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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翻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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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他话音落下,何召扑通一跪:“殿下,殿下饶命,我前日才上任,什么也不知道”

“哦?不过几日功夫,上一个死了,你便代替他坐这个位置。那所谓八千混假的皮料你想必也没有清点清楚,只是本王尚不知道我私屯兵马,现在死无对证,吴大人,我清白难雪啊”,云绎轻飘飘道。

吴端上前请罪:“殿下,此事陛下已经悉数交给大理寺裁决”

皇帝默然片刻,便问程立雪:“可有结果了”

程立雪道,“人证已死,物证俱在,问题出在那些所谓殿下亲笔书信中,有心人弄巧成拙,那手烟云行草经钟学士验过,已确定是旁人代笔陷害,因其落笔轻重与细微处与太子殿下的习惯迥然不同”

云赫双眼半阖:“是什么人?可查清楚了?”

程立雪还未说话,周川拱手道:“有一人名唤无相,此人容貌千变,身份千变,字迹千变,皮剥所官员来报前任掌事与此人私下往来,臣以为只需在此人毫无察觉时令他再写一封有相同字句的信便可”

云赫疑道,“怎么听名字像是个江湖人?”

程立雪一脸为难,周川面无表情道:“是,如今暂隐二皇子府,捉拿不得”

吴端颔首低眉,不置一词。云赫环视殿上,忽然心疲惫道,“何召下去吧,刘一问胆敢欺上,是朕之过,也是大昭之危。你还有话说么?”

云绎只把何召当个幌子,要的就是让云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这些事决断清楚。

何召下去,就只剩下刘一问在众人各异的视线中,他无人可指望,于是牙关打颤,膝行几步上前:“有,太子殿下去栖鹤殿那天,二皇子亲信曾在殿下进门前偷摸进了栖鹤殿,被小人击中左臂,是与不是,您唤人来一看便知”

云赫捂着胸口咳了几声:“雷顷,你在栖鹤殿发现的那件龙袍没烧净吧,明日去问问云玘眼不眼熟。周川,你也带人跟着去一趟”

他似乎就是在等这个时刻,三言两语定了云玘的罪名,雷顷心中发冷,抱拳半跪道:“是”

“行了,把他带下去”,云赫摆了摆手,两名皇城司探子便上前捂着刘一问的口鼻,将他拖了下去。

云绎居然还道,“还有一件事”

云赫扭头看他冷静的表情,像是突然意识到某件超出自己意料之外的事,他下完令后站起来带着随从要走。云绎突然出声:“父皇且慢”

云赫回头,不善地盯着他年轻的儿子:“太子,朕插手此事已经是食言,你还要做什么?闹剧太甚,就不好收场了”

云绎取出怀中画卷,命人捧着,画卷展开,徐照的身影栩栩如生,似与端坐在天子旁的皇后对镜。

“我曾经请冯潋为皇后娘娘看诊,冯潋直言皇后的容貌曾被冯氏刀法改头换面,今夜百官在座,何召与刘一问这样的开胃菜想必各位都吃得不够尽兴”,云绎声音冰冷:“白黯将军留下的这幅画中和吴况死后唯一的一幅物证上,这句真假中宫,到底是诬陷皇后娘娘,还是确有其事?”

一个时辰内,接二连三的惊雷已经让众人彻底惊成了木鸡。

云赫呼吸一滞,方夺目露讶异之色,反观徐照,竟然毫不动容。姚策手指一颤,无论如何不敢相信云绎居然有这样的胆子,他想在百官面前说什么!

徐照仿佛人群人声之外一朵自赏的孤芳,看了许久闹剧,这才真正注视起云绎来,她笑了笑:“怪不得我说你把我叫来做什么,果然如此”

徐照的反应让云赫忽然往回走了几步,一手紧紧攥住了徐照手腕,眼睛通红,沙哑道:“皇后?你累近日累了,回宫去罢”

徐照抿唇一笑,她就着这个姿势缓缓起身、面朝百官。云绎见她这模样,心中有不妙的预感。

就在方才,皇后身上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就像....冷寂死水忽然涌出了洪波。

白郁冷眼旁观这场闹剧,黄塘秋直欲提醒皇帝小心,却听得一声脆响。原来是徐照伸手摘下发冠,狠狠掼在地上。百官震恐,云赫失声:“徐照!”

