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乡，流离所，往来者，惜善缘。”

“悲欢客，知心友，陌路人，在此间。”

这里没有土地，能行立的地方是如水一般的蔚蓝色平面，碧波微漾，倒影奇幻的光彩，清澈澄明。

虽没有植物，但却是一个很梦幻的地方，仔细观察，根本没有实际的事物存在。由紫光构成的参天大树，斑斓草木，丝丝缕缕，组构成境，在这其间蕴含了大量的魔法。

顾瑞忻微微思索，这到底空间还是梦境…如果是空间，怎会如此虚无呢？可若是梦境，这就不是现实。

最后她得出结论，此处应该是以意象编织而成的，玄幻无实。不是梦境，也不属于空间，它并不实际存在，大概只是封印的一种形式。

她走到树下，听到了在这里遗留的话语。

“请问，你可以把水生镜借给我吗？”

水生镜是精灵王的法器，最适合用来鉴真，这是它的本质作用。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往生镜。

比起鉴真术的花仙精灵王，它识别的能力还要更胜一筹，因为不论是何对象，不论对方力量如何，作用不减。

除了鉴真，还可以用它观察外界，但只能依靠水生植物看到。

至于水生镜其它作用和它的神秘力量只有花仙精灵王本人才能触发。

“真是难得，竟有人寻我。”在树上传来轻笑的话语，寻声望去，她坐在枝间。

这棵树太过盛大了，像花仙国的一种神树。枝繁叶茂中，不易发现有人。

水生镜是在她立世之初由她的生命汇聚而成的，彼此共生，镜毁她也会消亡，又怎么会轻易外借。这一点外人无法知道，只是法器在花仙国有简略记载。

“告诉我，你的原因。”

怎么会看不见实体，顾瑞忻见此表示惊讶，因为就像这里的事物一样，而且她连虚像都不算，仅凭轮廓看出这是花仙精灵王。

洁白无瑕，优雅明丽。由光集聚成的像，连外貌都没有，犹如未出世的精灵。

她有些好奇，想知道关于她的事情，不过最终没有过问。

“花仙国很不安定，黑暗的力量借助伪真术的能力造成了不少的麻烦，所以我特来借用水生镜。”

“那你更应该去找拥有鉴真术的人，何必来找我。”

“我只需要用以识别的法器，这样足够了。”

据她所知，就像伪真术一样，拥有鉴真术的非常少，而且并没有人像禁生那么优秀，那么有天赋，甚至是相差甚远。她知道瑞连就是带有鉴真术的花仙精灵王，可是能力持中，无法抗衡。

“想要使用水生镜，可没那么简单。”

“我应该怎么做呢？”

“怎么做…”花仙精灵王笑道，瞬间消失在她的视线。

随即，她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这里已经入夜，火光华耀，人多声杂。

这里难道是异世界，为什么是来到这里，好奇怪的地方。

她看了看自己的装扮，和之前一样，她接着望向这里的人，然后换成了与这里一位少女差不多的装扮，这样即使被发现也不是很异类。

这里非常陌生，完全没有她印象中的建筑，满是自然的感觉，他们的衣装是古老的上衣下裳，有的明丽显眼，大多朴实无华。她所借鉴的少女衣装是很纯正的黑色，没有任何多余的饰品，因为距离和角度她没能看清对方的容貌。

她徘徊思索，应该怎么做呢？不能久留，快些离开最重要。

即使没有方向，她依然镇定。她停下观察，就在这时，一个人的出现使她异常惊讶。

她注意到了什么？地面华美的图腾之上，起舞之人。

地面很平旷，那边看不到花草植被，图腾布的范围很广，将它看作一个圆直径就是十米。此画并非规整的圆却也近似，色青，外围有着不同程度的波折起伏，如树枝藤蔓一般蜿蜒曲折，优雅中尽显复杂。

