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烟凝看着羽箭射过来的方向，低头思索。

眼下本就是深夜，因着马车灯笼的一点灯光，对方才能找到她的位置所在。

这样想着，叶烟凝捡起几枚石头，翻身一跃在地上打了个滚，躲在了另一侧，同时“嗖嗖”两下将灯笼打落，瞬间周边变得漆黑。

她这么多年谨小慎微十分慎重，若是这里早便起了冲突，自己不会才发现，那么这些人，一定是刚动手没多久。

就着黑夜，叶烟凝仔细看看，这周围分明就是那时停下休整之地。

既然在这里停了这么久，他们却等到这么晚才动手，想必一来担心被人发现任务失败，二来今夜一定要要了自己的命。

幕后之人，要么就是林舒，诱自己来此趁机除了她，要么是当年陷害叶家的人，担心自己继续查下去。

或者，林舒两种可能都是。

无论如何，若是对方今日一定要自己的命，那他们看不清自己的所在，按耐不住之时，一定会现身动手。

按照羽箭射过来的距离，他们如今在的地方，应该也不会太远。

这样想着，叶烟凝弓着身子躲在了草丛中，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声音。

那一点子火光熄灭，恐是令对方慌了手脚，安静了好一会儿后，每隔片刻便射过来密密麻麻的箭。

没一会儿，一支拖着长长火光的箭射在了马车之上。

呵，他们也是真的胆大，不怕火烧起来，陪我叶烟凝一起葬身这火海中。

叶烟凝刚升起这个想法，便听到外面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看样子是就着火光发现自己没了身影，终于急了。

叶烟凝耐心地等着，手握上了腰间的软剑。

“老大，让那个女人跑了，现在怎么办？”

说话的人重重摔下马车的帘子，抬手向身边一个负手而立的人说道。

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穿着夜行衣。

这身装扮，刚刚他们射过来的火把，还真是帮了叶烟凝一把。

“刚刚人还在，这黑灯瞎火的，她能跑到哪去？快去找，一定还在附近，跑不远的。”

叶烟凝等他们四散开来，拎着软件逐一将那些人解决了。

下手时干净利落，捂着他们的嘴没人发出声音。

于是也没有让那还等在原地的人发现。

叶烟凝匆匆跑回去，见那人仍然在马车附近，举着火把观察周围血迹的位置。

她推测那人许是想据此来寻找自己的踪迹。

可是她并没有受伤。

趁那人背对自己之时，叶烟凝飞身而出，直冲他的脖颈而去。

但她想要尝试能否从他嘴中套出什么，也没有打算下杀手。

那人耳朵一动，立马转身防御，两人剑身相抵，定定盯着对方。

接着叶烟凝腾出一只手瞬间打向对方的腰间，那人立马飞身躲闪。

叶烟凝趁机步步紧逼，招招从他的命脉擦过，没几招，对方便处于下风，被叶烟凝一脚踹在了心口上。

那人刚一落地，便被叶烟凝的软剑指在了鼻尖。

叶烟凝冷冷地俯视着他，声音平淡未带任何情绪：

“谁派你来的？”

那人明显变了声，声音喑哑低沉，冷笑了一声：

“叶大将军征战沙场锋芒毕露，树敌无数，难不成是如今装得乖巧顺从的样子，就可以骗过大家了吗？”

叶烟凝脑海中浮现出前一世未能报仇便死在柴房的不甘，眼中染上一抹杀气，此时却听到对方继续说道：

“我是谁派来的，叶将军心中自有猜测，又何必问我？怎么，怕冤枉了好人吗？”

叶烟凝看着他面巾外的半张脸，总觉得眉眼有些眼熟，但她又不敢贸然接近，自己孤身一人在此，若是着了他的道，恐怕不易逃脱。

“那日我与林将军说的话，叶将军不是都听去了？我原本以为，叶将军耐不住性子，第二日便会要了林将军的命，却没想到真的眼巴巴送过去一颗救命的解药，如此，我还真不清楚，叶将军是韬光养晦，还是被林将军骂怕了打怕了，真的忘了家仇，成了仇人的狗了。”

难怪这般眼熟。

“你在说些什么？我从未见过你，你想在此离间我与叔父？或者，叔父所中之毒，就是你下的？！”

此人究竟是敌是友？！

“呵。”

那黑衣人垂眼轻笑了一声，满含嘲讽。

“即使我被贬涿州，依旧是朝廷命官，你带人暗算我，又杀了这么多朝廷侍卫，我在这里杀了你，于情于理都无可指摘，我并未见过你，与你无冤无仇，若是你说出背后之人，我可放你一条生路......”

