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在亲戚朋友之间，唐喻都是那个被夸赞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异不说，性格还十分好，又会说话，哄得亲戚们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可是初三那年开始，他忽然像是放弃了自己，除了中考以外，每次考试他都是交白卷。

老师们问不出结果，只觉得曾经那个开朗乐观的男孩，一夜之间变得沉默寡言。老师们尝试过联系唐喻的家长，但一直都被唐喻搪塞过去，久而久之，他们认为唐喻变成这样多少可能因为家庭，涉及到这，老师们也不好过问，事情也因此搁置。

正当老师们都觉得这个男孩已经放弃自己的时候，现实又给了他们一巴掌。唐喻中考不仅没有交白卷，还踩线考上了他们市里最好的高中。

老师们都以为唐喻又拾起了自己曾经抛弃的东西，正为这位学生的迷途知返高兴，下一秒又一次被打脸了。高一的唐喻照旧交白卷，知道这件事的初中老师们都一副恨铁不成钢。

说他态度有问题吧，唐喻中考反而没交白卷。说他还有心思放学习上吧，可听说他高一又是上课发呆下课睡觉。

直到如今，这位少年站在市里最好的高中、成绩最优异的一班的讲台上，信誓旦旦说想要竞选班长。

坐在座位上的陈乐对上讲台上的唐喻的眼神的时候，低声笑了一下，表示十分赞同地说：“有勇气。”

展明昭也在一旁起哄起来，班里的一些男生都跟着起哄，不知道的还以为唐喻已经是他们班的班长了。

唐喻坐回座位，一旁的展明昭佩服说：“喻哥，不愧是你。”

唐喻没有看展明昭，也没有管展明昭莫名其妙起的外号。眼神放在窗外走廊里长出来的枝条，说：“我想试试而已。”

一班的人听到唐喻的自我介绍后，后面的人也开始补充自己想竞选什么，甚至开始扯到其他地方。梁舒没好气地打住他们，让下一个同学接着。

等陈乐最后一个自我介绍的时候，唐喻才从自己带来的卷子上移开目光。

“大家都知道我是谁啦，陈乐，老同学都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新同学可以慢慢了解。我这次就不竞选班长了，机会留给新同学。”陈乐说完，自己鼓起了掌。

“乐哥真帅，怎么不像高一那会介绍自己是一个巨无敌帅气的靓仔？”一个男生开玩笑问。

这话一出，引得一班哄堂大笑。

看来大家都记忆犹新。

展明昭看旁边的唐喻一脸不知情，好心解释：“高一开学那会班里自我介绍，阿乐上台就是一句‘大家好，我叫陈乐，是一位巨无敌帅气的靓仔’，”展明昭说着说着笑出了声，接着说，“阿乐脸皮倒是厚，但也没说错，他确实长得帅出天际。”

唐喻没说什么，看了眼台上的人跟台下的学生聊得不亦乐乎，皱了皱眉。

“巨无敌帅气的靓仔能不能借我抄作业？”展明昭喊道，似乎丝毫不怕在一旁的梁舒。

班里笑声不断。

梁舒听到展明昭的话，气愤说：“展明昭下课后来我办公室拿多几张试卷，我看你就是卷子做少了。”

展明昭听到，随即赔笑说：“老师别这样啊，您学生我已经做得够多卷子了。”

班里又是一阵哄笑，陈乐越过座位，看着唐喻，挑了挑眉。

唐喻叹了口气没理他，埋头继续做自己的卷子。

这节课结束之后，唐喻还真成了一班的班长。展明昭也被梁舒叫了过去，唐喻正想起身去洗个手，展明昭的座位上坐了个人。

唐喻看着陈乐，冷不丁问他：“怎么了？”

陈乐将什么东西放在唐喻桌面上，等对方手撤开，他才看清楚陈乐手里的水果糖。

“新同学，给你赔个不是。”陈乐扬了扬衣领，似乎是有些热。

唐喻出于礼貌忍住没有给一个白眼给陈乐，说：“谢谢，不用了。”

