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明昭他们几个看到唐喻和陈乐从外面回来，还看到唐喻那双湿透的鞋和沾了些沙尘的裤腿。碍于监考老师跟在他们两个后面，不然他们几个都立刻冲过来问发生了什么。

不只是他们几个，班里的学生都不约而同看向他们。

“都准备考试了，还看什么看？”监考老师在讲台上提醒，学生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

唐喻感觉陈乐不太高兴，但老师就在台上他也不好转身问他怎么回事，裤腿湿嗒嗒挂在腿上弄得唐喻极度不舒服。

“先考试，中午陪你回去。”唐喻还在恼陈乐究竟怎么了，结果后桌那人轻声细语跟他说了句。

唐喻脊背一僵，愣愣地点头。

上午只考一科，校服外套上柠檬的清香时不时会打断唐喻做题的思路，考完试展明昭立刻跑过来问唐喻怎么回事。

“淋雨了。”唐喻轻微抬了脚给展明昭几个看。

徐澈：“你不是去上个厕所吗？怎么淋雨了？”

说完，陈乐拿着两张纸走进来，直接开门见山：“走吧。”

唐喻看着陈乐递过来的请假条，抬头看着陈乐，只听对方说：“我和班长回去，其他什么事考完试再问。”

两句将展明昭他们几个打发走了。说起来也奇怪，这雨来得快走得也急。他们考试中途外面一塌糊涂的天气突然变好，几缕阳光透过云层之间的缝隙，撒在雨后的大地上。

雨后的天气还是带着凉意，学校灌木丛散发着泥土的气味。树叶和树杈上挂着的水珠在阳光照耀下，宛若一颗颗钻石。

“怎么回事？”唐喻小心翼翼避开路上的水凼，听到陈乐问。

不是说考完试再问吗？

唐喻有些疑惑，但还是解释：“被人骗了。”

他把三班班长来找他的事跟陈乐说了，末了自己添了句：“不过也没有错过考试，算了。”

比起骗他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唐喻这会也不想追究，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衣服换下，一路上柠檬的味道就没有消散过。

“要是真的错过怎么办？”陈乐低眼看着唐喻。

唐喻倒也没想过，自己跑回来都是看着时间的，基本上不会错过考试。一时间，唐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现在还是先回去换裤子和鞋子。”陈乐也没真的要唐喻回答他。

赵蔚青最近还在交接工作比较忙，所以唐喻家里没人。陈乐坐在客厅里，支着头看手机。

如果他没记错，三班的班长是女生，但唐喻说是一个男生找的他。而他看起来也没有要追究下去的想法，像是因为这件事错过考试也没问题的那种泰然自若。

陈乐若有所思抬起头，看到换好衣服的唐喻走了出来。

望到对方单眼皮下仍然一副淡然的表情。

假如，唐喻真的无所谓考试呢？

难道他真的想回十二班吗？

只是假如，陈乐心里都莫名烦躁。

“走吧，去吃饭。”唐喻把陈乐的校服还给他，脱掉外套后那股柠檬味像是沾在了自己身上，久久不散。

“去我家吃吧，刚好爷爷在做饭。”陈乐晃了晃手机。

唐喻犹豫片刻，点头跟着陈乐去他家。

“怎么突然回来了？”陈海潮看着陈乐和唐喻从门口进来。

“想你了呗。”陈乐没正经地回答。

唐喻礼貌点头，又听陈海潮说：“小喻啊，来来来，你们两个坐吧，我很快弄好。”

陈海潮说很快那确实很快，不一会他就端着菜过来。陈乐看到这些比食堂丰富不知多少的菜肴，眼睛都亮了许多，在一旁说：“还是爷爷做的好吃。”

陈海潮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坐下来说：“说什么傻话，要是想吃天天回来都行。”

陈乐叹气：“今天是请假才有时间，平时都来不及回来。”

陈海潮点头，转头跟唐喻说：“今天没有想到你们来，随便弄了两道，吃得惯吗？”

