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是没有语气的。

他抬头看了眼周垣绎，这人也看着他，抬手朝前晃两下，大概是提醒谢扉进入屏障开始测试。

就差一步就能进入屏障，让人听着就难受的声音突然传到谢扉耳朵里。

这声音说是漏风也算不上，倒像是破塑料袋哗哗响，吵。

“你一个人补考干脆就撤了屏障呗，让我们帮你分析分析，到底是哪里不对才会年年不合格。”

缺牙的这位也不知道是哪里来了勇气，还叫了三个人一起同行。

“缺哥，你又不补考，来凑什么热闹，”谢扉冷笑一声，“怎么？你这个阵仗是什么意思？”

周垣绎走到谢扉身边，学缺牙后面那三个流里流气的族人样子——左脚上下点地，双手抱臂，脑袋朝右边微微抬起，嘴角勾出一丝不羁的笑容。

谢扉斜眼看过去，朝左边挪了一步。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垣绎朝左边抬抬下巴问他。

“没什么意思，”谢扉看了对面一眼，又看向周垣绎，“你能不能学点好的，给我正常点。”

周垣绎立马换了姿势，“这样满意吗？”

“你俩！”缺牙开始指指点点，“是真不把我放眼里啊！”

他又指着周垣绎拼命点，“我的牙，我的毒牙，你砸哪个不好，偏偏砸我的毒牙？你知不知道没牙很严重的，你要拿什么赔！”

“那你伤害我同伴怎么赔！”周垣绎也开始指指点点，“他睡不好，吃不好，不跟我打雪仗，现在连手都不让我牵了！你拿什么赔！”

他们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谢扉离周垣绎又远一步，和缺牙后面那三个不出声的族人默默对视。

说实话，谢扉虽说没有小时候的记忆，但他肯定，自己不会这么……一言难尽。

“行了，你也别和他说这么多，”谢扉对着周垣绎说，“我能吃能睡，不打雪仗是扭了脚，不牵手是正常行为。现在，我得去测试。”

缺牙一个箭步冲上来拽住他的外套，“谁允许你去了！”

他的速度太快，谢扉下意识抬手。

缺牙惊讶瞪大眼，朝后连退两步，栽在那三人中间那位的怀里。

“你打他干什么？”谢扉看向周垣绎，“到时候他该讹钱了。”

周垣绎看了眼谢扉刚刚抬起的那只手，“第一，不是我打的，是你；第二，讹钱也没事，我们有理且有钱。”

“你——”缺牙要冲上来，后面那三个一人抓着他衣领，剩下两个一人一边衣袖，衣服都没被拉得绷直，缺牙那架势却像是被拉得动弹不得。

“干什么啊你们！”是蛇村办的工作人员，“那边到现在都没有同步测试成绩，你怎么还没有进去？”

“你问他，”谢扉说，“他耽误事，可不怪我。”

“那你现在进去，我盯着你们，”工作人员拿出一张记录名单，“最后一次机会，去吧。”

“等一下！”缺牙大声喊道。

谢扉再次停下脚步，他看了一眼周垣绎——这人脸色明显不好，像是在忍耐。

“你有什么事？”工作人员问缺牙，“你不是去看牙医的吗？看好了就出村吧。村外对暴雪的措施做得及时，人和车都能通行，但我们蛇村人手不足，村后到现在还走不了人……我很忙的。”

“你看，”缺牙开始脱衣服，一件羽绒服一件加厚套头一件毛线衣……终于，他撩开最后一件加绒保暖内衣，“这是他刚才给我一巴掌抡出来的，就这劲！他能测试不合格？我申请撤下屏障，我们一起盯着他，以此确保成绩准确无作弊行为。”

工作人员走过去看了眼这新鲜还通红的印，嘀咕一句：“费这么大劲全脱了……我以为多大个事儿呢。”

“我听得到！”缺牙戳着红印，给自己痛得‘嘶’了声，“那不是穿多了不好撩吗——快点的，撤下屏障！”

工作人员又看了眼有些开始发抖的缺牙和那块红印，转身对着谢扉说：“他说的是真的？”

谢扉点了下头——毕竟刚刚周垣绎是这么说的。

“既然这样，根据规定是需要撤下屏障的，虽然外面的屏幕也能看见情况，但那没有面对面来得清楚，”工作人员看了眼谢扉和周垣绎，“这也是为了确保测试成绩公平无误，你们有异议吗？”

“没有，”谢扉先回答，“你有异议吗？”他看向周垣绎。

周垣绎不说话，谢扉问：“不相信我？”

“当然信，”周垣绎朝着他笑了笑，“我没有异议。”

