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贺带着时寂进了出海舱口，走上了一艘潜水艇。

时寂在舱内转了一圈，问张贺说：“现在去寻生的路上没问题了吧？”

“没事，”张贺坐在了驾驶位上，笑呵呵地说，“昨晚屠少将直接下令了，每个研究员出行都有咱们的巡逻舰跟随，不会有啥事的。”

听到屠声，时寂的眼睛微微一动，又问：“你觉得屠少将怎么样？”

“还挺好的，”张贺还在笑着，随后又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一开始的时候不太服他，后来发现他人是真不错。”

“是因为屠少将的父亲吗？”时寂微微笑了起来，温和地问道。

“是啊，有个司令官当爹，十六岁就加入防卫军了，一来就是大校军衔，我们一开始都不太服他，出任务也不怎么听他的，觉得他就是靠爹，”张贺稍稍收敛了一点笑意，“后来格斗训练嘛，凛风少将当时还是大校，就去和屠少将打了一架。”

“结果怎么样？”时寂心里知道屠声赢了，但是还是想从别人口中再听一遍。

“屠少将很轻松就赢了，三招内就把凛风少将放趴下了，”张贺说，“我们当时私底下还想着给屠少将一点颜色看呢，这场架打完我们就服了一半。”

张贺操纵着潜水艇拐了一个弯，透过潜水艇后面的舷窗，时寂可以看到一艘防卫军的巡逻舰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那后来呢？”时寂又转过头问张贺。

“后来也就没什么了，出任务的时候屠少将一直是冲在最前边的，指挥得也很好，从不让我们这些跟着他的人白白送死，过了一阵子吧，大家都挺服气的。”张贺又笑了起来。

时寂眸光动了动，无声地点了点头。

过了大概五分钟，潜水艇的前方出现了一座小岛，岛上有一座很陡的山，从海平面望过去，可以看到山的背面露出来的一点塔尖。

这里就是寻生研究院，人类研究海章猿的前沿基地。

张贺操纵着潜水艇向下潜去，绕着这座岛转了半圈，来到了寻生隐藏在海面下的正门。

正门处，一台智能红外扫描仪查验了整艘潜水艇，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打开了闸门，潜水艇泊进了研究院的入港口。

“时博士，我只能送您到这里了，后面的地方我就进不去了。”张贺把潜水艇停在了岸边，回身向时寂说道。

“我知道了，谢谢你送我过来，”时寂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笑着看向张贺，说：“替我向屠少将问好。”

张贺笑了一声，说：“好嘞，祝您新工作顺利，早点搞定那群怪物。”

时寂笑着点了点头，打开舱门，踏上了岸。

随后，潜水艇又慢慢地沉到了海面之下，调转了方向，离开了这里。

时寂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但是他却对这里熟门熟路，转了好几个弯之后来到了寻生的入口，这里有一道钢铁制成的闸门。

“现在开始瞳孔识别。”入口处的电子提示音响了起来。

时寂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瞳孔识别通过。

“瞳孔识别通过，”电子提示音再次响起，“现在开始指纹识别。”

时寂把自己的两只手掌都放在了指定的地方。

“指纹识别通过，现在开始证件识别。”

时寂把自己的证件和调令举了起来，放在了一旁的扫描仪前。

“验证通过，来人，寻生研究院，一级研究员，时寂博士。”电子提示音最后一次响了起来，闸门霎时间打开了，时寂拿回了自己的证件，从容地走了进去。

时寂从电梯里走出来时，迎面碰上了寻生研究院的院长，虞庆，在之前征星和寻生的两院交流会中，时寂曾经和虞庆见过面。

“院长。”时寂向虞庆问了问好。

“你是？”虞庆撇了时寂一眼，又低下头看自己手里的资料了，完全没拿时寂当一回事。

“时寂，刚从征星研究院调过来的。”时寂回答了。

“你不是昨天就应该来报道的吗？”虞庆漫不经心地翻着手里的资料。

“昨天来的路上救了防卫军的一名少将，被防卫军带回基地做了个笔录。”时寂没有因为对方轻慢的态度生气，仍然保持着微笑。

“你救了谁啊？”虞庆仍然没有看向时寂。

“屠少将。”时寂说。

虞庆啪地一声合上了资料，冷笑了一声，“现在防卫军都这么废物了吗？一个少将还需要被别人救？”