大臣们看疯子般盯着她,徐照仿佛醉了,又好似清醒,她推开云赫的手,走近画像,痴痴地笑:“飞镜,你认为我与画中人相似么?”

云绎与她视线相对,两双眼一触,云绎喃喃道:“母后...”

徐照猝然抬手制止了他:“当不起你的母后。报神仙事,鹤去中宫,归来未晚。万事轻烟,休言真假,皆参商远。武安侯戎马半生,我以为他只有马背功夫了得,原来也是个会填词作赋的,皇儿,我现下便告诉你,这首词是白黯写的,至于其中所言之人,自然是我了。”

姚策冷冷道:“徐照,你知晓你在说什么吗”

徐照不理会她,兀自道:“陛下继位时恰好是外族被季氏与白氏打得不敢露头的好时候,他毫不费力摘走先太子的成果。亲征四境,收拾各地余孽后带着并回昭京,顺理成章的开始为做稳坐帝位打算”

云赫失力般摔进椅中。

反观殿上所有人,已经不知道如何动作了。

云绎看云赫,只见他年迈的父皇先是茫然看了皇后一会,又转头看着自己。

谁也没有想到云绎敢把十几年来平静的遮羞布,就在他接手政事的第一天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撕开了。

皇后声音清泠泠的,像多年来隐在暗处那双偷窥着大昭皇宫的眼睛。

“鸟尽弓藏,是古来颠不破的道理。彼时天下名将有六,俱入帝都听候差遣。唯有季氏三召不归,满朝文武既惊又恐,可年轻气盛的陛下竟然就这样气得病倒了,太后垂帘听政,等他一病醒来,季氏已经伏诛。啊,还有我那可怜的贤妃妹妹,被王喜一碗汤药送去了阎王殿里”

在场大臣有人脸色几变,直道:“一派胡言,胆敢污蔑!”

姚策缓声道:“没有证据的事,凭着一张嘴,谁都说得。你到底是谁?”

云绎平静地瞧着发抖的王喜,太后的声音像是一阵惊醒梦中人的钟声,王喜这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他猛地出声喊道:“来人,来人!皇后疯癫了,污蔑天家,将她带下去!”

黄塘秋与周川心下暗道糟糕,转眼去看云绎的脸,可他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文武大臣们脸色各异,沉默中,只有灯花轻爆的声音。

“什..什么”,云赫尚是头一回知道季犹潭之死的真相。

徐照再次露出那种怜悯的神情:“陛下高坐帝台,这样的事没有人会主动凑上来与您禀报的,更何况这么多年,你也没有追究过前事。整个皇宫里,除了您,谁不知道这件事呢?”

云赫双唇颤抖,他看向云绎,艰难地张口,轻声道:“你..你竟如此恨我”

云绎从未说过季犹潭是怎么死的,他忍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云赫忽然剧烈喘息起来,方夺眼疾手快点中云赫大穴:“陛下,切忌动气!”

她意有所指,黄塘秋上前恳切与云绎道:“挑拨离间,陛下身体受不得惊,还请殿下切勿意气用事”

雷顷脸色紧绷,眼神在云赫与王喜脸上转了一圈,皇后所言有损天家威严,他正犹疑该不该上前捉拿时,太后却掷地有声道:“来人,将这疯妇人给哀家带下去”

云绎眉目阴鸷,一步跨出,甩袖冷声道:“谁敢近皇后身,就地格杀勿论!”

