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时，公司里只剩下洛游和顾初暖。
除了顾初暖中午给她买的盒饭，洛游再没吃过任何东西。
“洛游，还不走啊？”
肝到最后，顾初暖也熬不住了，主要是肚子饿得受不了，她想出去寻点吃的，又不放心把洛游一个人留在公司。
洛游两眼盯着电脑屏幕，视线都没抬：“我再待会儿。没事你下班吧，门我最后锁。”
顾初暖站在原地，左手拎着外套，不放心又嘱咐了几句：“好，记得关灯啊。”
走到门边，顾初暖突然又回过头来：“今晚要不要去我家住？你房子还没装修好吧。”
洛游摇摇头：“我没事儿，找到房子租了。”
停了几秒，顾初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大声道：“你租的，不会是我之前搬走的破房子吧？”
洛游刚想反驳哪里破了，目光下意识环顾四周，又联想到自己那位奇葩室友，终究没底气说出那句话。
顾初暖抬着音调咄咄逼人：“洛游啊，你又不是差那点房租的人，我当初就不赞成你住那儿。”
洛游叹了口气：“我知道，之前还有个女生室友，现在她搬走了，就剩我和张华良，确实不太方便。”
“所以啊！”
顾初暖苦大仇深地劝：“我当初为什么死活都要跑路？不就是因为环境差，物业牛哄哄的像大爹，那时候我天天跟室友吵架，现在倒好，走了一个，但张华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孤男寡女的，不安全！”
洛游：“这个你放心，他女朋友总过来住，张华良没那个胆子靠近我。”
洛游原本想着回淮岫后，直接回爸妈留下的房子。
但那毕竟是老房，又搁置了很多年没人住，很多地方需要修理，她索性把整个房子都拆了重装。
装修期间她不得不找一处便宜的房子租下。于是她找到了顾初暖以前租过的那套房。
洛游解释道：“就剩几个月了，我何必要重新去找房子租？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多难……我要是实在受不了，可以住公司宿舍。”
不过她大概率房子很快就装好了，所以也犯不上再去申请住公司宿舍。
顾初暖：“……”
洛游正翻译资料呢，手指把键盘敲得噼啪响：“行啦你走吧，我真的没事，你要实在焦虑，还不如去关心一下叶瑶。”
偌大的办公室里，洛游只能听见顾初暖浅浅的叹息，和自己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
顾初暖离开后，整层楼就剩她一个人了。
她翻译完最后一句话，把文档导出，发送到上司柳尚青的邮箱。
随后，走到门边，把灯关掉。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又折返回工位上，打开电脑，点开了微信。
对话框里果然躺着一条回复，是她在京饶的前同事发来的。
“朱文伯上周末就请假了，说是要去淮岫参加朋友的婚礼，主管也很痛快，给了三天假期。”
这个回答在意料之内。
晚上十点多，洛游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喝着咖啡，跟老同事周旋，看上去不紧不慢。
办公室里乌漆漆的，只有她面前的电脑散发着惨白的光。
电脑又响了一声。
洛游手指轻击鼠标。
同事的声音充盈在整个黑色的空间里，非常响亮：“我们部门也有个女同事请假了，好像叫舒若，你认识吗？还挺巧的，她跟你一个学校毕业的。”
洛游打字回复：“认识。”
对面语气轻快起来：“真是有缘分呀！老朱和她经常一起打游戏、吃饭，关系可好了。我估计，这俩人肯定有点事情，说不定借着请假的机会一起去旅游了。昨天还看见她朋友圈定位在淮岫，你不是调到那儿工作了吗？可以跟老同学聚一聚，顺便帮我八卦一下他们在一起没？嘿嘿。”
心脏被狠狠剜了一下，洛游掐住胳膊，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
指尖颤抖，她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往键盘上敲。
“行，有机会请他们吃饭。”
对方又发来一条：“对了，记得帮我跟你们柳律带个好，同门弟子就指望他发达了。”
洛游：“好的，谢谢师兄。”
回完消息，她靠向椅背，盯着墙上巨大的“常青律师事务所”，在昏暗中反射着冷白的光，内心有些懊恼。
朱文伯不是第一次被传出跟同事有暧昧关系了，她如果再多留意一下，叶瑶恐怕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难过。
