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玉溪去路边拔了一根狗尾巴草，他攥在手中，时不时去看不远处被仙子们围在一团的位置。
灵光初现，仙子们释放的灵气，全部被输进了毫无神志的青年体内。
少年立在几尺远，蹙着眉头，心中却闷闷的想着事。
他与她母亲不一样，他母亲是口诛笔伐的大妖，而他，则是光明磊落的正道弟子。
莫鹤轩一行人被杀，实属意外。
玉溪没想要将人全都杀了的，只不过那莫鹤轩，心思过于敏锐了。
玉溪在施展自如的花林中袭杀几十人，虽有些吃力，不过瞧着那些人被肢解的死状，倒也令人心生痛快。
洛玉溪丢开狗尾巴草，望着仙子们竭尽全力救治的程彻面色渐渐有几分好转，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少年嘴角浮现一丝轻笑。
程师兄真是福大命大啊。
*
“师兄”洛玉溪又落了泪，他流泪的模样楚楚可怜，少年走向仙子们给程彻疗伤的中央，一双清澈的眼眸又红了起来。
“各位仙子，我的师兄如何了？为什么还是没有醒过来？”
“洛小道友，你别伤心，我们已经全力护住了你师兄的心脉，他现在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剩下的，定要好生疗养，不可再继续损毁根基了……”
仙霞宫的女弟子们放下施术的玉手，她们为程彻初步的救护了一番，但众玉女仙子们皆又宫规，如此，她们堪堪护住了这位道友的心脉，只能帮到这了。
至于这位道友衣袍下的血肉模糊皮肉伤，便只有交付给这位少年了。
“洛师弟，你师兄的外伤，便需要你帮忙包扎上药了。”
石嫆仙子递上手中自用的药瓶，又体贴周到的送上一卷早有准备好的绷带。
洛玉溪眸光一闪，随即感激不尽的接过。
程彻唇色苍白，还未醒来，额头开始沁出阵阵冷汗，貌不惊人的面容没什么生气，少年略略一看，倒是觉着这样虚弱的程师兄比往日更让人瞧着入眼。
“洛小道友，你也有伤在身，也不方便，我们送你回宗门吧？”都是仙门弟子，石嫆仙子顾及这少年身上的伤势，好心出言提醒。
玉溪望向一众婉约的仙子们，感激的低头：“谢谢各位仙子姐姐们的救命之恩，我已会御剑飞行，带着师兄一人还是能行的，不麻烦各位姐姐们了，我现在就准备回宗复命。”
“小师弟，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怎么能带得动你师兄啊？”林慕儿站出来，抬手便想来帮忙。
洛玉溪力气一向不小，只是很少显明，这时，他倒是没有作出吃力柔弱模样，而是直接利落的扶起了程彻。
“不必了，我会护好我师兄安危的。”
少年将昏睡的高个子青年抱起来，在众人面前，少年动作小心翼翼，甚至刻意避开程彻身上的几处受伤严重的部位。随后，少年托着人的腰身踩上一把灵剑上，露出一抹切实笑意：“各位仙子们，我就回去了，日后若有机会，我定携师兄一起去仙霞宫答谢。”
一道流光掠向天际，众仙子仰头远眺，忽地，林慕儿嘟起嘴，呢喃道：“这位洛师弟这两日来都哭哭啼啼的，瞧着比我还会掉眼泪，又畏畏缩缩，性子这般柔弱怯事……没成想力气倒是大如牛，还那样抱着一个大男人。”
“师妹，勿要胡言，那位洛道友的一众师兄们都命陨了，只有他和他那位程师兄幸存下来，他们师兄弟之间感情自是深厚的。他们虽逃过一劫，但那位洛弟子也亲眼目睹了这场灾祸，那般反应倒也是情理之中。”
