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里昂的突然到访，简显得有些惊讶，但并没有多问就让他进了屋。

时值傍晚，琼斯家却没有开灯，不仅如此，所有窗户都紧闭着扣上了锁，带有遮光效果的厚重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数量庞大的白色蜡烛整齐排列摆放在这个家的各处燃烧，其上跃动的火焰莫名微弱，丝毫不让人觉得明亮与温暖，倒有些暗沉，仿佛置身某种古怪仪式的现场。

“你家里这是？”里昂忍不住问了一句。

屋内的布置完全可以用诡异形容，但简显然没有解释的打算。

“没什么，”她说，两人隔着餐桌面对面坐下：“怎么想起过来找我？”

简不想说，里昂也不追问，这不是今天的重点。

他开门见山：“布鲁克太太的孩子们…贝拉和伊恩不见了，我的同事告诉我，她从凌晨才回家的附近住户口中得到了带着两个孩子的小丑的目击情报。”

“而这个扮演小丑的人，简，是你吧？”

突如其来的指控让简略微愣了愣，她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语气似乎一如往常：“原因呢？你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

“我最初没想过要把你和小丑联系起来，让我注意到这件事的是你在超市的购物清单。”

里昂的声音很轻，他拿出从笔记本夹页中掉落出来的收银单据，展开铺平放在桌上，打印出来的信息显示这笔交易的支付人是简·琼斯，罗列出来的购买内容除了少部分常见的日用品外，剩余都是些孩童会喜欢的零食和玩具。

说来凑巧，关于这张收银单据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笔记本中，里昂猜测多半是简的钱包被偷那次，他急于去接丽莎回家离开得匆忙，把笔记本忘在了办公桌上没有带走，将清点完的钱包物件放回去时又忽略了这张不太起眼的票据，后来被大卫看见可能误以为成他的东西，随手帮他夹了进去。

“这个日期，”里昂指了指单据上的一排数字：“这个时候那件事已经发生了，为什么你还要买这么多小孩子会喜欢的东西？”

他没有明说那件事具体指的哪件事，但他相信简心里明白，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揭开别人的伤口。

这句话说出口后，里昂停住观察了会儿简的反应，见她不打算说话便接着往下陈述：“我知道仅凭这张不足以说明什么，但它让我想到另一件事，关于你说过的话中的漏洞。”

“你还记得我们在公园那次见面后发生的对话吗？当时你说‘那个荡秋千的小姑娘就是你邻居家收养的孩子吧，她长得可真漂亮’。”

“当然记得，毕竟那是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女孩。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单看这句话本身的确没什么不对，但是我应该从没向你介绍过他们，布鲁克太太也是今早才知道我是特雷沃一家的邻居，那天由于角度关系她没有看见在玩滑梯的丽莎，不可能是她告诉你的，既然如此你又是怎么能够确定艾斯特就是他们收养的那个孩子？”

里昂接着说：“在那之前，艾斯特见到小丑的那个晚上，当天下午你恰好不在家，所以大卫没能把钱包给你送过来。这两件事乍看没什么关联，但如果你就是小丑，这一切也能说通，你之所以能认出艾斯特，是因为你在特雷沃家提前见过。”

他的这一番推论算不上严谨，基本都是猜想，简想反驳大概能找出好几个像样的理由，但她没有。

简承认得很干脆。

“对，你想的没错，小丑的扮演者确实是我。”她没有辩解，也可能是懒得辩解：“你要把我抓回警局吗？可缺少足够的实质性证据支撑，即使暂时被拘留，我很快又会被放出来。而且你就这样跑过来什么都和我说了，就不怕我悄悄跑路吗？”

“简，我没想过抓你去警局。”里昂说：“我相信你不是无缘无故把孩子从他们家里带走的那种人，正是为了了解其中的缘由我才会来到这里。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

这样的态度让简有些意外。

“我想知道你扮成小丑潜入别人家中的真正理由，应该不仅仅是在其他孩子身上看见了你自己孩子们的幻影吧？”

在来到琼斯家之前，他先去了趟医院。

因为多少有些在意贾斯汀提到的在医院遇到简的事，果然，在查过她的病史后，里昂得到了新的信息。简患有轻微的妄想症，记录中她首次预约心理咨询是在她的孩子们出事后不久。

找到负责简的心理医生，里昂和对方进行了一场简短的谈话，得知她那段时间精神状态差到分不清别人的孩子与自己的孩子，好在经过治疗后逐渐好转，现在虽然偶尔还是会看到幻觉，不过本人已经能有清晰的认知能力将其与现实区分开了。