在电子设备的反光下，洛游的脸很苍白，唇色却红得惊心动魄，像个玻璃柜子里的瓷面娃娃。
三天之后，朱文伯就又可以回京饶美美隐身了。
可即使只有短短三天，他也要带一位女同事同行，甚至在订婚当日，抛下了他真正的女友。
洛游漫不经心地扯出一个笑容，眸光却如刀一般凌厉。
她翻出来电脑里的聊天记录，时间显示半年前。
【朱文伯：小师妹，听说你也打游戏，有空一起啊[墨镜]。】
那还是洛游刚进京饶总部的时候，她当时回复得还算客气，直到后来朱文伯有意无意发点没用的信息骚扰她。
朱文伯给她发的最后一条是邀请洛游去电竞酒店开黑。
洛游给他回了两个字：【神经。】
然后反手就把他拉黑了。
她皱了下眉，忍着恶心，把那个账号又从黑名单里拖了出来。
与此同时，她又在小群里发起了语音通话。
顾初暖是第一个加入的，而叶瑶那边安静了半天，才接起。
洛游开门见山：“叶瑶你回家没？冷静下来没有？记得吃饭，别饿死了还得麻烦我们去给你收尸。”
叶瑶声音懒洋洋的：“啊，我在家。没来得及给你们发消息。”
顾初暖当即判断：“她肯定没吃东西。”
为了安抚叶瑶的情绪，洛游努力用轻松的语气询问：“要不要现在给你叫份外卖？”
电话那头有哗啦啦的水流声，声音终止后，才传来叶瑶的声音。
“没吃，这不刚到家你们就来电话了吗。”
“噢。”洛游意识到自己过于心急了，盯着手机界面，打开外卖软件，快速思考着叶瑶的口味，下单。
“你休息一会儿吧，外卖很快就到了。”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整理物品的声音，还有顾初暖那边的打字声，洛游慢慢安下心。
离家这几年，她总是对生活有一种缺失感。
直到她重新见到两位高中时期的朋友，终于把那断裂的时光重新接轨。
她语气很认真：“叶瑶，我会帮你找到直接证据，让他赔偿。垃圾可以扔掉，但别跟钱过不去。”
顾初暖也附和：“就是，你忘了我们两姐妹是干什么的了？专业对口好嘛！你就等着看朱文伯哭吧。”
在维护朋友方面，洛游自认没什么道德底线。
失神了片刻，她手指不受控制地点进自己的游戏账号。
她今天特别、特别想打一局王者。
“叶瑶，问你个事情，你账号能看到朱文伯在线吗？”洛游盯着屏幕说。
“稍等，我看看。”
几分钟后，叶瑶闷闷地说：“他把我拉黑了。”
“靠，这个贱男人。”顾初暖爆了句粗口。
洛游轻轻皱了下眉，看来还得用她那个有点损的办法。
于是，在姐妹们的策划下，洛游发了条仅某些好友可见的朋友圈。
【滴个游戏搭子，速开。】
线已抛入海中，只等鱼儿上钩。
等待期间，洛游拆开一桶自热火锅，往里面咕嘟咕嘟倒水，话也多了起来：“我实在好奇，仅凭游戏你是怎么喜欢上朱文伯的。”
叶瑶慢吞吞地说：“可能我段位太低了吧，他一个操作挡在残血的我面前收割人头，我就心动了。”
“他什么段位？”洛游问。
“荣耀王者，不过应该不是他自己打上去的，他有约过很多代打。”
“哦。”
洛游盯着自己掉到星耀段位的号，有些发窘。
工作以来，她很少再玩游戏了，多数都是跟顾初暖打打娱乐模式，段位自然而然随着时间掉了下去。
这么一看，根本不用伪装成菜鸟。
“你那张截图给我看看。”洛游又说。
叶瑶随后往群聊里发了一张很糊的截图，朱文伯列表里还真是一排粉嫩头像，跟集卡似的。
她随手去网上搜了个风格相似的，换掉了原来的头像。
洛游的视线移到朱文伯的段位标志，这个赛季他还没有上荣耀，最强王者刚打上去一颗星。
叶瑶那边网络波动了一下，突然中断了通话。
洛游和顾初暖同时“诶”了一声。
“是不是她外卖到了？”洛游猜测。
“估计是吧，”顾初暖说，“那我也挂了吧，明天还得早起上班，洛洛你也别熬太晚。”
洛游只能说“好”，又叮嘱了几句。
短短的聊天框里，只剩下一条【语音通话结束】。
出租屋里安静下来，又剩下洛游一个人。
恍惚之间，还以为又回到了高三那年。
那阵子，漫长而寂静的孤独，犹如漆黑深夜里望不见日光的盼头，太苦涩。
洛游从回出租屋到现在，也没吃过饭。
此时自热小火锅好了，她就着腾腾的热气，掏出平板，戳开了一部悬疑剧，据说是今年豆瓣评分最高的一部悬疑史诗巨作。
刚看十五分钟，洛游被里面阴森森的背景音乐吓得后背发凉，总想拿点什么遮挡一下，于是手欠点开了弹幕，本以为能看到大片的“弹幕护体”飘过，没想到只有零星几个评论，还都是些跟剧无关紧要的话。
说好的火热呢？
紧接着，一条硕大的黄色加粗字体缓慢地飘动在屏幕上：“凶手是那个穿屎黄色夹克的大叔。”
……
洛游心中飘过一万句文明用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