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声从停车场值班室那里拿了钥匙，坐上了这辆SUV，和时寂一起离开了基地。

“你现在还住征星的宿舍？”屠声打着方向盘转了个弯，驶上了公路。

基地的位置在郊区，离市区有一段距离，在这条公路的左侧长满了红树林，红树林的外面就是海，公路的右边就是一片沙地。

两个世界就这样被一条公路隔开，就像陆地和海洋一样分裂又隔绝。

“嗯，调任的时候有点赶，寻生也没给我找地方住，正好我自己也懒得动，住在征星那里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时寂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驶上，回答道。

屠声看着前方的路点了点头，说：“那快到的时候你给我指个路，我只知道征星宿舍在哪，但是不知道那家早餐店在哪。”

“没问题，就在宿舍区的正大门斜对面，很容易就能看到了。”时寂说。

“你怎么不在寻生吃完早餐再回家？”屠声随口问了一句。

“原因有两个，”时寂的双手交叠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第一个原因是我想和你一起吃早餐，在寻生餐厅没办法满足这个条件。”

屠声听到这里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强忍着羞涩听时寂说了下去。

“第二个原因，是我想吃豆浆油条了，那家店做的比寻生餐厅要好。”时寂笑着说完了。

屠声倒是觉得有些讶异，问道：“现在外面还能有比联盟配餐更好的地方？”

“不管在什么时候，老百姓生活的地方总是更有活力的，就食物而言，他们的品味不比联盟低级，”时寂稍微侧过头看向了正在开车的屠声，“那家店生意很火爆的，你吃了就知道了。”

屠声想了想，觉得时寂说得有道理，他们说这话这会，屠声的好奇心也有点被勾了起来。

车渐渐开进了市区，这里还是市郊，一个人影也没有。

道路两侧的高楼都还保留着海洋危机前的样子，每一套房子都像一个火柴盒，层层叠叠地摞在一起，像一个大火柴盒。

有一些楼房甚至刚刚建好，连脚手架都没拆，还盖着绿布，楼顶还有“封顶大吉”的红色横幅，仿佛那些热火朝天的日子近在眼前。

“这里还是和海洋危机前一模一样。”时寂也在看着窗外。

“嗯，”屠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我以前老想撺掇我妈在海边买别墅，小两层的那种。”

“你不喜欢公寓？”时寂问。

“我更喜欢别墅，”屠声说，“当时应该没什么人不喜欢别墅。”

“是啊，”时寂轻轻笑了两声，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海洋危机后，随之而来的就是资源短缺，物价暴涨，治安也很混乱，城市被进一步集中了，人们抛弃了郊区舒适的别墅，在市中心报团取暖。”

屠声缓缓地点了点头，看向了眼前的红灯，虽然这里还是一个人都没有，摄像头也肯定是坏的，但是屠声还是遵守交通规则，踩下了刹车，这似乎是在保持一种旧有的习惯。

SUV停在了斑驳的白线内。

屠声的手没有放下来，他的手指用力地握了握方向盘，说道：“城市都尚且如此，当时的乡村地区的问题还要更加复杂。”

“嗯，当时很多人以为乡村才是宝地，有地种就有饭吃，其他国家的东西运不进来没关系，大不了就和以前一样，小农经济，自给自足。”时寂对这段历史相当熟悉，接上了屠声的话。

“是啊，”屠声看着眼前的红灯变绿，就松开了刹车，踩上了油门，汽车再一次在公路上行驶了起来，“可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虽然屠声没有再进一步解释，但是时寂知道屠声在说什么。

当时不仅仅是住在乡村的人想到了乡村的优势，住在城市里的人也想到了。

土地是宝贵的资源，没有人会不心动，于是一部分城市里的人就到乡村地区去抢夺土地。

结果可想而知，在世界各地，不同规模、不同程度的械斗呈井喷式增长。

当时有些国家不禁枪，抢夺资源的行为更加严重，性质更加恶劣。

在末世的阴影之下，丛林法则体现得淋漓尽致。

人类死伤无数。

在海洋危机里死去的人甚至不到在抢夺资源里死去的人数总量的百分之一。

时寂想到了这段往事，也察觉到了屠声的心情，安慰地说道：“后来不就有你们了嘛。”

