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开拍，姜眉当然还是没能和商序对强吻的戏。

他为数不多的勇气全在嘴上，真见了人什么想法也不敢有。

好在安不苦这么安排也有他的深意。他不是故意不给演员找状态的时间，而是这个吻本来也不需要那些情真意切。

止羽和裴倾没有完完全全心意相通过的时候，他们的所有情感都在怀疑里。这一层怀疑是角色之间的，也是电影本身和观众之间的。

安不苦眉心都有一道深深的刻痕，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叨着烟给姜眉讲，“你可能喜欢一个人，他觉得你在骗他，他不相信，这个时候你应该是什么感觉，恼怒，生气，怀疑？然后，冲动。”

姜眉点头，只是心里反驳道我只会开心。

我喜欢一个人，他不需要相信，不需要知道。

但止羽不会是这样的。

安不苦还是不太放心，叮嘱姜眉，“凶一点，别怕他。”

商序听到这里闲闲扫了安不苦一眼，然后安不苦瞪他，“你收着……不对，你也不能收着……”

“你就是不放心我，”商序像是嫌他废话多，“也不能不放心小姜老师啊。”

安不苦当然是双倍的不放心。但他想着这两个人的关系确实比之前好太多了……虽然安不苦也不清楚为什么。

他沉着一张脸说，“开始吧。”

商序的造型有很明显的跟随着时间的变化。

化妆师刻意留下来的一点阴影让裴倾看起来更加颓废散漫，但安不苦提出的要求其实是两个字，性感。

裴倾身上介于青年和男人之间的气质在这一刻不再平衡，而是迅速地滑向了更加成熟的那一方，但低下头抽烟的时候却还像是在学着大人。

“我不会改口供的。”商序把烟嘴扔掉，眼神似乎投向了遥远的海岸线，并不肯去看姜眉。

可姜眉在看向他，目光与目光之间的不平衡让他们很难有对视的机会，所以这只是一次错位的凝视。

他的嘴唇动了一下，试图说些什么又仿佛只能沉默，自始至终他都有些木然或是漠然的眼睛里迸发了骤然鲜明的色泽，然后，是冲动。

比起亲吻更像是冲撞，姜眉勾住商序的脖子，嘴唇贴近的时候没有什么章法，一点也不温柔，反而带了几乎绝望的力道。

他有一点想咬下去，临了了自己却在莫名的退缩，所以唇齿不曾相接，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对方终于回应了他。

主导权由商序掌控的时候节奏就完全不同了，他是一个天然的侵略者，但即使在这个时候，那些因爱而生的顾虑和畏惧仍然束缚着他，所以攻势里犹有温柔。

姜眉头晕目眩的几乎要忘记这是在拍戏，他睁开眼去看商序，这一瞬间他们终于有了宝贵的对视，那相似的绝望如同电流一般在两个人之间传递。

姜眉把商序推开，眼睛投向同一片海岸。

“够了。”他说。

一片寂静，安不苦心里似乎已经给这段剧情加上了配乐，所以一直到副导演过来找他，才后知后觉喊停。

姜眉还在看大海的方向。

安不苦在灵感风暴中，副导演拿不准自己要不要说点什么或者让几个助理过去，扫了一眼商序也愣了愣。

商序是出了名的出戏快，又是这样的亲密戏份，然而商影帝既不像是沉浸，也不像是在回味，仿佛若有所思。

但很快有人打破这一切的氛围，姜眉转身要助理拿杯热水给他，还问商序要吗。

商序回过神，“不喝冰的了？”

姜眉顿了一下，笑笑，“您感冒好全了吗？”

“不至于再把你传染。”商序也一笑，接了热水抿一口。

他没自作多情到会觉得姜眉要热水是为了他，但脑海里想到的还是和姜眉有关的另一个似曾相识的吻。

来自于那个他们都已经揭过去可以当做根本没有发生过的晚上，但如果换做现在……

商序把水喝掉，不小心呛得咳嗽了一下，得到姜眉关切又了然的“果然感冒还没好全”的视线。

他面无表情走到一边。

安不苦回过神来，挥挥手问，“休息一会儿继续？”

姜眉道：“好啊。”

安不苦见他坦然面色，心里倒是松口气心道这不是吻戏吻十条的时候了，作为导演他非常的欣慰。他瞥了一眼商序也懒得问他，挥挥手喊人清场。

在时间线上强吻和这里的床戏事实上是更亲密的戏份在先。

而这里衔接着酒吧里的三人戏份，止羽目睹了裴倾和项新杰的纠纷和争执，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但裴倾所有的心思在这一刻必须展露在止羽面前，在这个破碎的昏暗的夜晚里。

转场伴随着酒杯的碎裂，这是一种阶段性的状态的打破，然后，是在止羽的家里。

又下雨了。

商序的额发有些微湿，灯光恍惚，镜头也在摇晃。

“你都听见了。”他头垂下来，是一个明显的低落的状态，不论是仪态还是心情。

“别讨厌我，好不好？”这样的祈求太卑微了，这不像商序，但很裴倾，他急切地解释着自己，“我想让你跟我走，是想让你去外面看看，止羽，天鹅岛外面的世界，有没有我，都没有关系的。”