陈乐摸了摸口袋，又掏出一颗水果糖，包装是紫蓝色的，应该是蓝莓味的糖果，又补充一句：“你现在是班长了，现在‘贿赂’成功，以后有个照应。”

唐喻有些想笑地看着陈乐，当着班长的面说要贿赂班长，他正思索着怎么回复对方。只见对方像是看到了什么，他跟随对方目光落在自己桌上的物理卷。

“哇，这张卷子很难的…全对？不愧是班长。”陈乐看了几眼卷子收回目光看向唐喻。

唐喻不太习惯这种像是套近乎的搭话，他现在只想去洗手，叹了口气站起身，也没看陈乐的反应。

走到外面，唐喻才觉得属于他自己的空间又回来了，他贪婪地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在洗手间洗完手，口袋里的手机有信息，唐喻偏过身看了眼。

妈:小喻，今天开学了，最近怎么样？

唐喻眼眸微闪，嘴角有些下垂，他没回消息，径直走出洗手间回到班里。

下节课是物理课，唐喻看了老师的板书。其实他暑假里就把高二要学的内容大致学了一遍，一班老师讲得比较深，唐喻也不偷懒，跟着老师的思路再学一遍。

展明昭一下课就跑去找陈乐，哭喊着唐喻听不懂的话。

“唐喻同学，小梁找你，哦，就是梁舒老师。”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唐喻旁边响起。

唐喻循声看去，这个女生干干净净，戴着眼镜却不笨重，很乖巧的孩子。唐喻记得她自我介绍说自己叫刘欢晴。

唐喻放下笔，点点头道了声谢谢就走出教室。

他刚到办公室里，办公室里的人都齐刷刷看向他，梁舒看到他，就示意他过去。

梁舒看着唐喻，少年和自己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

高一的时候，梁舒也听过唐喻的“名声”，却没怎么见过本人。

直到有一次她准备去学校停车场开车回家，那天很晚了，昏暗的路灯只能照亮很小范围，灯下还绕着几只飞虫。

梁舒走近才发现有人蹲在旁边的草丛旁边，手向前伸。

她没注意到有人，被吓了一跳。声响有点大，蹲着的那个人站了起来。她才注意到对方没有穿校服，作为老师她问了句：“你是哪个班的学生，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对方又看了一眼草丛，放弃般走开了。梁舒才意识到那个学生是唐喻，不穿校服，头发又长又卷。

说来奇怪，虽然唐喻没穿校服，她却不觉得对方是个坏孩子。

她知道他们学校有个学生从倒数第一考到正数第一的时候她也没多惊讶，看到是唐喻，梁舒面露诧异。倒不是怀疑唐喻作弊，而是唐喻的成绩实在太好了，抄也未必能抄得这么高分。

现在唐喻穿着整洁的校服，纽扣也都安分扣好，头发也短了一些，丝毫不可以和当时看到的那个男孩子相提并论。

“我叫你过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梁舒停顿了一下，“老师不计较你以前的事，现在你在这个班了，也是我的学生，我就得对你负责。”

唐喻点了点头，梁舒继续说：“你以后是班长，有什么不懂可以去问陈乐，他之前是班里的班长。”

少年继续点头，梁舒有些蹙眉，感觉面前的这个学生不太爱说话，稍微交代几句就放唐喻回去了。

唐喻紧绷的肩膀在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就松懈下来。他只点头不说话不是没听进梁舒说的话，他只是不太擅长对付梁舒这样的人，这样善良的人。

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展明昭转头问正在做英语卷的唐喻：“喻哥，中午一起吃饭吗？”

唐喻听到那个较为亲昵的称呼，眉头微蹙，笔却没有停下，淡淡回复：“不了。”