这里早就专门清理过，万事周全。图画边界有五个精致的小型柱子，盘踞着蛇形，蛇头咬着红色圆珠，散有柔光。

来客离图腾最近的有十米，在相隔的距离中置有火堆用以照明，他们此刻正端坐在由木块搭建成的坐位上。

将木块完美拼合的连接在一起，组成大大小小的席位，安装和解离都不难，方便搬运。在清晨就已在此处放置好，并在其上覆一层青绿色的粗布，遮盖住木块。

主要起到整洁，阻隔尘灰的作用，体现了对待来宾的态度。

其实现在月光那么明媚，不以火照明也无伤大雅。

现在这里的季节，应该是初春，风依然有着寒冬的凛冽。

这个地方的环境并不简单，临近森林的旷野，一面岩壁之下，不远处有河流，在安静的情况下用心听可以听到流水之声，但不足以在此处看到。

此处能看到的树木很少，仅有几棵红枫树，岩壁之上就是森林，若是有什么自上而下，可就是掉落悬崖。

来到这里的人很多，将这里围成了一个四方的环。在靠近岩壁的地方有一块大石，足以将人遮挡，那些人最近的离此有一百米左右。

她借助大石悄然观望，一直都觉得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但是说不上来。怎么看都与花仙国没有任何关系，却很不对劲，十分微妙的感觉，她很不理解。第一次让她感到有这么难以捉摸的事情。

他一袭纯色青衣，饰以白玉。乌黑的面具覆盖全脸，头发饰以细长链琉璃数十，很大程度上加重了这舞的困难，此舞中它随发而动摇，没有相触，最大程度的体现了舞蹈的灵动与沉稳。

舞蹈柔韧有力，速度奇快，身形飘逸，一场下来大致是五分钟，所有人都赞叹不已。

他持有的器具非常复杂，初时一手持有金弓赤弦，一手持有花白箭翎，在沉稳而悠然的舞步之中瞬间而发，一分钟间一波三折，难以言喻的四矢齐发正中游荡的飞禽。箭矢相隔距离偏远，射落的种类各不相同，甚至有一箭中二鸟。

乌鸦、鸱鸮、晨风三类领空最盛，次而有斑鸠——多临树，中此四类。

箭无虚发时他并没有停下，只是放慢了些，很明显这只是此仪式中的开场秀。

在此舞的节奏下，他离去中央走在图腾边界，他徘复几步，旋即将拿弓的手举过头顶，然后直接落在蛇柱之上，弓弦巧妙的挂在蛇头上，看似轻松其实不易，这些动作只用了五秒。

他的步伐加快，很快就回到中央，随即手持一把中长的利剑，以剑起舞。不仔细观察难以看出这剑从何而来，是在边界之际转身的瞬间从柱间拔出的，正好与柱等长的剑放在其间，瞬间拔出需要很大力量。

行云流水的速度下足以在出剑之时将剑直抛出去，确实也有这么一环，但不是直抛，需收些力道使剑缓落在图腾边界或柱旁，为不影响舞祭的节奏，需瞬时而成。

结束这一步后，他的手中就多了两把木扇，为袖中所出，对于眼睛没反应过来的人来说，就是凭空出现。若不在那一秒关注其手上动作是看不出来的。

两扇极大，皆为白檀所制，有差异，一把没有任何装饰和刻画。另一把扇柄坠有小巧细致的环玉，其间交错着简短而宽大的白色透亮发带，扇面刻画似树木皮层的纹路。

扇舞是此仪式的重要一环，最为温雅柔美，也是占用最多时间的，有一分钟之余。

最后的环节是和两扇为一，环玉的扇柄有小型机关可以使之相扣，于是成了一米长别致的棍，环玉在中央紧和。结束时分回二扇，微微低头犹如结合了此舞的礼节，无言而有声。

虽未有礼的观念却含有敬意的礼貌。

此舞的速度很快，只有末尾的动作最缓慢，委婉离场。

在十分惊艳的舞扇时，枎栘无意看到他一瞬间的眼神，看出了他在舞蹈中隐藏的情感，但是没有在意，只是心中惊叹道：此情此景，当真是应了那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飘摇兮若轻云之蔽月，仿佛兮若流风之回雪。’