止羽没说话，依然只有裴倾倾诉的声音。

“冬天会下雪，但没有天鹅回来，陆地没有边界也没有尽头，可以去很多地方。”

他说，“止羽，世界不是一座岛屿。”

裴倾是这座岛屿之外的人。

他们有着截然不同的成长环境和背景，学历，对世界的认知，人类如此的多样化，可又该死的相似。

姜眉终于开口了，“我不讨厌你。”

商序很紧张地问道，“那你……”

有一点喜欢我吗？

他不敢问。

主动的却是姜眉。

他靠近商序，贴近他，身体的接触是青涩的，但不再有明显的拒绝的意味，逃避也不再是逃避，变成了另一种信号。

亲吻水到渠成。

像是在延续第一场吻戏，那里止羽在装睡，然后推开了裴倾，这一次并没有，清醒而暧昧。

然后，是肢体上温和的试探。

安不苦给姜眉的注意事项里面用心良苦地写了一大堆东西，包括如何处理自己的生理反应。姜眉当然早做好了准备，安不苦告诉他尴尬是很正常的，不必要苛求自己，所有演员都有这一天。

可他可以在面对任何人的时候尴尬，唯独不能是商序。

意识和身体有时候冷静地分成了两个部分，他可以享受这样的亲近，但依然要冷静。

姜眉手搭在商序的背上，他想自己这个时候应该闭上眼了，然而轻柔的亲吻离开唇齿之后，耳边是商序低沉的声音。

商序问他：“怎么紧张成这个样子？”

这里没有台词，姜眉还不知道要不要回应，就听见商序继续道。

“别说话，听我的。”

安不苦在这里对商序也没有要求。他想当然的觉得商序看上去就花里胡哨的一定拥有极其丰富的经验，完全忽视了他很本不熟悉商序的私生活这件事情。

但对于商序来说世界上本来也没有什么有难度的事情，他很清楚怎么去安抚姜眉。

修长的手指从颈后缓慢滑落到背部，呼吸声也交缠在一起，姜眉完全放弃了纠结，把所有的主导权交出去。

当然，这也是止羽。

缠绵在一个亲吻后结束。

商序也不知道是不是姜眉顿悟了吻技，在这里比上一场吻戏都要自然地多，懵懂，青涩，但诱人。

他松开姜眉，但还看着他。

原本迷离的眼睛里不再盈满那些无法掩饰的爱意，甚至连熟悉的惊慌无措都很难找寻，姜眉很自然地和他回望，眼睛弯了一下。

笑意还是很熟悉的，姜眉强压住自己的情绪道，“总算拍完啦。”

商序轻轻眯了一下眼睛问他，“就没有一点舍不得？”

姜眉一下子被他问得愣住了，但自然地道，“有啊。”

当然舍不得了，可他只能在玩笑话里面说出来，商序当然也不是认真在问他，所以他也很不认真的对商序说道，“我会舍不得商序哥的。”

商序一笑，却没有给姜眉他想要的回应。

姜眉是有点失望，哪怕是假的他也想听一句，但转念一想还是不能不知足，能拍到这里，他已经很开心了。

那点小小的纠结很快消散，安不苦瞧着两个人都平静如水的样子愣了愣，拿不准他们是不是真的有了坚实的友情，心里虽然嘀咕了几声，表面上很轻松，“可以收工了。”

按照安不苦的想法现在天色还早还能再赶赶，但总得给演员一点分开的时间。

几人从片场走出去，安不苦极其热情地推荐他刚发现的一家餐厅，就在附近，他已经连着点了几天的宵夜。

姜眉只是听着，商序架着墨镜，也不多话，嘲讽了一下安不苦迅速膨胀的身材。

“不过这样也很好。”商序总结，“以后就不可能再有人磕你和男明星的cp了，受害者少了很多位。”

安不苦：“……”

他悻悻道：“是谁品味这么差，”也许是因为发现了姜眉过于沉默，他问姜眉，“小姜老师磕过吗？”

姜眉感觉到商序在隔着墨镜看着他，想起来自己在商序这里也是明晃晃的粉丝，当然他从来不磕商序的cp，还会不高兴，但这就不用说出来了。

他摇摇头，还没解释，感觉有道光闪了一下。

是闪光灯，还有快门发出的声音。

安不苦脸黑了，大声道：“安保呢？”

抓拍的狗仔已经在这里蹲了很多天，还是第一次赶上下班这么早，安不苦骂骂咧咧就要去找工作人员，回身一看，呆了呆。

姜眉几乎是挂在商序的身上，但是从位置来看更像是商序主动越了一个身位过去，安不苦没看清姜眉的脸，只能看见商序冷厉的神色，让他都有点背后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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