话音落地,白郁手中龙雀刀光雪亮刺目,众人闭目不及,又听得声龙吟般的出鞘声,湛卢堪堪在手。他站在云绎身前,灯火照亮他的脸,此时群臣才看清楚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姓白,那是谁..”

“他还要做什么?!”

群臣又是一阵骚动,惊恐看着云绎与他面前的白郁。云赫此时显然已经默许徐照将真相揭露,太后以眼色示意韩商,白郁身形快如紫电,瞬息出现在徐照身侧,刀剑在手直指地面,漠然地看着韩商。

韩商手无寸铁,竟不敢上前。

太后回头盯着云绎:“云绎,如今帮着一个身份不明的皇后诋毁天家,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姓什么?”

云绎做了个“请您坐下”的动作。

徐照的脸在灯火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似乎很满意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里,于是又道:“大昭为治理越地,几乎倾尽全力,直到定乾十九年,已经没有能供向前线的年轻男子。北地曳落河大军仍有残存兵力,契丹萧兰台与西北李吞、西南段阖同仇敌忾,他们与白氏有滔天血仇,萧氏遣人传信陛下,只要大昭处死白黯,他们三国便绝不联手进攻大昭。有趣的是,陛下二人都没有当场回绝这道飞书,反而与翰林学士院商议,在座中有至少一半的人都清楚白黯为什么而死”

白郁蓦地回头,连云绎也愣住了,竟然...是这样!

徐照打量浑身僵硬的白郁,讥讽道:“白公子苦苦追求的真相,你可听清楚了?你若当真要报仇,就仔细认清楚在座众人,挨个斩杀,便能报得父仇了。”

群臣哗然,云绎上前按着白郁肩膀,他轻声问:“你到底是谁呢?是深宫里牵我走过长夜的皇后娘娘,还是身份难测的无名人,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徐照抬手把头发拢到耳后,笑了笑,“你若是我的儿子就好了”

她扭头望着正殿,笑容淡去,刻进骨髓的恨却从那双眼睛里浮出来,她就这样看着云赫,冷冷道:“我姓容,容鹤。若不熟悉这个名字,你差人去国库看看当年越国皇族的名帖上,找到太安公主,那便是我了”

“什么...!!那皇后何在”

“这..这..南蛮妖女竟然未死!”

殿上有人在震惊中起身,不慎撞倒桌椅,众人短暂的呆若木鸡后怒吼起来,云赫心如死灰般陷入椅中,太后拍案而起,“来人!将此妖女给哀家拿下!”

皇帝额头青筋猛地浮出来,怒吼道:“谁敢,皇后,你吃醉酒了,胆敢在百官面前胡言乱语!回你的凌华殿去!”

他话语中明显的回护之意让太后一僵,姚策不知为何气得发抖,“皇帝,你可知一国之母身份有误是何等大事,你老糊涂了不成!”

谢钧方才趁乱出殿,此刻回来时手中两柄剑,当是二人随身武器,姚策不露痕迹扫视过二人。

云赫:“那也要待徐屏山前来认过以后才能作数,拟旨,急召徐屏山入宫,徐家三代为大昭守着东川,你们现在要杀他的女儿,更何况古来巫蛊之术防不胜防,宫里便有擅于此道者。皇后今夜性情大变,焉知不是有心人要乱我皇宫”

他说的其实不无道理,众人交头接耳议论,只有白郁仿佛定住一般,回头注视着身后不为所动的云绎。

云绎的眼睛是一对无情又多情的顽石,明明冷淡的像蒙着一层春冰的琉璃珠,又好似下一秒就要流出泪来。

他察觉到白郁的视线,急促的呼吸也缓了,云绎才想通了一些事情,低声道:“我父皇这人,说心软也心软,说狠毒也狠毒。整个人仿佛就是不合时宜这四个字的写照。你知道为什么今夜我把何召提上来么?他需要一个人来为这些天的东宫之祸顶罪。”

