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念并不是随随便便交朋友的人。

她趴在饲养箱底端，散落的头发像一条条被拉长的水蛭，绕过她的眼睛，缠住她的脖颈。

“我想和你做朋友。”她重复道，声音穿透玻璃被无限朦胧，那双漆黑的眼眸像被打磨过的黑曜石，深深地望向唐雪漪。

明念只会和小唐做朋友。

自小唐失踪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自明念溺死在EROS水蛭养殖场不知道第多少年，她们终于在这个阴暗潮湿的禁区里重逢。

尽管她们之间仍旧隔着一层玻璃。

“或者，你做我的主人。”明念没有听见唐雪漪的回答，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是小唐的话，她愿意献出自己的全部。

唐雪漪没有字母圈的癖好。

“她好像很喜欢你。”梁昱存蹲下身，只是一瞬间，有关明念过去的一切都被他看在眼底。

怪物们还在前赴后继地朝他们冲过来，有几只挥舞着斧头，但大多数都是依靠头颅和双手行走的倒吊人，不足为惧。

胡衣灵的体力已经见底，她的异能是三秒钟的停留，只要停住动作三秒，就能获得一个，在当前情境中最有利于她的，正确的答案。

因此，她的战斗力算是几人中最弱的，如果再不能离开禁区，她身上的伤口增多，会大大增加被这个禁区同化的概率。

好在san值还没到底。

“让她说出自己的名字。”胡衣灵停滞了三秒，跟还在和明念对峙的唐雪漪大吼。

这是唯一的出路。

“不可以。”徐云谦操控竹叶青堵住了胡衣灵的嘴。

整个饲养箱的地面像是被巨石砸中，以他为中心，呈环形碎裂。

胡衣灵再次见识到了精神系异能的可怕。

如果明念说出自己的名字，整个禁区将土崩瓦解。

徐云谦要确保这里一直存在，在此之前，他已经杀了很多误入这个禁区的人了，他不介意再多几个。

“姐姐。”他朝唐雪漪的背影喊道。

虽然他知道，唐雪漪不会逼迫明念喊出自己的名字，但谁知道会不会有万一发生。

唐雪漪始终没有答话，她站在岌岌可危的地面上，明念的眼睛变成了很多个，被她脚下的玻璃映照得无比清晰。

她们拥有相同的，漆黑如深渊的眼睛，仿佛她们体内流淌着同样的血脉。

为什么不照明念说的试试呢？

恶魔的声音落到唐雪漪耳畔。

她的右眼渐渐浮上一层金色，一只鎏金的飞鸟煽动翅膀在她的瞳孔中翩飞。

如果钱允琛在场，他一定会强烈要求唐雪漪回监管局做一个全身检查。

因为眼睛变成金色，是光琉症晚期的主要症状。

再过一段时间，患者就会彻底丧失视觉，紧跟着是听觉，触觉，直至五感被磨平，悄无声息地死亡。

不过，这只飞鸟并非光琉症的征象，或许钱允琛还需要联系医疗部的能人，为唐雪漪做一个更全面的诊断，嘴里念叨着要写个公事文书，报销医疗部的费用。

但他并不在这里。

“支配我，然后，摧毁我。”明念伸出双手，像张开双臂的圣母玛利亚。

“好。”