以前只觉得夸张的描绘，如今倒认为还不足以绘出眼前的惊艳。虽然惊叹之余很是震撼，直击心灵，但她的神色黯然，反复疑惑——这实际吗？所看到的这些可能真实吗？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是为什么呢…

望着舞蹈心中疑虑，可谓是一心两用了，但是没有影响，目光与思想互不干扰。

水生花精灵王的能力神秘莫测，关于她的记载非常少，最瞩目与最大的字眼就是神秘。她的魔法能力未知，只有看起来矛盾的魔法特征有描述，寥寥数言记载着：非为实，未有假。

这个特征没有定论，无法探究，存疑。没有记载可以佐证这个花仙精灵王如何，想要了解到她只能从实际条件来看，如今肯定是没有能了解她的条件。

现在只有设法回到花仙精灵王的世界，可是还没有发现任何能离开的方法。她想到最有可能的是——这里她所处的环境由花仙精灵王决定。

如果这样，代表着只有花仙精灵王可以让她离开，她没有条件出去。

实际上虽没有定论，但是她的处境完全被动是真的，也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虽然这个世界及其陌生，但来此应有缘由。

理清思绪后，她决定去了解那位可疑之人，他也许是一位关键人物，说不定可以从他那里找到离开这里的条件。

从后续观察来看，他还是少年，且极为秀丽俊美，就算是在花仙国也可以美貌闻名。

虽然这时候看起来还存在若有若无的稚气，但他所表现的沉静是常人没有的，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无波的潭水，平和内敛，容易深藏内心情感。

她深感这里的时间不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处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这里荒漠化，草木稀少，但还是可以看见几棵大树和坚韧的野草。

她靠近一棵椋树，迎面走来一个人，他身旁还有两位气质不凡的老者，发已全白依然容光焕发。

这是之前所见的那个人，可是时间本没有过去多久，在他身上却已过了二十年，还有着显而易见的白发。

不经意间，他们的视线对上了，见他的目光里满是抑制不住的难过，这让枎栘十分惊讶。这也许是岁月的变迁吧，她转移注意力的心想。

枎栘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很自然，和初见别无二致，感觉更加温和，没有岁月沧桑的痕迹，看起来比初见明朗，高大了不少，容貌没有大的变化。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过来时，似是崩溃了一般，伤心的情绪溢于言表，无论他如何都压抑不住。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以袖掩面，良久才若无其事的重新看向她，眼睛有些泛红。

这种程度了，他竟没有失态，无声无息的调节了所有的情绪，也没有人干扰他。

“你叫什么名字？”

枎栘见他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的样子，先行问道。

“你怎么会这么伤心？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你这样伤心啊…我可以听听你的故事吗？”

他有些哽咽，缓缓说出只言片语：“你还好吗？”

“？？”

什么，他在说什么？枎栘疑惑不已，他怎么会这么问呢，只不过再想想，自己都没跟他打过照面，他们互不相识，这第一次见面说的是不是冒昧了所以他才这么回应。

她思索片刻，准备编一个处境，要给自己找到离开这里的条件。

“虽然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流离失所，但我从来都没有伤心过，至少我安然无恙，这就很好啊！所以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那么伤心，我很好奇。”她莞尔道。

“没什么，我该走了。”他竟然强行显现出了一缕笑意，如游丝一般飘渺，转瞬即逝。

“等等，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他目光低垂，似乎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无声长叹，绕过了她继续向前方走去。

一位长老走上前道，“姑娘，若是没有方向，可以来我们伏羲氏族。”

“真的吗？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走吗？”

他回过头来，没说什么，只是停留着待他们走近才走。

枎栘走到他身边，感觉他的神情复杂，但比之前好多了，现在的情感不像是负面的，目光也明亮了些。虽然还不知道原因，但是她猜肯定有很多事情，只是他强撑着不说。

走了好一段路，他们停下休息。做过一座小山，这里是一片旷野，草木欣欣向荣，满目祥和之景。

“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枎栘听他主动说话，想了一会，“我…没有名字。”

“你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吗？”

