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茑萝是知道她老娘这关难过，就是没想到这关来的这么快。
她还在跟周公约着呢，小铃铛就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撞到了桌角，带倒了椅子，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江茑萝一下子坐起来，惊魂未定的看着跪跌在床边的小铃铛。
容不得她抚平狂跳的心脏，小铃铛就哭喊着告诉她，“郡主，你快去救救阿金姐姐，她快被打死了。”
江茑萝一头雾水，但看她哭的梨花带雨的，又不得不信，“谁能打死她？”
那丫头，就算身为女子，但在潜龙卫里好歹也能打进前十，谁这么强，能打死她。
“长公主，是长公主！”小铃铛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早上长公主身边的墨兰姐姐过来，说是让她过去一趟。”
“我本来以为长公主只是喊阿金姐姐过去例行问话，哪知道刚才长公主院里的一个三等小丫头过来递话，说是长公主发了大火，让人杖责阿金姐姐，说是打到她认错为止。”
“阿金姐姐怎么就惹着长公主了，她那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似得，又臭又硬，要认错早认错了，长公主这分明是要将她打死呀。”
江茑萝在她的哭诉声中飞快的捞了件外衣披上，趿了鞋子就往她母亲院里跑。
小铃铛在后面追着喊，“郡主，你头发还没扎呢，衣服，衣服穿好，完了，完了，我也少不得一顿打了...”
她进去的时候，齐嬷嬷手中的棍子正好又要打下去。
“住手。”
她这一声歇斯底里将自小看着她长大的嬷嬷也吓得一个手抖，棍子自她手中滑落，重重的摔在地上。
她扑过去看，初夏衣薄，阿金的背上已隐隐透出一丝血迹出来。
“阿金，你怎么样了？”
阿金侧头看了她一眼，额角豆大的汗珠随着她头部的摆动，“啪”的一下落在地上，很快就在晒得发烫的青瓦砖上失了踪迹。
“都愣着干吗，还不继续！”廊檐下传来荥阳气急败坏的声音。
“不许再打。”江茑萝恶狠狠的看向要捡责杖的齐嬷嬷。
又向她母亲那边跪爬了两步，挺直了腰身跪在大太阳下，“娘，你有什么气冲着我来，阿金她不过是听令行事，我让她做什么，她能不听吗？”
“好，好，好！”荥阳一连三个“好”，当真是气急了。
“你翅膀硬了，不将我，将你父亲放在眼中了是吧。”
“行，本宫今日还真就打了，打死你这个不孝的，也算了结了。”
“来人，打，打死为止。”
一院子的奴才顿时跪了满地，皆是求情，“长公主三思，三思啊。”
齐嬷嬷将手中的责杖远远抛开，弯着腰挪到荥阳身旁，轻声相劝，“长公主，您消消气，郡主年纪还小，说话不知轻重，您怎么还跟她计较上了。”
又抬头看江茑萝，“好郡主，长公主也是为了您，您这孩子，怎么就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燃，还不快跟长公主低头认个错。”
听人劝，吃饱饭，她娘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刚刚也就是一时情急失了方寸，这会儿当然是顺着杆子上爬。
她又往前爬了几步，伸出手就能拉住荥阳衣服的下摆，“好娘亲，我知道错了。”
荥阳喘着粗气，身子往旁边侧了侧，不理会她。
她伸手拉了拉她的裙角，“娘亲。”
荥阳这才看了她一眼，“知错了是吧。”
“知错了就去和北燕太子说，你不嫁了，你不嫁去北燕了。”
“我会和皇帝再从族里挑一位品貌上佳的适龄女儿出来，赐其公主称号，配他北燕太子的身份也不算太辱没。”
江茑萝低着头不语。
荥阳蹙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去是吧，你不去我去说。”