“吃得惯，很好吃。”唐喻说话语气淡淡的，竟让人听了分辨不出他这是客套还是真心话。

午饭过后，陈乐跟陈海潮说下午要考试，两人没久留。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唐喻低头看到赵蔚青发过来的消息。

赵蔚青：妈妈今晚回不去，你记得早些睡觉，别熬夜。

吃不吃糖：好，注意身体。

唐喻已经见怪不怪，赵蔚青回国后需要对接在国外剩下的工作，所以即使她回国了也没多有空。回国后的这段时间赵蔚青时常需要加班，唐喻看到这条消息时倒也没多意外。

关掉手机，唐喻看着地上水凼倒映的天空，叶尖上滴下来的水珠搅乱了宛如镜面的水凼。

这时已经放晴了，和今天早上沉闷的天气截然相反。

“小糖果…你这次有信心吗？”陈乐突然开口问。

唐喻被问得一愣，这算是什么问题？

“我还能考回第一吗？”陈乐话里带着些调皮的语气。

“不可能。”唐喻果断地说。

唐喻也并非有十成把握，但听到陈乐这么问，竟想着调侃一下对方。

陈乐很有可能会考到第一，其实唐喻觉得一班里谁都可以。第一名并不一定是自己，之前不过恰好是自己罢了。

“这么肯定？”陈乐垂眸看着旁边的人。

“因为我也要考第一。”唐喻说完倒有点得意，看得陈乐笑意盈盈。

看来他没有打算回去。

“喻哥，你今天早上是怎么回事？”展明昭关心问。

陈乐：“不是叫你考完试再问吗？”

“咱们几个不就是担好奇…不，就关心关心喻哥。”徐澈在一边笑着说。

唐喻失笑：“就是被人骗了。”

他在展明昭几个人的追问下把事情说了出来，几个人声音小，没有吵到教室里其他正在复习下午考试的同学。

“不应该啊，三班班长是女的。”徐澈解释。

唐喻闻言，一瞬的惊讶又恢复如常：“算了，我现在也知道那个人并不是什么班长了。”

“这怎么能算了啊？这是故意有人整你啊。”展明昭不太高兴地为唐喻抱不平。

唐喻脸色一沉。

黄霄还在留校观察，估计不会继续找自己麻烦。但不是黄霄，那还会是谁？

唐喻还在十二班时也没跟谁结下梁子，人是孤僻了点，但至少没有惹是生非。

这一时间唐喻也不知道自己被谁陷害，导致他差点错过考试。

“那你能找到是谁吗？”陈乐在一旁问展明昭。

“我是不行了，不过喻哥说是在去厕所的路上碰到的，那边好像有监控吧？”展明昭问。

徐澈摆摆手，没好气地说：“没用的，最旧的教学楼就数我们高二楼，摄像头就是个摆设。”

刚有希望的他们被徐澈一句话又给浇灭了。

“你还记得那个男生吗？”李均岚问。

唐喻回想了一下：“没怎么认真看，有些模糊。”

这下子靠唐喻认人的办法又行不通了。

“说不定他不是我们高二的学生呢？”徐澈在一旁又问。

确实，同一个年级的倒还好找，但如果对方是高一的或者是高三的，那找的范围就大很多了。

一番讨论，也都想不到解决办法。最后还是唐喻说：“算了，也没有错过考试，这件事就算了吧。”

下午考试，唐喻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其实早上也有，只不过没那么频繁。

陈乐几次抬眼看着前桌单薄的脊背，碍于监考老师投过来提醒的目光，他才没有问唐喻怎么样。

晚上晚自习时唐喻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他撑着脸看着桌面竞赛的卷子，一时间没能集中注意力。只感觉从门外进来的风有点冷。

到了晚自习后半段时间，唐喻眼皮在打架，他悄悄跟隔壁和李均岚玩着的展明昭说：“我眯一会，帮我看老师。”