叶烟凝的话还未说完，一枚银针自她耳边擦过，她立马翻身躲闪，但也就是这时，那人趁机起身逃走。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叶烟凝暗想“穷寇莫追”忍下了追过去的冲动。

她转身从身后树干上拔出一根银针，眼中冷冽无比。

到底还是大意了。

她看看周围躺成一片的侍卫，心中说不悲凉是假的，但毕竟在沙场上看惯了生死，也没有动容太久，只是将他们的眼睛逐一合上后，捡起了一旁的羽箭。

确认那上面并未涂毒后，猛地扎上了自己的肩膀。

纵使习惯了受伤，这意料之中的疼痛仍然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随后撕下一片衣角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忍着疼痛朝着原本的行进方向走去。

若是她没有记错，最近的官驿应该也就是半日的路程。

一路上咬着牙走走停停，一边戒备着那些人再次赶来，终于在第二日天黑之前，叶烟凝到达了那个官驿。

肩膀上的伤仍隐隐作痛，再加上这一整日的奔波已经脸色惨白，冷汗将发丝粘在脸上，不用看，叶烟凝也知道自己如今狼狈极了。

不过她自己动的手，很是有分寸没有伤到要害，又涂了药，倒是没有十分严重。

她看到官驿后，垂眼轻轻笑了笑，接着立马换上一副泪眼朦胧的样子跌跌撞撞跑了过去。

敲响门后听见了门内的脚步声，叶烟凝将头抵在门上，轻轻闔眼，门开的一瞬间，便顺着力道跌倒在地。

“什么人啊？”

“哪里来的叫花子，在这里要饭？”

“诶不对，这，看这衣着好像是京城来的。”

“她身边有一个文书。”

“叶将军！这是叶将军，快去请驿丞！”

叶烟凝假意昏迷，故意将文书掉落在身边，果然见那帮驿吏手忙脚乱将自己扶了进去。

等了许久，她听着外面七嘴八舌，也实在失去耐心，正当她打算起身时，听见有人推门而入，她瞬间闭上眼。

“大夫，你快给叶将军看看。”

“驿丞大人，你不必如此紧张，叶将军她，毕竟是被贬到这里来的。”

在京城中，叶烟凝已经见惯了这种嘴脸，何况如今罪臣身份，早便做了心理准备。

却没想到那驿丞厉声呵斥：

“胡说！叶将军是叶老将军之后，他们一家人征战沙场，如今即使只剩下这一名孤女，也是保家卫国之人，若是我们都是这般趋炎附势之徒，岂不是凉了那些将士们的心！”

句句锱铢，可叶烟凝心中仍然毫无波澜。

身边魑魅魍魉众多，但并不见得没有心地纯良之人，无论善与恶，她都习惯了，也是因此，前一世才能那般不在乎任何事物，包括自己的命。

那大夫把过脉后，叶烟凝适时地醒来，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便一脸激动，拉着大夫的手，泪水也跟着滑落：

“你是驿丞大人吗？我是叶烟凝，路上遇到了歹徒，护送我的官差大哥，为了救我都留在了那里，我好不容易跑出来，你快派人去救救他们！”

大夫一脸尴尬收回手，起身站在驿丞旁边，轻咳一声：

“叶将军，这位才是驿丞大人。”

叶烟凝面做一怔，看向驿丞，正要说话，只听对方变了脸色，低声说道：

“叶将军，您到了驿站的时候，我就派人去看了，那些人，都死了，可是那边一个杀手都没见到，想必是对方身手太厉害，全都逃脱了。”

叶烟凝听了此话，才是真正的一怔。

怎么可能，那些黑衣人就是自己在附近杀的。

那驿丞见叶烟凝的脸色，许是觉得她在担忧，立马说道：

“叶将军放心，那些同僚的尸身我们都带回来了，会好好安葬，下官也已经给涿州那边的值守大人送了信，好在这里距离涿州已经不远，叶将军安心养伤，用不了几日，您一定会按时到那边的。”

叶烟凝强扯起嘴角笑了笑，但她的心中仍然有着没来由的不安。

对方能在押送官兵周围动手，又能在一日之内带走所有尸首，他们的能力与胆量不容小觑，也一定人手众多。

昨夜自己杀的那些人，恐怕只是极少数。

若真的如此，他们能在路上动手，未必不敢在官驿动手，左右这里离京城甚远，等到消息传到皇帝那里，那些人早便跑没了踪影。

不能连累无辜。

这样想着，叶烟凝起身行礼：

“不劳烦驿丞大人，烟凝来到此处只是为了休整一天，如今烟凝已经好了许多，请大人给我准备一匹马，一些干粮，我即刻启程不能耽搁违抗圣命。”

末了叶烟凝又加了一句：

“还请大人在烟凝出发之时放些爆竹，帮我除除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