言语脱口而出的一瞬，唐雪漪脚下的玻璃彻底碎裂，但所有人都像被静止了一样，悬浮在空中。

唐雪漪眼中那只金色的飞鸟脱离她的眼眶，朝明念的方向飞去，在明念的脸颊上留下一道金色的泪痕。

【尊敬的唐女士您好，脑机系统000竭诚为您服务。】

【当前禁区总污染值正在持续上升。

污染值：40000，54000，83452……100000……

根据绿洲联邦出台政策，此地区将上升至B级禁区的范畴。

恭喜您完成了禁区重构，并成为此禁区的新任BOSS，您将完全享有支配怪物“明念”的权力。

上述已消耗您4点行动力，您当前的行动力：8/1000

您的异能等级下降至Lv.-5

精神力持续下降，将扣除您10000点san值

您当前的san值为：-12350】

还没从“行动力原来是这么用的”的感叹中回过神，唐雪漪猝不及防地被通知了，她的san值直接下降一万。

唐雪漪：……

如果她知道答应明念的邀请会扣除10000点san值，她一定不会同意。

50万的欠债还没还完，现在又倒欠12350。

不过，她没来得及为自己的钱包感到悲伤，明念就穿过无数个玻璃碎片，抱住了唐雪漪的身体。

“小唐。”明念趴在唐雪漪的肩膀上，轻声呼唤着。

如果可以，明念愿意为了唐雪漪付出一切。

随后，她化作一只只金色的飞鸟，与唐雪漪融为一体。

耀目的金光几乎刺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唐雪漪再次恢复视线时，已经回到了这个禁区的入口。

天空悬挂着一轮血月，但很快，这轮血月就被一团黑色的云给挡住了。

梁昱存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通关方法，他们没有用禁区的逻辑杀死禁区BOSS，也没有强行用错误的，粗暴的方式直接杀死禁区所有的怪物，强行突破离开。

他们只是站在原地，听着明念对唐雪漪进行一些听起来有些病态的表白，唐雪漪似乎回答了她，又似乎没有，梁昱存还没来得及辨别，就被传送回了禁区的入口。

唐雪漪一定做了什么。

“要下雨了，回来吧。”徐云谦望着天空，戴上了连帽衫的帽子。

被他放进胡衣灵三人身体里的竹叶青听话地钻出来，回到徐云谦自己的身体。

胡衣灵终于感觉到，她被束缚着的灵魂被恶魔解放。

但是，马上就要下雨了。

轰鸣的雷声落在胡衣灵耳畔，对于每一个生活在乌托邦的人来说，雨几乎是刻在灵魂里的恐惧。

胡衣灵来不及去管操控过自己的徐云谦，也来不及去管自己究竟是怎么从禁区里离开的，她朝孙晓梅跟贺旻喊了一句：“穿上雨衣。”

胡衣灵三人迅速打开脑机的防护系统，确保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空隙后，三人抱团离开。

克莉斯多抬头望着天空，在和徐云谦完全消失于黑暗中前，她再一次呼唤了唐雪漪的名字。

“唐雪漪。”

最后剩下的，只有梁昱存和唐雪漪。

“要下雨了。”梁昱存话音刚落，一滴黑色的雨水便滴在他脸上，划出一道黑色的，像水墨画一样的痕迹。

唐雪漪对黑雨的印象还停留在钱允琛说，这种雨会导致光琉症的产生，但具体是怎么样的，她并没有一个准头。

“走吧，跟我一样没有雨衣的小可怜。”梁昱存脱下深咖色的风衣外套，将唐雪漪整个人都罩住。

唐雪漪没有拒绝，黑色的雨滴落在她脸上，似乎和正常的雨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阴冷，潮湿，但是打在唐雪漪的皮肤上时，好像一朵棉花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

“禁区就是因为这种雨产生的。”梁昱存忽然开了口。

他走在唐雪漪前面一点，为了等唐雪漪刻意放慢了脚步，像是在雨中散步的行者。

“没有人知道，黑雨是怎么产生的，只是某一天，忽然落下了这么一场雨，然后，系统降临了。”梁昱存慢斯条理地说着，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他像是在回忆什么，但很快又从回忆中抽离，比起跟唐雪漪解释黑雨的来历，他更像在自说自话。

唐雪漪将瞳膜取了下来，随意揣进荷包，她现在有点累，不想回答梁昱存。

点开脑机，正准备查看一下自己的身体数值，她这才发现，十分钟前，钱允琛给她的脑机发了一条消息。

【唐教授，您是欠债五亿求包养，对吧？】

莫名其妙的。

唐雪漪回了一个问号。

【您火了，现在全网都在讨论您的ID，猜测您的身份。】

唐雪漪歪了下头，紧跟着，000就为她推送了最新快讯。

【震惊！欠债五亿求包养的真实身份竟是……】

唐雪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