“还有你当人面那‘细胳膊细腿’的言辞，日后若是再见那位洛道友，不可再说。”石嫆转过头，目光沉静。
林慕儿咬唇低下头：“是，大师姐，慕儿受教了。”
*
洛玉溪此时形容狼狈，满身血污，可是他的体内，却是灵气最充盈，力量节节攀升之际。
那莫鹤轩的“血肉之躯”已被玉溪分解干净。莫鹤轩根骨奇佳，是与程彻并列在前的杰出弟子，玉溪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将这人细细吸收几番，为己所用。
这人死的，不算亏吧。
玉溪选择做人，但是他被完全封印的半妖之身并非适合修道，如今他在练气五层这一小小的门槛滞涩了将近小半年，吸了莫鹤轩之后，玉溪便有要即刻提升境界的感觉。
若不是遇到了那热心肠的仙霞宫仙子们，玉溪早就突破了。
如今，他不再苦苦压制着在丹田处四下乱窜的精纯灵气，他抱着青年，选了一方位置，快速冲去。
玉溪在一山野中盘腿打坐，他俨然是一名合格的正道弟子了，周身灵蕴闪耀，他的皮肤皆是阵阵温润光华。
“呵。”少年呵出体内浊气，像是进入了忘我之境，不再顾及任何人，肆意修炼起来。
此时他躲进了这处无人识得的荒山中，将程彻丢至一旁的草丛中自生自灭便是。
少年自顾自调动体内灵气，掌心相对，精纯的水蓝色圆球在掌中心凝起。
到了一定的修为阶段，仙门弟子可将自身的灵气凝如实质，甚至可以化为自己的利器，比如一把趁手的剑。
玉溪现在运作的，便是此事。
“……”
侧边的草丛忽地窸窸窣窣的动起来，这四周杂草遍布，玉溪屁股下盖了一条从储物灵戒中拿出了牛皮垫，压着草坐还算舒适的。
可程彻那方便没有那般待遇了。
玉溪既没给他脱了衣服上药，也没有给他简单包扎一下。也没有再打算对他下手。
草一动一动的，那陷在草地中的青年却又尽数被繁茂的草叶遮挡住，玉溪被这动静惊扰，睁眼侧目随意瞧了瞧，又蹙着秀气的墨眉重新闭眼。
“呜汪！”似犬吠之声低低响起。
洛玉溪猛地睁开了眼。
他起身，满是脏泥的靴子踏入杂草上，抬手慢动作的握住绑在背上的剑柄。
少年眼也未眨，剑尖带着杀气扫过一人高的草丛，在野草齐齐被斩落半截之际，一条土棕毛恶犬戒备往后逃窜。
那野犬噌的一下就跑远没边了，洛玉溪落下剑尖，低眸去看闭着眼像一具尸体一般侧躺在草中的人。
那恶犬不知道是不是山中的野狗，总之，当玉溪蹲下身，用剑撩开杂草时，发觉这半死不活的男人一侧本就血肉模糊的肩膀，方才又被恶犬偷偷啃食过，深可见骨。
这副失血过多的身躯又重新蔓延出一阵血腥味，洛玉溪抬手翻过青年，这下好了，程彻不仅脏，皮肉还有些发臭了。
“……”玉溪抿唇，抬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哦吼，他的气息更弱了。
*
玉溪倒是没有多嫌弃他，他将地上的人重新抱起，随后有些苦恼的收了自己专用的修炼打坐牛皮垫，用灵气探查四周，再朝着一处走去。
少年的皮肤嫩，他走过荆棘杂草，脸上总是不小心被划出一道道细小的伤口，玉溪爱惜着他的皮相，便低着头走。不久后，他看见了一条羊肠小道。
甚好，附近果真有人迹。
天色不早，玉溪跟着小道行走。
他下了山，在一片密布的大树叶下，玉溪发现了几个有人居住的土屋。
他极目远望，在天色将沉之际，看到一个凡人大汉赤着胳膊，提着尖刀，正在给手中的野鸡开肠破肚。
玉溪抬头扫视一眼，大汉身后的屋中点着篝火，屋内还坐着另几个男人，他们似是在喝着酒，篝火上吊着一口热气腾腾的锅。
夜风有些凉，玉溪也想坐进去烤烤火。
“这位大哥。”