“不行。”江茑萝见她当下就要去，也顾不得服软讨好了，直接拦了她的去路。
“嫁姬文战，是我点了头的，我愿意嫁给他，我愿意嫁去北燕。”
“你...”荥阳气结，扶着头晃了晃。
“你当真是翅膀硬了，我管不得你了是吧。”
她凤眼一扫众人，皆是跪伏着，没人敢抬头。
“行行行，你们都不敢动手是吧，好，我来，我自己动手。”她急走几步，捡起责杖就往江茑萝身上挥。
江茑萝是想受了这一杖，让她缓些气，荥阳却没料到她不躲，棍子实打实的敲在她背上，发出一声重重的闷响。
江茑萝当即就受不住了，往前面地上重重的摔去。
一院子奴才丫头这才如梦初醒，赶忙凑过来，扶人的扶人，拉人的拉人。
“殿下，殿下，您消消气，消消气，郡主身体娇贵，哪能受得了这份责难。”
荥阳长公主那边也只有齐嬷嬷敢实打实的拉扯，墨兰虚扶着，挡在她和江茑萝中间。
荥阳垂下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嘴上却发了狠，“你们都松手，勿要再拦我，她要去北燕，这辈子反正也见不着了，还不如我现在就将她打死了，一了百了。”
“使不得，使不得啊，殿下。”齐嬷嬷急得直抹泪，她看着被小铃铛拥扶着的江茑萝，催促道，“郡主，您就认个错吧，咱不嫁啦，咱不嫁那么远啦。”
江茑萝只是红着眼眶看她，神情却无一丝松动。
“都给我撒开。”被她这模样激怒，荥阳就要弯腰捡那棍子，被墨兰眼疾手快，一脚踢的远远的。
“墨兰，连你也忤逆我。”荥阳那表情恨不得生吞了她。
墨兰扑通一下跪在她面前，生生受了她一脚。
“长公主，你有气就往我身上使吧，郡主的身子真受不住啊。”
“你们，你们...”荥阳气的站不稳。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下了朝的江侯父子刚入院中，就看到这乱糟糟的景象，江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荥阳身边。
“嘉南，你又怎么气你母亲了，还不快道个歉，滚回你的院子去。”江侯一边跟女儿挤眼睛，一边去拉荥阳，“我们先坐下，坐下喘口气，这小兔崽子怎么惹你了，我替你教训她。”
江苏木看着被众仆围在中心，披头散发，衣裳凌乱的江茑萝，蹙了蹙眉头，又看到那根被踢得远远的责杖，咽下已经到了嘴边的嫌弃，神色复杂的看着妹妹。
“江远舟，你别给我当好人，你想当好人，先你问问这丫头她答应吗？”
“你还不知道吧，你这丫头可能了，她给自己找好了男人，不日就要跟人家走了，你再也瞧不见她了。”
荥阳说完就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痛哭流涕，“你说我当年怎么就生下这么个不孝的丫头，早知道，还不如生下来就掐死了。”
江侯从没见她如此伤心，一时也问不清头绪，只能蹲下安慰道，“不至于，哪至于这样。”
他端着一张老好人的笑脸，拍了拍妻子的手背，“你之前不是还着急将她嫁出去的吗，这下她自己解决了，不正好省了你的事，哪就一辈子见不着了。”
“她要嫁谁你知道吗？”荥阳满腔怒火，“她要嫁北燕的那个太子，她要嫁到北燕去。”
她捂住脸哭，“我养她这么多年，什么都随她，就怕她磕着碰着，她倒好，死了心要跑那么远。”
“不行，不行，我要去找陛下，不行的，嘉南不能和亲，不能嫁到那么远的地方。”
江侯此时早已懵了圈，跌坐在一旁，来不及拦她。
“母亲。”一直在旁未吭声的江苏木却挡在她的面前，“母亲，今日一早北燕太子就进了宫，你此时去，只会让陛下为难。”
“啪。”荥阳一巴掌挥在他脸上，状如疯妇，“你拦我，你要拦我。”
她指着江茑萝，“她是你妹，你这是要她的命吗？”
“那北燕太子性情暴烈，皇室内部勾心斗角，同室操戈，你妹妹去了还能活吗？”
“她不就是因为楚焰不肯娶她吗？我去求楚焰，我去求楚焰娶她...”
