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眉其实并没有一开始就反应过来。
他处在一个没有什么防备的状态里，还在纠结安不苦那个问题，以至于白光闪过的时候没有想过躲，一直到商序跨过来挡住镜头，才一下子贴紧了商序。
一瞬间脑海里只剩下惊惧，好像要撕破所有平静的表象，但能让他依靠的身体是坚实的，商序的手轻柔划过他的背部。
这是不含任何情丨色意味的安抚。
姜眉鼻子有点发酸，紧紧闭上眼不敢哭出来。
“没事了。”商序说。
姜眉不敢靠太久，松开他又有点舍不得，平息了一下，才放开商序，微微扬着头看他。
商序一只手还放在姜眉背上，但没有什么力道，他空出来那只手摸到手机，给曹慧打了个电话。
还是说要曹慧处理狗仔的事情。
那头曹慧一下子听出来老板的低气压，立刻表示自己马上过来加班，商序才把电话挂了。
他低声问姜眉，“跟我车走，嗯？”
说是疑问，听起来好像根本就不可能让人拒绝一样。
当然姜眉也不可能拒绝商序，他手指紧了紧，到底还是没有扯上商序的衣角，只是跟他并行。
安不苦还在大发脾气，虽然注意到了这一幕，什么也没开口问，非常专心的在抓狗仔，此时曹慧电话打过来，安不苦和她继续商议怎么处理。
姜眉懵懵地跟着商叙上了车，商序的司机大概经受过什么决不能开口的训练，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商序也没说话。
后座很宽敞，姜眉想往商序那里靠近一点都没有理由，但其实只要是在同一个空间里面，他就已经很安心了。
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可他不属于任何人，虚假的短暂的亲密关系只到《天鹅岛》结束，明明告诉过自己无数遍要知足，骗不过心里的难过。
到酒店车程只有几分钟，车子在酒店楼下停稳，商序拉开车门之前看了一眼姜眉，顿了顿。
小朋友看起来委屈巴巴的，要哭不哭的不肯流泪，也不肯撒娇，只肯把自己团成一团。
姜眉目光始终跟着他转，但又好像只是在发呆。
直到商序拉开车门问他，“我送你回去？”
“嗯。”
姜眉低低应了一声，还是不敢多说什么。
他情绪低沉的太明显，商序带他进了电梯间，也不是商序不想转移话题，可是这会儿不论是聊猫还是聊论文似乎都不怎么合适，猫正病着，姜眉的论文也不知道写好了没有，如果是聊戏，今天的亲密戏不合适，后面的剧情也不怎么阳光。
他想了想问姜眉，“快杀青了，有什么打算吗？”
言羽生那里的角色商序可以决定，拿来哄哄小朋友……应该会高兴一点吧。剧本商序看过，戏份不多，但很亮眼，商序自己可以还分出来一点戏份。
商序这样琢磨着，却不知道杀青两个字才是姜眉真正的死穴，但姜眉藏了这么久，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破功。
姜眉嘴比脑子快一点道：“学校里面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还要再陪陪年糕，还要陪陪维令。”
商序听到这里不太舒服了，“小张总有什么好陪的？”
“维令……嗯……”姜眉一时失言，不知怎的还是在抗拒和商序谈到自己要出国的事情，而他犹豫了犹豫，已经走到了房门口。
卡拿在手里，姜眉却有一种把房卡丢掉的冲动，他心里苦笑，但无比清醒的拽住了商序的衣袖，“能不能不要走……”
商序微怔，低头看见姜眉拽着他衣袖的手都不敢碰到他，顿了一下，索性直接从姜眉手里把房卡抽出来开门。
商序先走进去开灯，姜眉跟在他后面把门关上。其实姜眉不常住在酒店，脸房间里也冷冷清清的。
商序坐到沙发上问他：“还在害怕吗？”
“怕。”换做以前姜眉会跑到对面去坐着，但也许是这个时候有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他贴着商序坐下，眼睛死死盯着地面。
商序在他背上轻轻抚摸着，感到姜眉的依赖，但又觉得姜眉大约不明白这是一种邀请。
是被吓坏了。
“总是这么怕闪光灯，以后怎么做艺人？”商序问出来又觉得说错了话，补充了一下，“让人怎么放心呢。”
姜眉不说话，贪婪地贴着他。
商序问他：“喜欢演戏？”
如果不是很喜欢演戏，姜眉看起来对名利没什么追求，也不像是享受做大明星，事实上没有必要入这一行。每一次被偷拍都这样，也太伤筋动骨了。
没有人问过姜眉这个问题。
张维令支持他做任何事情，安不苦找他来演戏是因为安不苦太想找到一个合适的止羽了，程之觉得他是为了程如锦的关注……
他隐瞒商序的东西太多，但在这一点上，姜眉认真想了想，告诉他，“喜欢。”