汉子手中的野鸡清理得差不多了，他正想进屋去时，一抬头，便像是见鬼一般往后退。
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扛着血淋漓尸体的少年。
“你你你……是人是鬼？”张大牛往后退去，抄起了脚边的斧头。
“大哥，你别怕，我是人。”
吸了人的精气和灵气果然极有用处，玉溪转眼便提升到了练气七层，不过他当下仍是有些压抑不住体内升腾的气流了。
哈哈，还要提升呢。
“老……老大！快出来，有……有人！”那个被玉溪叫做大哥的汉子转过头，紧张的朝屋内喊他的大哥。
“你是谁！是人是鬼？哪来的！”屋内的三个汉子也跑了出来，他们身上一股莽气，无一例外，手中也抄起了家伙。
“我们是人，这是我哥哥，他受伤了，可否让我进屋坐坐？”玉溪的手臂有些酸，他垂下的一只手一摸，便从手中变出了一锭元宝银子。
技多不压身，玉溪在人间待过多年，入了剑宗后，他便特意学了如何变钱。
“几位大哥，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且让我进去歇一歇吧。”玉溪的嗓音还算温和。
“……”一个大汉狐疑的接过了那锭银子，用牙咬了咬，见是真的，眼中一喜，将少年上下打量。
“这荒郊野岭的，你们是怎么来这的？快说！”大汉是莽匪，他们前段时日抢了钱财杀了人才躲到这偏僻的野山来的。
几人就这么团团围住了他们。
洛玉溪轻轻皱眉，不悦之色并未表现出来，他耐心地等待这些凡人显露真实的面目，他顺从的扯谎回话道：“我是带着我哥去寻亲的，没想到途中遇到了野兽，迷了路，才跑到了这里来。”
“哦——”大汉互相使了个眼色，先看向少年肩膀上的死尸，随后又目露精光的望着少年，瞧着依稀可辨的好衣料和腰上挂着的玉佩，贪婪霎时尽现。
“你身上还有银子吗？我们可以换给你肉干吃。”大汉自以为聪明地问。
洛玉溪抿唇淡笑，他手臂酸痛的扛着人，却是不紧不慢点点头：“有的，身上的钱票和金叶子都在。”
“……”
玉溪脸上不可避免溅上了人血，他抬手擦了擦脸，又将手背上的鲜血往程彻身上抹。
“师兄，好累哦，我们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少年将人放下，看向那锅中被啃咬过的兽肉，又看向地上碗，目光有几分嫌弃。
他抬手，将这些东西全部往外丢。
“汪汪汪！”
那条眼熟的恶犬出现在门口，龇着狗牙瞧着他，一副随时要冲进屋内咬人的模样。
这条凶巴巴的狗，肯定是那几个成了尸体的大哥们养的吧？
“呜汪！汪汪汪！”恶犬又叫起来。
玉溪摸了摸耳朵，抬手招那条狗进来。
可那条狗敢吃人肉，却始终戒备着玉溪背上的长剑。
“呵，小废物。”玉溪意兴阑珊的收回目光，一抬手，门口的恶犬便飞了出去。
“呜呜呜”猖狂的恶狗气焰顿消，一瘸一拐掉头就跑。
土坯泥房暖和倒是挺暖和的，玉溪打坐了将近两个时辰后，这时屋外的夜一片漆黑。
少年长吁一口气，他看向手掌，已可以用灵力凝出冰蓝色剑身的形状了。
而他，也已迅速提升至练气十阶。
玉溪忽地明白，为何自己的母亲是一方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妖了。
少年抿唇一笑，他转过头，又抬手探了探程彻的呼吸。
还没死……
洛玉溪这时，便起了恻隐之心，想去救他。
作者有话要说：无三观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