枎栘意味深长的道：“我并不知道那叫做什么地方，我只知道没有方向的行路非常无助，与人相处我不擅长，所以我从不曾尝试走近他人，远离人烟，你的出现我很意外，没想到那么荒芜的境地也能有人来。”

“先别感到奇怪，要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奇迹，你可以认为上天眷顾我，所以奇迹般的还活着，而我一直都是向死而生，哪怕现在就死了也不重要，请你不要好奇我的过往。”

他有些不可置信，但没有说话。

天渐渐入夜，风清月朗。这里其实已经临近伏羲氏族，不需要很久便可以入境。

他们本来没有打算休息多久，也许是考虑到她，在这将近停留了四个时辰才继续前行。

枎栘初来到这里的地方，如今又路过了，只不过现在已经没有那些图画与建筑。

她停步看向那边，“我在这里见过你。”

“怎么可能？”

他的情绪更加复杂，枎栘见他正视自己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感到慌乱，立刻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调整状态道：“我确实曾经在这里见到过你，可是我不知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我如果知道我也不会问了。”

眼前有很多问题，但他没有言语，继续行路。

枎栘发现，那两位长老分离路线，去了别处。

“怎么他们去了别的地方？”

“回家。他们和我又没有住在一起，自然分开走。”

“……”枎栘不知道能说什么，本以为他们会在一起，至少在分别前应该说一些话，可是回到族中他们连告别都没有，就好像只是顺路才走在一起。

他们继续向前走去，这里有一片稀疏的竹林，此时开满了花。

“我想请问你，为何这般反常，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要说出来吗？”枎栘轻声道。

“一会再说吧。”

不久后，他们来到一处庭院中坐下，院内有几块很平坦的石头，那是坐的位置。

枎栘观察此处，蝴蝶翩然，宁静优雅。有一棵很大的流苏树，如雪白净，随风微扬。可以看到附近的一座房屋，那里大概是他的家。一起在此处生活的人似乎没有，但是在来的路上有不少。

他递给枎栘一杯水，静默良久。这个杯子是以竹节简单制成的，不失其原本的特性，很整洁。

他的话语平静而清冷：“你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我原以为已经淡忘她了，直到见到你我才发现……”

“故人，在记忆深处无法忘却的，她是什么人？你的妻子？”

枎栘心有感慨，却带有安静的笑意，平和道：“我知道为什么你那么伤心了，其实从来都没有淡忘，只是你不愿想起，看到死去的人还活着，谁都无法保持镇定，更别说刻骨铭心之人。”

“但是你可以让自己不去想起，一直保持平静，也非同一般呢，可惜我打破了你的平静。”

“若是想到她，会很影响你的心态，这样可不好！其实我可以帮你真的忘记她，你…”

刹那间，他苦涩的轻笑，继而认真的道：“希望你不要隐瞒，告诉我你是何人。”

“好！你既然愿意与我说实话，那我也无妨告诉你关于我的事情，但我并不想解释什么，还请你不要提出疑问。”

枎栘说罢沉默，片刻思考之后，“我来自遥远的未来。”

听到这话，他的眼睛睁大了些看向她，大概是惊讶，却也很温和。

枎栘站起身缓缓走了几步，再看向他道。“你这种眼神，难道我真有那么像她吗？可我终究不是她，我不了解你的过往，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与你的故人毫无关系。”

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态，都是置身事外的淡漠感。

这份淡漠中很柔和，似乎想与他共情，然后再以最合适的方法和他谈话。虽然没有做到共情，但已是最合适的话语。

“我知道，再怎么相似，都不会是一个人。”

“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谁，你也无需认识我。”

“未来的你不应该困于历史之中，该离开了。”

枎栘见他的神态回归到初见时的平静，随后听他说起这些。

他的话还没说完，再仔细看，发现和初见时并不一样。

这种平静如同深渊一般沉寂，寒冰一样冷清，又似苍茫荒漠，凄凉暗夜。

她很困扰，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听完这番话，她的身体渐渐虚化，最后被风吹散在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