术来埋怨生活中的不如意?假如我的目的是实现个人的幸福,方法多的是,倘若为了全人类的幸福呢?便不那么容易了!再进一步说,实现了个人的幸福之后,我会不会把大同的理想抛之脑后呢?绝不可以。他想着想着,忽然有点安于现状,不敢期盼幸福了。

昔日他以为,通向幸福的方法即解决生活中所有不满足的地方,譬如说令人苦恼的身高,后来他觉得,光解决烦恼还不够,得加上爸爸妈妈的爱和陪伴。他好像一直在进步,看到更深的东西,又好像兜兜转转回到了原点,询问何为幸福。

想必小鸟在惨遭毒手之前亦曾享受过一段健康快乐的时光吧,它的父母、爱人若能看见它今日的结局,将会何其痛苦?恰如他曾经在双亲爱的庇护下,享受过一段无忧无虑的童年,并且存在记忆中挥之不去。又恰如命运多舛的夏月,为爱而伤的亦燃……正因品尝过幸福的滋味,所以无法接受当下惨淡的现状。

难道说,他们当中有谁不曾珍惜,乃至亵渎了幸福本身吗?今日的他们毕恭毕敬地等候幸福大驾光临,早早想好了不论幸福提出怎样的代价,没有不甘之如饴的,幸福却对恭维和吹捧不闻不问,表现得高高在上,好像悬浮的气球,看似一跃能触,实则可望而不可即。是啊,它仅仅小坐了一会儿,便起身拂袖而去。上升的微笑图案仿佛抱歉地说,我完全没在戏弄你哦?

当夏月终于开始相信这一点的时候,她非常难过,幸福不能依靠牺牲或者代价,不能通过献祭一个坏人来达到目的,简简单单草率了事,绝非它的作风。它喜欢随心所欲,可能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从天而降,表现为不同的人在当中推波助澜,压根不存在有迹可循的规律,除非站在上帝视角操控局中的每一颗棋子,使得走向展现出一如所料的完美。否则,观众将看见一出闹剧,什么叫不声不响地打响,什么叫稀里糊涂的结束。许多歪打正着赢得幸福的人正是如此荒唐,他们认为幸福是全然凭借个人的智慧掌握的,企图向他人传授幸福的奥义,人生如棋,千人千面,怎能狂妄到大言不惭地表示幸福的公式可以套到每个人的头上?

“大同等于把天下变成一个样,不好。”高亢的女声掐断了众人神游的电波,向嘉兴不知从哪处蹦到眼前,她神通广大得很,是学校里的消息通,哪怕一点小小的风吹草动皆瞒不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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