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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城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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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西陵,云中城。

雪落如絮,火光冲天。

玄甲军虽未攻城,但城中已经乱了。

在这之前,整座城市笼罩在巨大的忐忑中已有月余,稍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绷紧的心弦彻底断裂。

只因那城外守着的,正是十年前曾在云中城为质受辱的北晟煊王,魏临渊。

而这种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个雪夜,彻底爆发。

最初只是一处小火开始,但很快,整个城市的夜空,都被妖异的火光映红。

男人的喊杀声、妇孺的哭叫声、箭矢的破空声,刀剑相击的铮然声响,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响起。

一场屠杀的盛宴,即将开始。

宫人们已经四散而逃。

秋竹亦在其中,她偷了些金银珠宝,悄悄潜出崇云宫中。

她是三公主司玄锦的贴身宫女,若是换了平日,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碰一下那恶妇的东西。毕竟,那是个寻到点下人错处便用烧红的粗针挑人指甲盖的主儿。身边的小姐妹在她身边伺候的,一天就能没几个。

秋竹对她怕得要死,也恨得要死,但那也是以前了。现在,那北晟的煊王打来了,这些平时嚣张跋扈的贵女们怕是下场还不如自己。

毕竟,那煊王从北边这一路打来,对平头老百姓都还算不错,并未纵下属屠城劫掠。

但是.....那和他有仇的西陵皇族怕是就没那么好过了。

秋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紧了紧怀中的包裹,里面有珠宝亦有干粮,只要去那里熬上两日......待这场兵祸过了,她的日子就好过了。

四下皆是一片混乱,乱军像疯了一般四处杀人,有人躲在床底下,都被人拖出来乱刀砍死了。

秋竹害怕,但并不绝望,她知道有一处,那些人绝不会去。

那便是云塔。

说来这个云塔,乃是灵山之下的一座白塔,取登云飞升之意,因而名唤云塔。这塔年月已久,不知何时而建,也不知何人所建,也曾作为西陵的国宗辉煌过,享受过一段时间的香火。

但后来不知为何就衰落了。

这云塔,据说有点邪门,周围经常闹鬼。

云中城的人又素来信这些神神道道的,因而那地方一向少有人去,如今荒芜已久。

秋竹倒也不是不信,只是现在,人比鬼要更可怕了。

她咬了咬牙,贴着墙根,朝着那云塔的方向蹑手蹑脚地前进。

空气,雪沁雪沁的寒,吸入肺中便会带出身体的一丝热气儿来。

惨叫声、刀剑相击声逐渐褪去,但与此同时,四周的景象也变得诡异起来,越接近云塔,本来就沁凉的空气变成了砭骨的冷。

林木影影绰绰,仿若幽鬼于暗处窥伺,时有风声呜咽,高亢时仿若婴儿嚎哭,低回处又似女子低低声哀泣。云塔已经近在眼前,通体洁白的塔身在月下越发显得幽深诡异。

秋竹冻得嘴唇发紫,牙关发颤,心中发毛。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几句“菩萨大慈大悲”之流的祷语,又想到鬼怕恶人,又时不时地发狠地唾骂几句。

忽然,身后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她猛地转身一看。

此时风停雪消,月,不知何时出来了,冷凌凌地洒下寒光。之间不远处的树丛中倏地一声,闪过一道黑色的身影,一声猫叫传来。

原来是只纯黑的狸奴。

秋竹松了口气,又转头往前继续向前走。而转头这一看,她又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只见不远处只见不远处现出一个人影儿来,她定睛一看,此人不正是隔壁宫伺候淑妃的小李子吗?

秋竹心下生喜,这鬼地方有个熟人一起陪着,怎么也要好熬些,但对方扫视她一眼,一见到她胸口的包裹,眼中现出贪婪之色,握紧了手中匕首,朝她的心口猛地刺过来。

完了!完了!

秋竹心中暗悔不已,这个时候,正是杀人越货的良机,她又揣着宝物,怎不被人觊觎?!

对方虽是个没根的,但毕竟有着男人的力气,她怎么也打不过啊!

而就在之时,云塔四周突然亮光大作。

二人的注意力都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但下一瞬,二人就像是见到了此生最恐怖的东西般,齐齐尖叫了起来。

这.....是何等的诡异的景象!

只见那白塔之上突兀地生出许多张白惨惨的人脸来,张大了嘴,凄厉地惨叫着,蠕动着,挣扎着,似乎想要破塔而出,却又被什么束缚着。

两种力量在不停地撕扯着。

偶尔也有一张人脸挣脱束缚,在空中发出桀桀的笑声。一颗头,拖着鲜血淋漓的肠子在空中四处飞舞,如同拖曳着长尾的流星,在半空中甩出冲天的血气来。

亲娘哎!这哪是一座白塔,这分明就是一座尸山!