展明昭以为唐喻只是困，没多想应下他。

谁知道唐喻这一眯就眯到晚自习结束，他睡眼惺忪地看着展明昭的腿，问：“自习结束了你怎么还不走？”

“你知不知道你感冒了？”不是展明昭的声音，唐喻顶着有些苍白到可怕的脸看着陈乐。

唐喻醒来确实感觉头又重又晕，身体也有些发烫。他用力揉揉自己的脸，眼尾里的冷淡更甚。

“还发烧。”陈乐伸手放在唐喻的额头上探温，陈乐的手很暖和，可唐喻的额头更热。对比之下他居然觉得陈乐的手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但对方过于靠近的脸让他无暇顾及额头上的手。

他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倒映的自己，又顺着鼻梁往下看到嘴角的痣。感觉自己更热了，他偏过头，说：“没事。”

声音像刚睡醒那样沉闷，这一偏，头又开始晕了。

“因为今天淋了雨吧。”陈乐站了起来，背起唐喻的书包，又问，“作业都做完了吧？”

唐喻正头晕，被问到后反应了一下才点头。

陈乐看着他有些混沌的眼神，轻微叹了口气：“来吧，我带你回家。”

唐喻来不及多想就跟上去。这个时间点班里的人早就回去了，整个高二教学楼也没多少间教室开着灯。他也是有些好奇陈乐为什么还不回去，难道是在等自己吗？

时候越晚，气温越低。街上的人稀稀拉拉，唐喻有点难受地看着陈乐的背影。

站在路口时陈乐突然停下，唐喻来不及停下，正脸撞上陈乐的背。这一撞，他更晕了。

他才稳住身形不让自己跌倒，手腕就被陈乐抓住。汽车鸣笛声之中，他隐约听到陈乐的笑声：“你是感冒不是傻了，别撞到其他地方了。”

唐喻听得出对方话里的调侃之意，抬起重重的眼皮说：“放手。”

“放手让你这样回家吗？”

“我自己可以回去。”

绿灯亮起，陈乐抓着唐喻的手就往前走。

唐喻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发烧感冒是什么时候，自己一个人躺着床上，唇干舌燥却没有多余气力去倒杯水给自己。

那时的他只是孤零零一个人，蜷缩在被窝里的他看着严丝合缝的窗帘，没有一点光透进来。

整间屋子里只有他的咳嗽声，沉沉地睡过去后又会在半夜醒来，终于有力气爬起来倒杯水简单找药吃，又软软地躺回床上。

想着第二天就会好起来。

“千万不要洗头，洗完澡立马躺床上，知道吗？”陈乐把唐喻的书包放在书桌上，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唐喻听不懂。

“知道了，你回去吧。”唐喻现在意识还是很清醒，只不过说话带着鼻音以及有点头晕脑胀。

陈乐有些无奈看着唐喻，说：“我去帮你拿药，家里没人谁照顾你？”

唐喻本想拒绝陈乐的帮助，但话涌到嘴边他又不想说了。唐喻乖乖地走去洗澡，关上门前才记得回答陈乐的问题：“药在客厅的柜子里，你找找。”

陈乐得令去找药，唐喻洗完澡出来时书桌上就已经摆着药和冒着热气的饮用水。

“我看了下，这个药可能比较好，现在也不能乱吃药。”陈乐把药递给唐喻。

洗完澡的唐喻身体虽然暖和，但脑子还是有些迟钝。

“明天考试我试试跟小梁说一下情况，看看能不能补考。”陈乐划着手机说道。

唐喻坐在床边哦了一声，又突然反应过来提高声音说：“我不要请假，又不是什么重感冒。”

陈乐看着一惊一乍的唐喻笑出了声：“你这样子怎么去考试？”

