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内盛世原本就少,如今的会试是令朝中众人都翘首以盼的。
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很多人都特意前来送家中考生,毕竟这可是家中的头等大事。
张富景则是自己一个人来到贡院参加此次的考试,他看着众人。
此时正是三四月,春风未晚,还是有些许微凉的。
“兄台,你也是要参加此次会试的吗?”
“是的,我从金州比较贫穷的地方而来。”
“兄台为何独自一个人?不见你的父母前来相送?”
“我家中实在是过于贫穷,便是连我一个人的来回费用仅仅是堪堪够用。”
宋景默默记下,他掩盖下眼角的讥讽,主动和张富景攀谈。
他身旁跟着的小厮可是从没没有见过这样的宋少爷,要知道宋少爷的脾气,那可是说不得十恶不赦也是臭名远扬。
此时他大汗淋漓地背着此次参与考试所需要的东西,抬眸看见少爷在和别人对话,自觉这个男的将要倒霉。
毕竟瞧着对方的打扮不像是什么比较富贵的人家,平头百姓的话若是被人欺负了去,也只能是默默忍受。
张富景却并未注意到对面二人的各怀心思,小厮把东西交给宋景之后便匆忙离去。
宋景主动跟在张富景的旁边,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入考场。
这是很大的考场,贡院的拨款明显十分充足,对于考生的保障极其好。
每个人都有一个小的隔间,人们需要在这里面解决个人的衣食住行,大约需要考三场每场考三天,日子总是难熬且漫长的。
往往来说,能坚持考完的学生就已经很厉害了。
毕竟中途放弃考试的人也不少,外面还有太医院在准备着。
往年考试中是会有人考试途中便用到得了,所以每年的保障都很充足。
张富景准备好东西后,开始了他的第一堂考试。
*
怀柔早早便来到贡院检查今日的香品,她细细对比,保证每一个都毫无差错。
她当然知道这场考试究竟对于他们的意义,是决定人生命运的时刻,也是实现梦想的途径。
对此,怀柔实际上是想说,不必忧心,只要努力,哪一条路都是可以成功的。
例如她吧,怀柔就是没有参加科考也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虽然是个小官,但是她坚信自己会进步的。
譬如今日,她明显感觉为贡院的考生准备东西时,所耗费的时间精力变少。
司香局目前所任用的人员,只有她和几个匠人。
她明白,姜玫之所以让她再次前来会试,便也是想要让她寻找可用之人。
此人必须要淡泊名利,因为现在的司香居不是什么特别高级的场所,需要众多的人一起建设。
怀柔敛眉,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寻找这样的人,毕竟她在那么多考场熏香也没有办法去看别人啊。
所以只能看看这三场考试有没有什么机缘好让她也能遇到可用之人。
最好的话就是她是伯乐,而对方是千里马。
也许她不是一个称职的伯乐,但也会是能够让千里马吃饱喝足的人。
正想着,姜珩在会试考试前就到了厅堂。
坏如心下一惊,对了差点忘记这尊大佛是今日会试的主考官了。
实际上,若说是主考官便是那些书生也是要称做老师的。
这也是为什么会有殿试这种制度,一来则是让能人看一看他们的君主,好知道以后是为何人效力的,另一方面当堂考试也会筛选掉一群才不配位的人。
还有一方重要的原因,便是殿试的人也相当于是帝王的门生,若真的要考究起来,对来也可自称天子门生。
因此,纵然每年的科考舞弊案子很多,稍有不慎考官也有可能受到牵连,但还是会有很多人积极的希望自己能够是考官。
当然最重要的是能够为永安王朝筛选人才,这样好的机会不会有人放过的。
怀柔是明白的,永安能够走到今天,靠的不是姜玫也不是姜皇,而是靠百姓。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样的道理众人都能明白。
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当年厉王朝不得民心,天下群雄逐鹿。
最后是姜家赢了,靠的便是先皇的仁政爱民,他会亲自前去灾区帮助灾民,也会主动出面安慰那些已经死去人的家属。
先姜皇是个好人,虽然怀柔隐隐能够感觉到姜玫与先姜皇之间奇奇怪怪的关系,像父女也像仇人。
怀柔自嘲般笑了笑,她如今真的是爱多管闲事。
“哟,江大小姐怎么也来了?”