此刻大殿上混乱无比,云赫话中直指宁王,姚策冷冷道:“云皑是不是此道中人哀家尚不分辨,可武帝传位而去,抛下满朝文武,不正是为了登仙访道。到你这里,看看你身侧的国师。你们又有什么两样”

云赫强撑着起身,看也不看云绎,森寒道:“今夜这酒宴吃得太久了。雷顷,送皇后回凌华宫,众爱卿都回罢”

姚策轻轻与韩商摇了摇头,一甩袖率先走了。

人群散去,只余杯盘狼藉,灯火阑珊中,云绎在叫住准备起身离开的云赫。云赫让身旁随行众人先出去。

云绎望着他的背影:“父皇”

云赫没有回头。

“你还记得我娘吗?”

“...”

云绎扯起嘴角,“今夜您为皇后冲冠一怒,我方知天家也是有真情在的。只可惜神女无情,您不惜一切代价,阻住悠悠众口。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个秘密的?你丝毫不吃惊,难道武安侯曾与你透露过此事”

白郁坐在桌案上有些出神,直到听见云绎这话,他才眸光一闪,明白了些什么。白郁声音发涩:“我爹曾经给你看过那副画,但你拒绝了他,他便将之藏起来给我,你命雷顷找到那幅画像毁去,雷顷从一开始就是听你的命令,只不过他寻找物证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是不是?”

“为什么?你难道不知季氏满门忠烈....”,云绎涩声道:“大昭铁骑,这四字误了我娘一生,误了季家满门肝胆!!”

“许多事,并不是朕能阻止的”,云赫喃喃道,明黄的背影被灯火照得刺眼,就在二人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云赫沙哑出声:“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云绎,你坐上这个位置后,你就会发现治大国如烹小鲜只是一句玩笑话...我对不住你娘,也对不住白黯,但没有对不住江山。再重来一次,结局亦不会有所不同,你若见过关外横死的将士百姓,便知晓杀一人而换十年太平是多么合算的事情”

白郁咬牙切齿,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又想起那封信。

....他爹就是这样的人。

云绎遍体生寒,他短促一笑,“借口,那今夜百官震恐,皇后身份有异,你如此回护,我不信你当真是因为徐屏山”

他话音未落,云赫便淡淡道:“因为我想百年之后,与皇后合葬在我云家皇陵里。云绎,我负了你娘,你恨我也是应当的。”

云赫说完,就这样走了。

——

二十二年前,春。

济王云赫被派往雾泽赈灾,只带去一千兵马,彼时他刚被被云威剪去左右助力,半年中他数次孤身一人游说武将为己助力,没有人愿意与一个毫无势力的皇子浪费时间。

就在一阵恼人的春风中,他措不及防与坐在院墙上不知多久的徐照眼神撞上。春光正好,芳菲灿烂,都没有那个无忧无虑的徐照夺目。

“你在我家后院外街徘徊了半个时辰,你是谁,要做什么?”,徐照歪着头问他。

年轻皇子俊脸通红,支吾不能言语。半晌他才说:“我姓云,我来找徐将军”

聪慧如徐照,也不问他身份,只道:“你随我进来吧”

云赫望着身轻如燕疾掠而入的徐照,竟失声道:“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徐照回头,“你想知道?”

云赫局促点头。

“去问我爹啊”,徐照笑着说。

....

时至今日,青山隐隐,绿水迢迢,廿载光阴远去。

许多事情已经被时间河流漫漶的字迹不清,画面模糊。只有少女的倩影成为漫长光阴中一道难以磨灭的剪影,在他的心上越发深刻。

春光黯淡,万籁俱寂,他在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声中,懂得了什么是“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哪怕是今夜,甚至在方才殿上的争吵,云赫仍旧清楚记得彼时徐照笑吟吟回眸一顾,徐照在他眼中,永远都是初见时那惊鸿一瞥的模样。

他扛起万里山河,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制衡至今,赢过美名,挨过骂名。他能认错天下人,也不可能认错徐照。

...只有徐照,是他一生至此,唯一的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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