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都过去了。
他无需再去想花楼的种种悲惨的遭遇,现在的处境,便是极好的了。
美人如墨的发丝散开,显得有些凌乱,他漆黑的瞳孔闪过几分空寂,似乎落入什么虚无之中。
熠熠闪烁的月光混着幽幽的烛光覆在墨色的发上,给人增添了些距离感。
面容立体,轮廓清晰。
他眸子里的神色缓慢聚焦起来,想起之前妻主帮他涂抹药膏时,理应见到了他腰间的守宫砂。
但好像妻主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反应。
美人沉思了下,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抱着他的人身上。
修长的指尖不动声色地拨弄开对方柔顺的发丝,睫毛微颤地垂落,最终还是扯了扯对方的衣角。
少女从他怀里退出来一点距离,然后看向他,与他视线相接,“知锦,怎么了?”
她的嗓音像是含着月光般温润平和。
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的温柔,想要什么都与她说个清楚。
“妻主。”
美人停顿了下,才继续道:“我们不做些什么吗?”
夜色朦胧,让他的话听起来都蒙上了一层银白的月光,听起来格外清洌好听。
哪怕话语有另一层意思,但也难以让人往那种角度思考。
“做什么?”
“你不是困了吗?”
余祈茫然,望着面前清清冷冷的小花魁,然后认真地仔细思考了下,到底有什么没有做。
就算绞尽脑汁,她也想不明白。
这句话还能有什么意思?
总不能是小花魁要行夫妻之事吧?
“是什么事?”她干脆把问题再抛给小花魁。
少女眼底流露的清澈几乎要让对方埋起来脸。
美人面色原本就有些为难,现如今能到这步也已经是极力做出来的举动了。
他只能停顿住,摇头轻声道:“没什么的,妻主。”
或许妻主想将此事留在婚娶那晚。
这般说服了自己,他才稍微心生宽慰。
美人也不再提及此,低头抵住少女的额间,传递着自己的温度,嗓音听着莫名有些软,“妻主,我有些冷。”
“冷?那我去加床被褥。”
余祈原本还想问清楚。
但瞧见小花魁说自己冷了,她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白皙精致的脸近在咫尺,余祈完全没有起旖旎的心思,直接起身在屋子里翻出来新的被子,加盖了一层。
然后整个人抱住小花魁。
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靠在小花魁的怀里,完全不亏待她自己一丁点。
小花魁说自己冷,身上倒是温热的舒服。
她抱着挺暖和的。
——
往后,几乎就是三点一线的生活。
余祈每日都要去趟酒楼,毕竟连锁的酒楼,用的是她自己的银钱了。
做什么都要细心一些。
总不能叫自己的银钱打了水漂。
余府还是天天不断地有人上门来送些金银珠宝。
余祈给小花魁置办的东西愈发的多,以至于原本无事可做的小花魁也留出来时间,去整理那些物件。
至于余祈她自己,倒是看起来像遭了什么罪一样,每日素净得不行,衣裳换来换去也就那几件。
但要说家底不行,她花钱如流水也说不清楚。
余祈在新开的酒楼坐了一整日,打点好所有的事情,便宴请了温明珠。
毕竟对方又借了她一大笔银钱,给她的利息还是最低的。
“余小姐,瞧着似乎也不缺银钱,怎么还要来找温某办事?”
似乎是已经喝醉了酒,温明珠的脸颊红得彻底,抬着酒杯又喝了一杯,“我听说下月是瓷偶,余小姐的点子真好,我怎么就想不出来。”
“抬举了。”余祈也说着客套话,“再多的银钱也要周转的,真的多谢温小姐倾囊相助了。”
“瓷偶我出三千两,能否给我一套整的,家弟每日念着,我实在头疼。”
“再高些,温某也出得起,如若不行,那便也算了,总不能叫余小姐生意难做。”
温箬日日在她耳边念叨,听得温明珠耳朵都起茧子了。
她这也是没办法。
只能再厚着脸皮问问余祈。
余祈握着酒杯,酌了一小口,面露笑意,“确实是有些为难,不过也得多谢温小姐平日里的照拂,便再例外一次。”
意思是没有下次了。
“等下月制好,便先送温小姐府上。”她嗓音淡淡,面上只染了一丝红意,继续喝了一小杯。
“余妹妹当真爽快,那便多谢你了,这是定金,这可解决了我一大麻烦。”
“不客气。”
余祈接过来六百两的银票,弯眸真心实意地笑了笑。
“对了,还想问问,余妹妹家中可有正夫?”她脸上的酒意没有消散,“真是同余妹妹一见如故,总觉得关系要更近些才好。”
余祈点头:“是有的。”
“我说也是,余妹妹当初也提起过夫郎一事,瞧我这记性。”
温明珠不再说这事,继续与她说些别的。
余祈觉得有些莫名。
但也没有细想下去。
等吃完,她送温明珠出了酒楼,见温家马车旁又停了辆新的,那边戴着白纱的男子走了过来。
“姐姐。”他停在温明珠的旁边,与她想要说些什么似的。
余祈看向温明珠。
温明珠脸色不太妙,但也点头回应了,朝余祈说道:“余妹妹,这位是家弟。”
“既如此,那便不打搅温小姐了,我先走了。”
余祈转身上了楼。
身后的温箬还想往前一步,被温明珠生硬地拉回马车,她身上还混着酒的味道,“别去了,帮你问过了,已经有正夫了。”
马车内的温箬哦了一声,“那她答应瓷偶的事情了吗?”