展明昭点点头，回了句行就转头隔着几排位置跟陈乐比了个不行的手势，后者了然，把注意力拉回试卷上。

老师下课后，唐喻自己一个人快速地离开课室。

现在虽然只有高二高三提前开学了，但饭堂的人流量还是很惊人的。天气这么热，唐喻看到这么多人也就没有了想进去的欲望，转身走去学校小卖部买了瓶冰水。

学校饭堂后面有个能溜出去的门，外面再走一百米左右就有一条小吃街。平时很少有人巡逻过来，只不过要绕着接近整个饭堂才能到那里。唐喻高一体育课瞎走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地方，后来那条小吃街也就成为他的第二食堂。

唐喻还是走在树荫下，一边走着一边拧开瓶盖，冰水入口，身上的热气消散了一点。他拧好瓶盖看到有个人蹲在远处不知道在干什么，唐喻无意好奇别人在干什么，转弯时他回头再看一眼确保对方不是保安，他脚步一顿。

陈乐跟展明昭说了声让他先去饭堂，自己就熟练地跟便利店老板打了声招呼，便利店老板会意，玩笑说：“每天先喂那些猫，自己不先吃饭吗？”

陈乐接过老板帮忙存着的猫粮，笑着回答：“我可以忍着肚子饿，黑狗不能忍。多谢了。”

黑狗是陈乐给一只全黑的猫起的名字，他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展明昭只觉得他发小在起名字方面有些差强人意。老板笑了笑，看着少年离开。

陈乐走到饭堂后面，正午的太阳有些毒辣，他蹲在树荫下逗黑狗出来。

他像陪小孩子玩一样哄着说：“黑狗，吃东西啦，你不出来我就要走咯。”

不用一会，一只金色瞳孔全身墨黑色猫从草丛跑了出来。蹭到陈乐的手的时候还乖巧地叫了一声。

陈乐看着黏在手上的猫，笑了笑，跟黑狗说：“吃东西先吧，都饿坏了。”

他把猫粮喂给黑狗，又把水推到黑狗旁边。陈乐就这么蹲着看着小猫吃东西，一会，黑狗吃完，满足地对着陈乐叫了一声。陈乐摸了摸它，他留意到饭堂后门拐弯处有个人停下来看着他。

唐喻看到对方站了起来，就算认识，他也不想向前跟对方聊天。唐喻转回头，继续往饭堂后门走。

即使听到陈乐在后面喊了他一声，唐喻也没有回头，径直走到往常翻墙出去的地方，轻而易举翻了出去。

唐喻随便找了家面馆就坐下，点好之后低头看着手机。

打开微信界面，回复今天早上他妈妈发过来的消息。

吃不吃糖：很好。

没有收到回复，唐喻猜测她应该是在忙。直到对面也有人坐下，唐喻还没抬头就听见来人说：“班长‘以身作则’翻墙出来啊？”

陈乐放下手机跟老板说了要什么后，唐喻才说：“为什么跟着我？”

来面馆吃东西的人不多不少，里面有空调，陈乐觉得舒服不少，他喝了口店里提供的水，才说：“看到你翻墙出来，怕你有什么意外，身为前班长照顾一下新同学。”

唐喻反扣着手机在桌上，面端上来后，他拿出筷子搅拌着面，没有看陈乐，冷冷问他：“谢谢你，还有，我们很熟？”

被问到的陈乐没有觉得唐喻冒犯，反而笑了笑：“应该不算很熟，但也不至于形同陌路。”

唐喻不喜欢陈乐这样三番四次没有什么明确事情找他的行为，在他看来，同学之间就仅仅停留在学习上课业上就行，像陈乐这样不断试探自己底线的人，他不喜欢，甚至讨厌。

唐喻抬眼看着陈乐，眼底有一丝抗拒：“陈乐，”他停顿了一下，对方等着他的下文，唐喻觉得对方的眼睛很亮很清澈，狠话到嘴边又停下，转而说，“别人说我打架抽烟，和社会上的混混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