秋竹“哇”的一声,将腹中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只看了那一眼,她眼中便生起一阵剧痛,似乎是有钉子钻进头颅,把她脑中搅了个一塌糊涂。

她痛苦地蹲下身,发疯一般用力地锤着头。

秋竹哭都哭不出来了,早知道会遇到这鬼东西她宁愿被乱军一刀砍了,也不要到这里来。

就在这时,一个女声响起,“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也不要去回想!”

那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许久没有说过话,秋竹听起来却如闻天籁,她的心中不由得安定了几分,依言闭上了眼。

而那小李子却似乎被吓疯了一般,尖叫着转身离去,但下一瞬,他就像是被几道无形的巨力抓住,然后从四个相反的方向拽住手脚生生撕裂开一般,整个人瞬间碎裂成了肉块。

秋竹死死地捂着耳朵,但还是能听到耳边不断有桀桀的怪笑声响起,间杂着一道道尖利的惨叫。

就好像是.....这种声音不是从外界传来,而是在她的脑中发出的一样。

猛烈的罡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带来诡异、污秽而又充满了诱惑的鬼语。有尸体烧焦的热气时不时地钻进鼻腔。

秋竹只觉头疼得厉害,身体一阵冷一阵热,口中不由得翻起一股腥气,下一瞬,一口鲜血便喷涌而出。

她已经不抱什么活下去的希望了,现在仍依言闭着眼,捂住耳朵,单纯只是宁愿死,也不要再看那东西一眼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轰隆的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无数尖锐的惨叫声齐齐响起,然后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

那个女声再度响起,“好了,没事了。”

秋竹试探着睁开眼,四周后已经恢复如常,方才的飞天的人头,诡异的白塔、尖锐的嘶鸣仿佛都只是一场噩梦,只有小李子四分五裂的尸体和白塔的废墟提醒着她方才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一个女人映入了秋竹的眼帘。

那女人身着白色道袍,腰系绣金云纹丝绦。皮肤是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额上是一非石非玉的眉心坠。她似乎受了伤,有血迹从额上蜿蜒而下,又给那张精雕细琢的脸庞凭空添了两分妖异

是个生得极美的女人。

但最是动人却又最是古怪的,是那双眼睛。她的瞳色比常人要浅淡几分,月光投进那双浅茶色眼中,光影流转之间呈现出摄人的美丽。

是异瞳。

而西陵人素来认为生有异瞳之人,不祥。

秋竹这时哪还理会得了那些,哪怕眼前的是个恶鬼,她以后也要每日上三炷香感谢对方一辈子。

何况这看样子,好歹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一副仙风道骨不染尘俗的模样,定是传说中的高人了!

秋竹素来怕死,刚遇到了这般诡谲的场面,现在看那女子仿若看天上的活神仙一般,对着她就是一顿磕头,口中不停地念叨着“大慈大悲活神仙救苦救难”之类的祷语。

谁知下一瞬,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活神仙当着自己的面,猛地一头栽倒在地,摔出“咚”的一声巨响。

秋竹仍伏跪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一只冷冰冰的手却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有没有吃的?我.......快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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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竹将捡来的柴火点燃,又从包裹中掏出一个白面馒头,用枯枝串起,在火上烤了起来。

自求助方才拿出这个馒头,那女人就直勾勾地盯着,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个馒头之上。

烤到一定时候,秋竹便把那馒头取了下来,递给了坐在火堆旁眼巴巴望着的白衣女人。

那馒头的外皮被烤得焦黄酥脆,而内里却松软可口,秋竹咽了咽口水,还是把整个馒头递了过去。

那女人一接过,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仿佛就是一眨眼的瞬间,那馒头就不见了大半个。

秋竹看得有些楞,虽然是今年大旱,西陵不少地方遭了饥荒,但也不至于像她这般饿吧.....

就像是几年没吃过饭一般。

“谢谢。”那女人抹了抹嘴,礼貌地道了句谢,举止间又恢复了些许仙风道骨的意味。

秋竹不敢怠慢,忙道:“不敢不敢,若非恩人相救,小女子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了,不过是区区一个馒头而已,不能报答恩人的恩情。”

那白衣女人又问:“你怎会出现在此处?”

于是秋竹便把城中出现了乱军、以及自己偷偷地从宫中跑出来,欲在此处躲过兵祸一事原原本本地道了一遍。

那白衣女人略一思忖,道:“话虽如此,这里也不安全,你还不如往北走,去灵山,到山上躲个几日。”

闻言,秋竹忙道:“恩人不知要去往何处,若是恩人不嫌弃,小女子愿为奴为婢,做牛做马以报救命之恩。”

秋竹并不想给人为奴为婢,做牛做马,她只想躲过兵祸,拿着怀中的这些银钱好回老家找个人嫁了好生过日子。但现在乱兵四起,鬼魅横行,她好不容易傍上个大佬,自然要想办法抱紧大腿,熬过这段日子再说。

何况,眼前这个女人......看起来还挺好骗的样子。

果然,那白衣女人愣了愣,似乎有些感动,连连摆手道:“你不用谢我,除掉那些东西本就是我的职责,而且我要去城门口,你跟着去不安全。”

秋竹一听,不由得一惊,城门口?!