怀柔不想理他自从之前不小心对着对方大喊之后,姜珩每次见她都得说一声大小姐。
真不知道姜珩从哪里学来的。
话本子说的没错,姜珩看着此时害羞脸红实则沉默不语的怀柔呢喃道。
就在他准备再说些什么时,身旁的监生已经准备开门让众多考生进来了。
这也是姜珩第一次参加会试,他也有很多的不懂地方只能跟在前辈的身后,他认真学习。
考生们排列有序一个一个往里走,怀柔注意到一个穿着朴素,身上的衣服看上去普通,而且打了很多的补丁。
身上背着的东西也很少,与其他人恨不得拿一堆东西不同。
而且怀柔从他的眸子中看到了一股坚韧,和她最开始来到永安王朝在风雪夜时的眼神很像。
那是一种顽强扎根平明汲取养分,只为长成健硕花朵的坚毅。
她很喜欢这样的人,纵然卑贱如同蝼蚁,依然可以被人注意到。
就算是在乞丐堆里也一定会大放异彩。
姜珩也注意到了这个人的与众不同,他看到怀柔的目光紧紧定在男子的身上,颇有些不满。
他悄悄移到怀柔身后,“你也觉得这个男子很能成大器吗?”
“我并不这么觉得,太子殿下你还是记不太了解如今的环境,并不是说一个人有人才干就可以得到重用,也不是说这个人生活贫困但心怀希望就能够成就一番事业。”
“这世上忙忙碌碌的人数不胜数,可真正做到闻名远扬的又有多少人?”
“你当然不需要担心这些,因为你啊,生来就是太子,你不需要像他们一样寒窗苦读数十年,你只要慢慢成长,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姜珩不知道为什么被说的有些不开心,他主动反驳:“江怀柔,你别自以为是了,你总是这样说教别人。说好听的你是劝解别人,说难听的你就是乱管别人。”
“你都不知道别人的生活成长轨迹,你的口中便可以疾风别人。难道你就觉得我们比不上那些寒门出生的人刻苦吗?”
“祖父征战四方落下病根,祖母以及好多人都被厉王朝谋害死,当年姑姑新婚夜逃离上京,便是姑父家也无法幸免于难。我姜家走过多少的风风雨雨,你可知道?我自幼养在姑姑膝下,便是连众多市面都没有见过的。”
“说来你可能不相信,那次在丹徳寻找你师父,那是我第一次离开皇城。包括后来在司香堂我会不理解别人的意思,那是因为什么?因为皇城和你们是相隔离开的,你们不知道我们,我们也不知道你们。”
姜珩继续小声地说。
“外人怎么看我们,我无法理解。但是我始终觉得你对我们这些皇族人有一种莫名的敌意,早在丹徳我就察觉出来了。”
“我不明白你这样的敌意从何而来,但不可否认,正是因为有我姜家无数人的拼命,与众多先烈的努力才能有今日的辉煌。”
怀柔其实也知道姜珩说的很对,她总是以为中央集权十分的不好,等级划分太过于明显。
就像高中历史老师说的,特定历史时期所形成的政权使用一定有它的意义,而不是可以随意编排的。
那时候的她理解。
可如今她亲自来到了这里,看到了这样的时光。
便无法真正的静下心来,尤其是那场十年的棋局。
如果猜的不错还有其他匠人的弟子在,不过是她比较优秀最终定了她。
有些时候,她都不明白会不会今日的这一切都是她的异象,但是却又十分真实。
譬如朝日、譬如朝露,更有甚者晚霞余晖会令她慌神。
说到底她确实自大了,曾经竟然还想着拿到外贸权,借以推行一场自下而上的小型革命,让这个世界人人平等再无高低贵贱之分。
后来明白,那是乌托邦。
这样的生产力、资源紧缺的时光就不可能实现。
金州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金州的很多资源都掌握在地方名门望族手中,剩下的便是一层一层地往下,直到百姓时便省不了多少。
但这样是有它存在的合理性的。
若没有名门望族的组织,只会是更加乱的一团,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得到救助。
而且那些名门望族可以撑得起一些修筑找人,也可以找仆人解决一些问题。
各有利弊,怀柔往后必须要用这个时代的思想来想事务了。
她愧疚地对姜珩说:“我……抱歉,是下官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