屠声笑了笑，没说话。

“联盟建立，防卫军对付海章猿，警戒队维持治安，土地全部归联盟所有，世界很快恢复了秩序。”时寂接着说道。

“还是太慢了，”屠声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我们可以更快的，也不用死那么多人。”

汽车往城市内部深入，路上已经能看到人了。

“屠声，前面的路口往右拐，我们快到了。”时寂指挥道。

屠声照做了，他本来以为时寂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结果在他转弯驶上直路的时候，屠声听到了时寂的一句话。

“屠声，这已经是当时的我们——不单指你们防卫军或者联盟，是整个人类能做到的最快了，”时寂慢慢地说道，声音冷静又平和，“时间是公平的，面临决定的时刻里从来没有第二个更好的选项，不用自责。”

屠声的心情因为听到这句话稍稍回温了，他笑着对时寂说：“谢谢你，你们科学家安慰人都是这么有条不紊、逻辑清晰、直奔本质的吗？”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时寂笑着说，“不过我也只安慰过你一个人，没有别的经验，不知道其他情况下怎么样。”

绝杀了。

屠声还没有想好自己应该说什么。

下一秒，一个鸡蛋就直接砸上了汽车前方的玻璃，视线里一片蛋清和蛋黄混在一起。

吱——

屠声当机立断踩下了刹车，轮胎和地面剧烈摩擦后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声音。

车里的两个人都被强大的惯性往前带了一阵，又在下一秒靠回了背椅上。

“以前砸车的还是烂菜叶子，现在怎么都喜欢用臭鸡蛋，”屠声哭笑不得地吐槽了一句，又转过头对着时寂说，“你别下车。”

说完屠声就推开了车门。

时寂当然不会听屠声的，也在下一秒推开了车门，下了车。

周围有很多人聚集了过来看热闹，联盟的车开到这里来的情况确实很不多见。

屠声看向了臭鸡蛋砸来的方向，有一个金发碧眼的男生站在人群的前面，屠声和那个男生对视了一眼。

那个男生显得有些惊慌，屠声走到了他的面前，时寂也跟了过来。

“您是……您是屠声少将吗？”那个男生怯怯地问道。

“我是，”屠声坦荡承认了，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怎么认出我的？是你用臭鸡蛋砸的车吗？”

“是我，”这个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长了一点雀斑的脸上有点微微泛红，“我没想到是您，如果我知道是您，我就不会砸您的车了。”

“那你想砸谁的车啊？”屠声觉得很有意思，问道。

那个男生嗫喏了几声，说：“别人的车。”

“哦，那看来是我今天比较倒霉，不小心被你砸到了。”屠声笑着说了一句。

时寂看了一眼屠声。

屠声这句玩笑说得很有水平，明明自己才是被砸的那一个，却说是自己不小心。

这位男生的脸更红了。

屠声看了看车前窗的鸡蛋汤，在太阳底下快要被煎熟了，煎臭鸡蛋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开来，周围的人都捂着鼻子退避三舍。

“那这样吧，”屠声转过头看着这个男生，说，“你和我一起把这堆东西清理了，我就原谅你。”

街道两旁站了许多人，五颜六色的衣服聚在一堆，像色彩绚丽的一幅图画。

楼房的阳台也有人探出头来看热闹，议论声不绝于耳。

屠声听着时寂的指挥慢慢地把车挪到了路边，那个男生拿来了水桶和抹布，屠声直接把军装外套扔在了车里，穿着一件衬衫，挽起袖子就开始干活。

时寂听到了周围的一些窃窃私语。

“防卫军少将怎么跑这来了？”

“就是啊，这儿也没有海章猿啊。”

“难不成有大事发生？”

“扯淡吧，哪来的大事。”

“这小伙子长得真俊。”

“嗳，你家闺女什么时候结婚啊？”

“哟，谁结婚啊？”

人群里的话题不知不觉就跑偏了，时寂笑了笑，他转过身，离开了这里。

屠声拿起抹布沾湿了水，问那个男生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麦基。”

“你为什么要砸车？”

麦基擦车前窗的动作稍稍停住了，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愤怒，但是麦基又看了一眼屠声，仿佛不好说出口。

“屠少将，您是我的偶像。”麦基先说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但他的脸涨得通红，眼睛里愤怒的火光几乎要化为实体了，这个眼神烧得屠声心头一凛。

屠声压根没想好怎么接，就又听到麦基说：“我不能告诉您，您别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