那门外可就是北晟的玄甲军啊,现在去那里不就是送死?

秋竹听说过,有的人有异能,可以通鬼神,卜阴阳,那些人被统称为术士。她想,这姑娘怕也是传说中的术士了。

但再怎样,术士也不过是凡人之躯,现在去那里不还是送死?

于是秋竹忙劝道:“恩人此时为何要去城门口?虽说北晟煊王并非滥杀平民之人,但城门口处两军对峙,气氛剑拔弩张,刀剑无眼,万一被误伤了又该怎么办。”

“我必须要去见一个人。”

“见谁?”

那女人却没有说。

气氛沉默了下来,那女人在火堆旁坐了片刻,便站起身来,准备转身离去。

秋竹见对方去意已决,但她也并非知恩不图报之人,于是咬了咬牙道:“不知恩人尊姓大名,若小女子能留得性命,定每日为恩人烧香祈福。”

对方道:“司玄瑜。”

秋竹顿时一惊,道:“你……你是西陵皇室中人?”

“是。”

秋竹忙上前,拦住她:“那你可更去不得了!那煊王和你们皇室可有深仇大恨的。”

“可是……”

秋竹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司玄瑜道:“若是找不到我,煊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找不到她就不罢休?难道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秋竹倒想起了曾经的一桩旧事来,说是以前煊王在云中城为质的时候,曾与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有过婚约。后来那个公主变了心,竟刺了他一剑,转身投入了当时西陵炙手可热的高乘钺高将军的怀抱。

只是那公主命格凶诡,从小便被送到云塔清修,很少有人见过。

公主.....云塔.....清修.....

难道那个公主……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秋竹尚在思忖之时,不远处突然火光冲天,喊杀声和哭嚎声大起,似乎……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砍杀和劫掠的狂欢。

秋竹看得心惊,这些人……怎么就像是疯了一样。

秩序崩毁之际,人性中的恶也没有了任何的拘束。

一场血劫近在眼前。

秋竹突然冒出个大逆不道的想法:云中城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如让那些北晟人进城的好。

反正百余年前都是天临人,天临王朝分裂后才有了北晟和西陵之分。秋竹本也不在乎上头的皇帝是谁,反正日子能过得下去就行。

打又打不过,降又不愿降,再这么下去,云中城断了粮,怕是要闹出些更骇人听闻的事情!

不过念头一起,她便觉得有些好笑,先别说曾经辱过煊王的西陵皇室不愿投降,一直龟缩在皇宫中能苟一天是一天。那些平日里一副忧国忧民之相的大臣们也没一个敢站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也是,谁愿意担着叛国的骂名去做这费力不讨好的活儿。

遗臭万年的事儿。

这时,秋竹又听司玄瑜道:“我得走了。你……小心些。”

只见那苍白秀美的女人面容沉静,淡茶色的眸中看着远处的火光时有着隐隐的悲悯之色。

见状,一个念头突然涌上秋竹的心头,难道……她是为了云中城百姓才要去城门口,和那个北晟的煊王请降?

秋竹知道,她是个好人,在方才那种情形里,她根本没必要分心来救下她这么一个小喽啰,她并不太想让一个好人去死。

先不说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往往一国覆灭后,为立新君威仪,往往会对前朝皇室用以严苛手段,动辄屠戮全族,哪怕侥幸活着,也不过是男为奴,女为娼,生不如死。

西陵和北晟两国,交恶多年。更何况,她还和那位殿下,有着旧恨。

一个亡国公主,落到仇人的手中,还能有什么样的好下场。

“你真要去城门口吗?”

“嗯。我有个必须要见的人。”

“那个人是煊王?”

那白衣女人朝她看了一眼,似乎有些惊讶她怎么知道,但还是应道:“嗯。”

秋竹眼中现出焦色:“可是……你要是去了就回不来了!”

“那便不回来了。”

秋竹就这般眼睁睁看着那个白衣女人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她素来贪生怕死,也从未见过这般不怕死的人,一时间心头生出些许惭愧来。她跪下,冲着白衣女人离去的方向磕了几个响头,又合掌拜天把所有知道的神仙都求了一遍。

司玄瑜走出没多远,仙风道骨的形象便瞬间崩塌。

整个人都如小孩般嚎啕大哭起来。

鬼才知道她刚刚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在那个叫秋竹的女人面前忍住没哭出声来。

完了!完了!她现在彻底完了!

司玄瑜心中怕死了。

带兵围城的是她那个黑化的白月光,那个文韬武略,生得俊美无畴的北晟煊王魏临渊。

即便他这般完美的人,也有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时候,而她就是那个欺负过他的恶犬——七年前,她对着他的胸口,刺了一剑。

司玄瑜看过许多话本子,知道那些亡国公主落到敌军手里都没什么个好下场,何况她还和魏临渊有仇。

可是她,不得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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