公园与医院相邻，如此一来，那次偶遇简大概是她刚从医院出来，也难怪没有正面回答他问的为什么来公园的问题。

听见这样的问话，简清楚里昂提前调查过了自己的情况，不再避讳这个话题，斟酌着开口：“那套小丑服装，原本是为了庆生会特意准备的，还没来得及穿上，我的孩子们就永远失去了看到的机会。”

“一开始的时候，就像你说的那样，症状发作时我总会觉得他们还活着，将别人的孩子当成我自己的孩子们，每次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装扮成小丑进入了别人的家中。万幸的是，我没有在不清醒时做出奇怪的举动，只是买了不少零食和玩具送给那些孩子。”

“症状减轻后，尽管幻觉依旧困扰着我，但我早已接受了孩子们死亡的事实，不会再追求不切实际的幻想，扮成小丑去其他孩子家中给他们送小礼物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这或许是种无用的自我宽慰，却切实让我感到好受不少。”

说这些话时，简的视线下垂，情绪低落，里昂为让她回想伤心事而愧疚，但也注意到这些话语中的避重就轻。

他是为了贝拉和伊恩被带走的事情而来，简肯定是知道的，却从头到尾都没提她为什么会带走布鲁克家的两个孩子，也不说她把两个孩子藏在了什么地方。

“可你之前从来没带走任何孩子。”里昂带着试探，状似不经意间发问：“为什么偏偏带走布鲁克太太的两个孩子，他们和其他孩子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

借着烛光，他注意到简神色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不同？哪有什么不同，他们很普通啊。你可以理解成是我太寂寞了，一时兴趣才把他们带回来而已，让布鲁克太太过来把孩子们接回去吧，我不会做什么的，不会强行让他们留下。”

“时间有点晚了，没必要让布鲁克太太特意来一趟，把两个孩子交给我，我带他们回去……”

“不行！”

简站起身，骤然拔高的声线把里昂吓了一跳，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偏头看了眼墙上挂钟的时间，轻咳两声用作掩饰，话锋一转像是改变了主意。

“抱歉，你是要带他们回去吗？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他们。”

跟着简走到门口，里昂等着她带自己去藏着贝拉和伊恩的地方，简却闪身回到屋内，转手就想把门合上，幸好他眼疾手快按住了门框，才避免了被关在外面的窘境。

“简，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今天很累了，想要休息。”简说着，还没放弃关门，手上暗中和里昂较劲：“你先回去吧，有事明天过来，我们明天再继续聊，好吗？”

“为什么今天不行？拖到明天又有什么意义！”

情急之下，里昂也顾不得再循序渐进地推进对话，一口气问出心中的所有疑问：“为什么布鲁克太太可以过来带走孩子们，你却急着让我走？你在隐瞒什么？你潜入别人的家中、带走贝拉和伊恩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屋子里这种古怪的布置又是什么？这一切，是不是都和白衣女人有关？”

简用力推门的动作在听见这个词时戛然而止，她低垂着头，表情隐藏在头发的阴影中模糊不清。

“……你从哪里知道的？白衣女人。”

“是我亲眼看见的。”

继丽塔告知他确定是小丑带走了贝拉和伊恩的电话之后，布鲁克太太也打了过来，说贝拉曾经提起过关于白衣女人的事，被她当做小孩子的噩梦没有在意。由此一来，里昂终于能够断定，他在布鲁克家中见到的那个身影不是错觉。

里昂问简：“白衣女人到底是什么？”

“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最好现在马上离开。”沉默良久，简终于挤出一句话：“里昂，你没必要卷入进来，这太危险了……”

说话间，里昂感受到一阵自屋内向外吹来的风打到他的身上。

这很奇怪，屋内所有窗户都关上了，风是从哪儿来的？

“该死，来不及了。”

他听见简低声咒骂一句，神色凝重，把他重新拉回屋里后迅速关好了门，紧接着几乎同时，刹那间，整间屋子里的蜡烛尽数熄灭。

“别出声，你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传来简的提醒：“她就在这里。”

“——哭泣的女人，尤罗娜。”

作者有话要说：里昂:能不能不要谜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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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罗娜-出自电影《哭泣女人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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