时寂脸上的笑意淡了点。

“去报道吧。”虞庆挥了挥手，走进了电梯里。

时寂看见电梯的门合上了，又恢复了一个完美得挑不出错的微笑，走向了研究员的办公室。

屠声先回了一趟宿舍，给自己找了一件新的衬衫换上，随后看到了昨天晚上被他拔掉电源的游戏投影仪，他想了想，又重新接上了电源。

虚拟时寂再次出现了，说：“你今天想我了吗？”

屠声随意地点了点头，说：“你想不想换个名字？”

虚拟时寂问：“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名字了吗？”

他走过来，两只胳膊试图搭上屠声的肩膀，脸上露出了一个羞涩的微笑。

屠声不自然地躲开了虚拟时寂的那两只手，说：“不是，你的名字和另一个人重了，我不想弄混。”

“那好呀，你再想个新的呗，我都喜欢。”虚拟时寂说。

屠声还在想名字，下一秒就瞟到了桌子上的一堆资料，又想起了今天早上被打断的思路，于是他又把游戏投影仪的电源拔了。

屠声穿上了军装外套，变回了一个板板正正的少将，走了出去。

咚咚咚——

屠声敲了敲面前的门。

门里传来一道半死不活的声音， “进——”。

屠声听着都感觉这道声音的主人准备要羽化登仙了，他推开了门，看见了一个垃圾场。

废弃的钢铁材料堆满了整间屋子，到处都可以看见小零件和工具，地面上各处都散落着螺丝钉，墙角还靠着几个半成品的机械甲。

在屋子的正中间，三台电脑上面还叠了两个巨大的显示屏，严严实实地把桌子围了起来，而在桌子的正前方，坐着一个人。

“老诀，你多少天没出过门了？”屠声走到了桌子旁边，看着面前人一张惨白的脸，眼袋可以挂到下巴的样子，打趣地问了一声。

“不记得了，”老诀回了一声，看也没看屠声，“你，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我忙着呢。”

“有事求你。”屠声说。

“啊？”老诀终于抬起了头，“什么事能让你来求我？是机械甲不够帅气没办法衬托出你的美貌吗？”

屠声本来已经习惯了面前人的不正经，但是听到这句话还是差点被逗笑了，说：“我全身都裹在机械甲里面，有什么美貌不美貌的啊？”

“得，那我不想听了，肯定又是一个大难题。”老诀又重新把头低了下去，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行，那我走了，本来呢，你可以有一大笔研究经费的，既然你不想要，那我也没办法。”屠声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大有一去不复返的姿态。

“你等会，”老诀从身后喊了一声，“老屠你回来！”

屠声转过了身，冲老诀挑了挑眉。

老诀嘴里啧啧了两声，走到角落里翻出来一张椅子，拉着屠声坐下了。

“有钱就行，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老诀笑嘻嘻地看着屠声，“咱俩多少年的同学了，从军校开始就是上下铺的铁关系，有经费怎么能不叫上我呢？”

屠声笑着点了点头，说：“你能不能想办法给机械甲增加强度？”

“还加？”老诀惊讶地说，“你们的机械甲不仅仅是用来抵挡攻击的，还要同时保证灵活和轻巧，便于你们在水下行动，现在已经是平衡过后最好的方案了。”

“所以才让你研究嘛，”屠声顶着一脸牙疼地表情，说：“我昨天碰到了一个特别强的海章猿，钢刃没办法轻松地砍下它的触手。”

老诀的脸色终于正经了很多，说：“也就是说，那只海章猿的肌肉强度很厉害咯？”

屠声点了点头，说：“能行吗？”

老诀叹了一口气，说：“不太容易，可能要换新材料，你知道，海洋危机后，联盟封锁海洋，人基本只能用陆地上的资源，你们现在穿着的机械甲，是用高温高压技术制成的金刚石做的，这种技术量产出来的人工金刚石的硬度是要低于自然金刚石的，但这已经是联盟现有技术能做到的极致了。”

“也就是说，没有更合适的材料吗？”屠声问。

“有是有，”老诀看着屠声的眼睛，他突然变得有些慈悲了起来，“在海底。”

屠声想了想，脑子里冒出了一个答案，于是他直接说了出来：“西格玛水晶？”

老诀点了点头，说：“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西格玛水晶产地，在罗斯海，南纬75°，东经178°。”

屠声听到这个坐标位置时，军人本应挺拔的脊梁一下子就松了下来，和整间屋子的混乱和颓废融成了一体。

老诀拍了拍屠声的肩膀，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你也没能去那里祭奠一下你的母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