是喜欢的，不仅仅因为商序，他渐渐学会超脱暗恋者的视角，用止羽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他不愿承认自己也许也延续了程如锦的某一部分血脉，但不得不接受这件事情。
安不苦不再夸赞他，然而近来看他的眼神里面常怀遗憾和惋惜，姜眉明白，但安不苦也没开口劝他继续演戏，姜眉当然也不曾回应。
商序低低笑了一下，对他说，“喜欢就好。”
姜眉想，不是的，喜欢没有用。
但他不想和商序争执这些，转而主动地聊起了自己的童年，和一切惊惧的来源。
“我出生之后，妈妈其实不同意公开我的存在。但是她很忙，照顾孩子的事情都是爸爸在做，所以她也拦不住爸爸。那个时候，娱记比现在疯狂得多。”姜眉很平静地叙述道，“我想我小时候不怕这些的，我有很多那时候的照片。但后来，我父母离婚了。”
商序还是揽着他，这样的氛围太让人安心了，姜眉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下去。
“爸爸不再抚养我，他也尽了他的努力，但他管不到所有的娱记。”
转学，搬家，即使有人护送，那些娱记依然无孔不入，在任何时候都可能听到令人窒息的快门声，以及灯光，况且那个时候姜眉刚刚离开了和他最亲近的父亲，姜女士忙起来的时候根本不顾忌自己还有一个孩子，姜眉全无依靠。
他想他也不确定自己恐惧的是镜头和闪光灯，还是那种暴露在灯光下无处可依的感觉。
程老爷子在那个时候和姜家联手压下了一切，但固执的要姜眉到程家老宅长大。姜眉想，一直到程老爷子去世，他都并不甘心于自己这个孙子的姓氏。
计较这些很没意思，就像程颂年，姜眉也不再继续在意。
“没关系的，后来那些娱记就拍不到我了。”
商序不插话，只是陪着他。
姜眉从原本只是贴着他的姿势慢慢地靠过去整个人依赖在他怀里，商序也只是从善如流的拍了拍他的背。
但一直到姜眉冰凉的手大胆的要伸进他衣服里的时候，他才问姜眉，“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姜眉清清楚楚，不然他不会说那些话。
他想我真是疯了，我在利用他的好意。
但最后疯一次又怎么样呢，即使只有一个晚上。《天鹅岛》要杀青，以后不可能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商序没有一下子推开他，所以他不管不顾继续着自己的动作，贴在商序耳边低声道，“今天那场戏的时候，商序哥也有反应吧。”
商序揽着他的手紧了紧，声音有点冷。
“也？”
姜眉判断不出来他的情绪，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商序哥，做丨爱吧。”
商序不是头一回碰见这样的引诱，饭局里总有人不知道他的忌讳，但在这之前，也没有人能得了他的容许这样赖在他怀里。
他慢慢抬起姜眉的肩膀要去看姜眉的眼睛，对视的有一瞬间商序觉得自己可能回到了白天的片场，他伸手抚摸姜眉的眼角，问他，“你在害怕什么呢？”
姜眉还是茫然的，茫然到无法察觉自己的惧意，以及近乎于止羽的眼神。
商序还是把他推开，却又按着姜眉的肩膀。
“今晚的事情我还是会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你该去睡觉了，小朋友。”商序不容拒绝地推他到床边，但是又哄着他，“把眼睛闭上。”
姜眉抿唇，但是听他的话闭上了眼睛。
也许是错觉，商序吻在他的睫毛上，轻得像是飘落的雪花。
“好了，晚安。”
商序把灯关掉，直接推门离开。
姜眉在黑暗中睁开眼，久久没有动作。
……
安不苦忙到半夜，拎着夜宵往酒店走。
他嘴里哼哼着给《天鹅岛》约的推广曲，冷不丁在楼道一转弯见着一个黑影，差点把夜宵吓掉。
“谁啊？”安不苦一瞪眼，“大半夜的在这吓人……”声控灯亮起来，安不苦自动消音，“商序？”
商序靠在墙上抽烟，扫了一眼安不苦的外卖，“你过完年胖了多少了？怎么这么晚还在吃？”
安不苦气不打一处来，他刚刚和曹慧分开，“这么晚还不是因为你经纪人要料理狗仔！我这都是为了谁？！”
商序才不理他，安不苦一眼瞥见旁边一堆烟头吓了一跳，又想起来商序抽的不凶，只是爱点着烟想事。
安不苦也不好就这么走了，“你怎么回事啊？”
“做了一个可能会后悔的决定。”商序停顿了一下道，“正在后悔中。”
安不苦这下不饿了，“商老师还有这种时候？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商序冷哼一声，“吃你的吧。”
他把烟扔掉，转身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