“答应了。”
温明珠看自家弟弟情绪起伏不大,便才脸色好转,“下次可就不行了,总不能次次去要,别人也是要做生意的。”
“知道了,姐姐。”温箬想了一会,“她到底是哪里的小姐,难不成是京城的人?”
“你又偷看我的东西了?”
“她不是三皇女,收起你的心思。”
温明珠语气肯定。
看起来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你千万不要有入皇家的打算,里面吃人不吐骨头,姐姐可保不住你。”
她虽然已经知道余祈不是三皇女,对她的背景好奇,但也不至于将这种事情说出来。
兰城大多富贵小姐,都猜测余祈是三皇女。
也算是一层潜在的保护。
而毫不知情的余祈刚处理好琐事,她坐上马车准备回府邸。
如今生意稳定了些。
是时候要回余家替原主报仇雪恨了。
不知道对方看见她会不会觉得惊喜。
只是她还没出发去京城,就有人找上了门。马车停稳后,碰见的人让她出乎意料。
门外站着位身形纤细的男子,他全身被青色帷幔纱质的布给遮掩,身边跟着些侍从。
长发及腰,哪怕被束起,也垂落至他的腰际,原本修长的身子愈发显得高挑。
风掀动着青纱,面容若隐若现。
瞧着也是位难得的美少年。
他似乎正是在等人,见马车下来的人正是余祈,眸子闪过惊喜,朝人走了过来,“小祈,别闹脾气了,跟我回京城吧。”
“楚公子?”
在原主记忆里,这人与她的交际不算多。
是丞相家的公子。
年幼时,就说过原主瘦得干瘪,脾气不好,是绝对不会嫁给她做夫郎的。
长大后,见得较少。
偶尔的交谈也是不欢而散。
每次都是以原主的抵触抗拒结束。
不过楚倾绝是怎么发现她在这里的?
但也来得凑巧,余祈正好想知道把原主害死的表亲妹妹是怎么一回事。
或许能从楚倾绝嘴里听到些什么。
平日里在余府,原主几乎没有存在感,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得罪了表亲的妹妹?
“小祈,如今连门都不许我进了吗?”
他的称呼让余祈忍不住皱眉。
但一想到他也是这么叫原主的,余祈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是占着人家的身份。
“那楚公子便进来吧。”她的语气平静,眼底完全没有别的情绪波动,客气礼貌。
楚倾绝有些意外。
平日里说不了两句话,余祈就会不想理他。
现在居然真就让他进来了。
等进来后,他方才摘下幕篱,让后面跟着的侍从接着。
余祈有些奇怪。
再怎么说,原主与楚倾绝也算是男女有别。
怎么记忆里,都是摘下面纱说话的?
见过小花魁的样貌,如今再见楚倾绝的容貌,她也就生不起什么心思。
好看是好看。
但和她没什么关系。
系统的机械声在她脑海里响起,[检测到目标人物,宿主。]
余祈没什么想法,她直接在主座上坐下。
下人在一旁给楚倾绝倒了茶水。
“楚公子怎么会来兰城?”
原主都消失这么久,京城里好像也没有传出来余家小女儿失踪的消息。
是不在意吗?
余祈看向楚倾绝,用的是原主一贯冷漠的语调,毕竟她现在的身份,就是原主。
总不能被人误以为是中了邪。
“听余依柳说,你与人私奔离开了京城。”楚倾绝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还问她,“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我与林家已经退了婚。”
余祈:?
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记忆里原主什么时候表现出喜欢他了?
她怎么没看出来?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门外站着的美人也一字不漏地听完,但他并未进去,只是没有再让自己听下去,转身离开了。
他不应该来的。
不应该听到妻主回来的消息就赶来前厅见她。
至于那些话,与他没有关系的。
妻主如今欢喜的是他就足够了。
可哪怕极力地哄着他自己的情绪,他的情绪依旧不可避免地低落下来。
事实上,他甚至不敢进去表明身份。
只能如浮萍一般,随意的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