“母亲。”见她越说越离谱，江苏木再顾不得孝道礼义，一把拉住她，“母亲，你清醒些。”
江侯此时方恢复过来，眼角已经红了。
他推开挡在江茑萝面前的仆从，只蹲下跟女儿平视，“嘉南，你告诉爹爹，这是真的吗？”
江茑萝抹去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是真的。”
“昨天，我已经答应姬文战了，我想着今天就找机会跟你们说的，只是我没料到他动作那么快，那么早就进宫去跟陛下说了。”
江侯盯着她，脸色难看，良久，才颤颤巍巍的起身，“你跟我进来吧。”一瞬间仿似老了十岁。
江茑萝看着他的背影，泪水更加止不住了。
挥退了所有仆人，屋内只剩下江家四人，皆是眼眶红红。
荥阳干脆侧身坐着，眼泪就没断过。
江茑萝跪在正中间，江侯也没让她起身。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江茑萝咽了咽口水，组织了一下语言，其实也没什么好组织的。
她开口道，“我之前去北燕，曾有幸与北燕太子姬文战相识。”
她看向荥阳，“其实他人没外面传的那么坏的，他人挺好的，外面传的那些，都是有人故意抹黑他的。”
江侯伸手阻止她道，“他人真好假好，为父自会让人去查，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你是因为爱，所以才要嫁给他吗？”
“爱什么？”荥阳冷着脸，“这丫头心里头住着谁，你会不知道？”
江侯没有理会她，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江茑萝，势必要一个答案。
江茑萝垂下眼眸，有些逃避。
“看着我。”江侯头次对着她这般严厉，“抬头，看着为父的眼睛回答，是因为爱他吗？”
江茑萝抬头看他，手握紧又松开，反复了几次之后，才回道，“我会爱上他的。”
江侯蹙紧了眉头看她，不语。
荥阳却忍不住，“你看看她，看看她说的这是什么话，会爱上他的，什么时候，若一辈子都爱不上呢。”
江侯伸手过去安抚住她，又看向江茑萝，语重心长，“嘉南，你母亲说的对，感情不是意气用事，也不是说你想爱便可以爱的，嘴可以骗人，心是骗不了的。”
“你要嫁北燕太子，是不是想要阻止他娶庆文公主？”
江茑萝看着他，咬了咬下唇，然后点头，“是。”
江侯与荥阳顿时脸色一变。
荥阳气的发抖，“我就说，我就说，她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想要嫁到北燕去。”
她抹着眼泪道，“我不许，北燕那荒凉之地，你怎么能去，你这是要为娘的命啊。”
江侯也是唉声叹气，“你糊涂啊。”
“有什么事，你不能跟我们商议，你怎么就将自己逼入这等穷巷。”
他比荥阳清醒，他知道，自北燕太子开口的那一刻起，就再无回头的可能了。
江茑萝任由眼泪流淌，她有些哽咽，却又执着而坚定，“父亲，这对我来说，不是穷巷，是女儿唯一的出路。”
她规规矩矩的给江侯和荥阳各磕了一个响头。
“这十八年来，因为有你们的呵护，女儿过得潇洒自由，要说有什么遗憾，怕就是‘情’之一字一直看不破，使得父母日夜替我担忧，要说不孝，女儿就是这天下最不孝的。”
江侯夫妇相看一眼，荥阳没忍住，又是埋头哭泣。
江茑萝咬紧下唇，待呼吸平稳了，才继续道，“父亲，母亲，我做出这样的选择，并非一时冲动。”
“留在京城，我会控制不了我自己，我会继续去追随着他的背影，可是我不想，我不想继续这样了，我怕我最后会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长公主，菀姐姐，她们曾经都是这大周最闪亮的明珠，可是都因为过不了‘情’之一字，她们支零破碎，甚至黯然早逝，我不想变成像她们那样，北燕，是我给自己找的唯一一条活路。”
“父亲，母亲，你们就让我去吧，只有离开这儿，我才能活，才能活呀。”
荥阳再也听不下去了，扑到了丈夫怀中大声哭泣。
江苏木看着她，眼神晦暗，“嘉南，你就算不想待在京中，江南，大漠，甚至大周的任何一个地方，你都可以去啊。”
“在大周，无论你在哪里，你都是身份最尊贵的嘉南郡主，我们都可以保护你，可是北燕不一样，我，父亲，母亲，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去那儿照顾你，帮助你。”
江茑萝嘴角微微扬起一缕笑意，“没关系的，哥哥，你相信我，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你拿什么保证你能照顾好自己。”荥阳光是想想女儿的未来，眼泪就止不住，“那个姬文战自身都难保了，你去北燕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啊。”
“你怎么就这么狠的心，为了个男人，你就要抛弃父母，抛弃我们这个家。”
荥阳怎么会不懂，这事改不了了，她也阻止不了了，她就快要失去她这个女儿了。
江侯眼中也有泪花闪烁，如果可以，他甚至都不想女儿嫁出去，更何况还是嫁到那么远的地方。
那个，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到达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不好看吗，简直单机到要崩溃啊，小可爱们给点鼓励好不好，不关注冒个泡儿也行（当然关注更好），喵喵已经崩溃到极致了，急需充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