“不能补考，那我就不能留在一班了。”唐喻固执地说。

他不想缺考导致自己成绩作废，进而名次掉出一班。

他不想去其他班了，一班就很好。有可以一起聊的展明昭他们几个，也有能时不时说几句的同学，老师也很负责任。

唐喻接过陈乐递来的水，就着把药吞下后目不转睛盯着陈乐。

“家里一向只有我一个人，不过之前还有芝麻。我以前养过一只猫，”唐喻眼神突然变得温柔起来，看得陈乐有些愣神，“它叫芝麻。”

那是接近夏日尾声的九月，赵蔚青去国外已经有一个月，唐喻一如既往和同学们一起放学。到了路口跟同学说再见就分道扬镳，他经过小区的大榕树时会驻足片刻欣赏榕树之下那惬意的景色。仅仅是人们坐在树下乘凉或者是其他什么，都让唐喻觉得这幅光景十分迷人。

“喵”一声虚弱的猫叫吸引了唐喻的注意力，他尝试去寻找猫的身影，但那只猫好像不想给他找到，没有再发出声音。

唐喻寻找无果，气馁地站直身，却扫到了躲在垃圾桶旁边灌木丛里的一只黑猫。

因为是黑猫，加上躲在阴影里，唐喻一时看不到。

他蹲下看到轻微发抖的猫，才发现这只猫的两只瞳色都不一样。

“你怎么在这里啊？”思考几番，唐喻伸手过去轻轻抚摸黑猫。

黑猫也没有反抗，反倒是非常享受唐喻的抚摸。

“只有你自己吗？”唐喻问。

黑猫叫了声，似乎在回答唐喻的问题。他抬头环视周围，看样子这只猫确实是被扔在这的。

“要跟我回家吗？”唐喻停下抚摸的动作，轻声问。

黑猫看着唐喻歪着头又看了眼唐喻伸过来的手，片晌，抬起瘦弱的爪子搭在上面。

唐喻笑着抱起黑猫，这才发现这只猫小小的一只非常瘦弱。即便衣服黑猫蹭得有些脏了，唐喻也毫不介意把怀里的猫抱得更紧。

一人一猫，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却只是一个人的轮廓。

“是你把芝麻带回家里的？”陈乐收回手机问。

唐喻看着窗外远方的微光，闷闷地说：“嗯，它调皮得很。”

芝麻比唐喻想象中更能折腾，本以为捡回来一只安安静静的小黑猫，结果是只堪比大闹天宫的猫。

但唐喻并不讨厌，甚至十分喜爱。

因为本来安静的房子，因为芝麻的到来，给这静谧的屋子带来热闹。

陪伴了唐喻一个又一个夜晚和无聊的周末。

只不过，这样的日子虽然美好却很短暂。

陈乐隐约看到唐喻眼底里的水光，看出对方的心情有点不对劲。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扯开话题问：“好了小糖果，赶快休息吧。”

唐喻叹了口气：“抱歉，这么……”

“别跟我道歉，来，说了这么多渴了吧？”陈乐打断了唐喻的道歉，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递给他。

唐喻看着陈乐忙里忙外，又帮忙收拾东西，想起以前自己一个人感冒窝在床上把病给熬好的时候。

和现在截然相反。

他不想回去十二班，他躺在床上看着陈乐的时候，这个想法就愈发强烈。

他还没知道陈乐是什么时候见过自己，也还没知道陈乐对自己做这些事的理由。

他说不清楚自己刚才为什么把芝麻的事情说出来，或许是觉得陈乐给他的感觉很像芝麻，一样那么吵闹，一样陪他度过无聊的周末；又或许只是觉得陈乐知道芝麻的事情也没关系。

自芝麻不在后，唐喻便不再提起重新养过一只的想法，也把给予芝麻的溺爱和感情封存起来。他内心里这块柔软又脆弱的领地在经年累月之下筑起层层防护，叫人碰不得。

“不早了，你今晚好好休息，我明天来喊你，看情况我们再考虑要不要请假。”陈乐背起自己的书包，随后又补充了句，“今晚我的手机开声音，有什么事情你随时打电话给我。”

唐喻捂着被子闷闷地“嗯”了声，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房子又只剩下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