不明白周垣绎这是什么心情变化，先前还有种快要忍耐不住的样子，现在反倒对他笑了起来。

“撤吧。”谢扉说道。

工作人员朝他们微微点头，后退一步，口中念着什么，随后伸手隔空一点，屏障瞬间消失，里面的灵石出现在他们眼前。

“去吧，”工作人员再次拿起那张记录名单，“我亲自记录。”

谢扉这次终于去到了灵石边。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在光亮下的灵石，往年都是在屏障里，只能看见灵石自身的光芒。

谢扉将手放在灵石上方，被他手掌挡住光亮的地方隐约能见游走的流光，剩下没被盖住的地方则像玉石般。

灵石上面出现的数字开始跳动，谢扉这次确实有所进步，一切都正常，只要在规定时间内达到合格灵力值就行。

时间倒计时只剩一分钟，谢扉体内那股灵力又开始乱撞，从面部表情就能看出来他此刻有些支撑不住了。他闭上眼睛想着周垣绎之前教给他与灵力沟通的办法，刚深呼吸一口气，左小腿就传来一阵剧痛。

灵力在体内就和迷路一样乱窜，剧痛使谢扉突然睁眼，灵石上显示出：不合格。

周垣绎是第一个到他边上来的，他蹲在谢扉左腿边撩起裤腿问道：“怎么了？”

“不知道，”谢扉也朝下望，“好像被什么咬了。”

先前传来痛感的地方开始渗血，两个尖牙印摆明了咬人的是蛇。

“对不起，我一直在注意你的发力点……在我看来，你这次是没有问题的，”周垣绎用手轻轻触碰谢扉受伤的地方，“没有注意到别的地方是我的失职。”

“扯太远了……这是失的哪门子职啊，”谢扉放下裤腿，“没事。”

周垣绎站起身说着：“管理者守则第二条，危险时刻管理者应第一时间上前……”

工作人员打断他的话：“好了，你俩在那边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测试不合格，过来签个字去罚款吧。”

“他这不算是意外？”周垣绎问道，“你们不查？管都不管？”

“这是蛇村，有蛇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工作人员严肃道，“他在结束测试后才被咬，我的记录不会有错，况且，就算他是在测试中被咬的，成绩也不会有变化。你也看到了，他灵力值根本不够。”

周垣绎张嘴还没出声，工作人员又说：“不合格是真，伤人也是真，这是他自己承认的，”工作人员指了指缺牙，“你们自己协商吧，谢扉这边协商完后去交罚款。”

工作人员手中的名单飞到谢扉眼前，他伸出食指隔空签上名字，名单便又飞了回去。

周垣绎上前还要说，谢扉将他拉了回来。

“没必要再说，”谢扉说，“你就说我这次表现怎么样。”

“很好，”周垣绎说，“比练习时强很多。”

“那就没事了，”谢扉朝那四个人走去，站在缺牙面前问，“你弄的吧，缺牙可以，缺德就不好了。”

“我站这儿可没动，倒霉也安我头上啊？”缺牙叉腰开始笑，对着他后面三个人说，“都注意了啊，他要使用蛮力收拾我们咯。”

“我今天可没这个功夫，”谢扉指着缺牙，“你也就欺负我，换个人你敢放蛇去咬？怕是都得绕着走吧，不过也没事，好歹欺负我能让你快乐，你肯定很期待每年的这个时候吧。”

“对，”缺牙抱起双臂朝前一步，“你应该感谢我，你这么没存在感的人，是我发现了你。”

“那谢谢你了，”谢扉转身拉走周垣绎，“走了。”

周垣绎一直没说话，跟着谢扉慢慢走，到了蛇村办的门口时，谢扉打开微信看了眼，又看向周垣绎，“本来我以为用不上这笔钱的，结果还是得用。”

“解决问题就行，别的不用在意。”周垣绎说道。

“这算我借的，”谢扉幻化出纸笔开始写，最后还按下手印，甚至贴心地写了身份证号，“不管是妖界还是人界，这张借条都有效。”

周垣绎接过这张借条看了眼，折叠两下放进口袋，“知道了。”

“嗯……只是，”谢扉顿了顿，“我还钱的时间会比较长，得分期，可能还得分好多年。”

“没事，”周垣绎说，“我命长。”

“行，”谢扉说，“那我去交罚款了。”

周垣绎抬手拦住他：“等一下。”

谢扉看着他，等着周垣绎说下一句。

“我现在在你这里也算个好人了吧？”周垣绎收回拦住他的胳膊，“答应我一件事。”

谢扉点头：“你说。”

“跟我回天界确认身份。”周垣绎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