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天际，已经出现鱼肚一样的银白色。

“小姐，郎中走了”，许凌川一手奉茶，一手将小炉往旁边移了移。

上京的天气热，云裳在一边替她摇着扇。

“郎中怎么说？”

“郎中说大小姐还需静养一段日子”。

明乔抿口茶，“到底是吓着长姐了，你明日吩咐下去，加强长姐院里的巡防”。

她明白长姐不是身病，而是心病。

想必长姐也知道谁想杀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青梅竹马的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

不过太子也在东宫之位待不了多久了，再让他多活一段日子。

“对了，长姐被刺杀的消息可有传出去？尤其是云荷。“

云裳道，“云荷无父无母，唯一能仰仗的便是明府，她应该会守口如瓶”。

明乔稍稍思索了下，“无父无母便是无牵无挂，更易被人收买”。

她盯着许凌川的眼睛道，“盯着她点”。

这次许凌川不再避开她的眼神，而是迎上去坚定道，“是”。

院子里的走廊尽头，有人鬼鬼祟祟地张望。

云荷将碧螺拉到一边，左右张望了下，确定四下无人后，才附道碧螺耳边道，“郎中说大小姐需卧床一月”。

碧螺提着裙摆匆匆回了明薇的院子。

“行了，你退下罢”，明薇听了碧螺传的话，面上不明显，心里却很得意，下个月的太子寿宴便无人与自己争风头了。

黎姨娘骤然从身后出现，她的烟瘾愈发大了，连眼窝都凹陷下去几分。

明旭有多日没去她房里，总是推脱事务繁忙，有时干脆睡到书房。

稍晚些，碧螺就将话传回了良栖庭。

“小姐，换了□□的用料之后，黎姨娘明显身子比往日弱了，气色也不大好，主君有些日子没去她那里了”。

色衰而爱弛，明旭从来就不是什么深情之人。

当初明乔安排许母进厨房做事，就是为了方便日后安排她进父亲那边的大厨房。

黎姨娘的烟瘾大，明乔让许母便在黎姨娘的□□里添了点料，这料会让黎姨娘的身子每况愈下，直至完全垮掉。

到最后，不用她出手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黎姨娘。

许凌川似乎是天生的心狠手辣，明乔做这些事，完全用不着避讳他，甚至许凌川比她更狠。

上回污蔑明乔行巫蛊的那人，已经被许凌川扔到后山喂狗，连骨头渣子都未剩下。

明乔不用说任何话，只需一个眼神，许凌川便会明白，一个手势，许凌川就能将对方撕碎。

比豢养的狼狗还要凶狠，但平日里却是一副淡漠的样子，同明乔一样，内里是恶兽，表面披着人皮。

那这人前世能脱离奴籍，在官场平步青云，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重生一世，也不减狠恶。

放在以前，明乔兴许会忌惮这种人，欲除之而后快，而如今，即使许凌川是头恶狼，颈绳也牢牢攥在明乔手里。

许凌川心里认为，自己就是明乔的一条狗，他心甘情愿做任何事。

“小姐，话已经传出去了“，云裳在旁等着明乔的吩咐。

“嗯，我省得了“。

昨夜救上来的女子叫柳月儿，并州人氏。

柳月儿低垂着眉眼，不知所措地搓动衣角，她只穿着破衣烂衫，怯生生地偷偷看明乔。

明乔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上一世柳月儿是明旭的妾室，惯会装可怜，凭着如此手段竟躲过的黎兰的魔爪，在她眼皮子底下生出一个儿子。

柳月儿母凭子贵，骑到了明乔头上，还从她身边借去云裳，将云裳折磨个半死才送回来。

长姐与赵家长子秘密交换庚帖以逃过赐婚，偏生柳月儿出卖长姐，让太子得知大婚的消息，将长姐掳走。

明家的落败有她的功劳。

而长姐上一世本可以拥有好姻缘。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阴差阳错，柳月儿竟落到了她手里。

杀了她！杀了她！一个念头在她脑中叫嚣着。

不！明乔，你要利用她。

上一世她不就是凭着这张与母亲相似的脸害人吗。

今生，你要利用她，将她再次送到明旭身边，明旭是只恶虎，你要把柳月儿变成你的伥鬼，让他们自相残杀，一起下地狱。

柳月儿按下心中的不安，并州战乱，死了不少人，朝廷平定战乱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饥荒，她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路乞讨到了京城投奔远亲。

却不曾想被人卖了做船妓，昨夜船家让她去接待那群胡人，胡人并不怜香惜玉，她差点丢了命。

本想着赌一把，若是能逃脱也就罢了，逃不了那就只有溺死的结局。

既然是这位小姐将她救上来，想必不会杀她。

可她如今除了美貌，没有任何筹码，和对方谈条件只会处于弱势，她想套出对方的话，若是对方想利用她，那她便无性命之忧。

明乔摩挲着指尖，柳月儿的容貌与上一世并无什么变化，只是更纤细，更苍白。

柳月儿强撑着起身，“小姐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有这一身皮肉，但凭小姐吩咐”。

“我要你这身皮肉做什么”，明乔冷哼一声，用指尖挑起柳月儿的下巴，细细端详着她的脸“我府中不缺美人”。

母亲的画像上，额心有花钿，听闻花心本是一颗红痣，母亲觉得不美，自创了一种花钿，引得京中贵女争相模仿。

柳月儿的额头光洁，但右耳垂缺了一块。

明乔收回手，说道：“并州来的吧，你可知上京不许流民进城，是谁带你进来的”。

她怎么知道我的身份，柳月儿心下一惊，编好的话术卡在嘴边。

“我........"。

“口口声声说要报答我，可连真话都不敢说，我留一个会说谎的人在身边有何用呢”。

柳月儿刚要开口就被明乔打断，“好了，我懒得分辨你嘴里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到时我会让人送你回并州”。

后半句是假话，若是柳月儿还要隐瞒，明乔会将她卖进军营，那里的人可不会在乎她那一身细软的皮肉。

上一世，云裳可是被她折磨得奄奄一息。

柳月儿跪在床边，“小姐，我不是有意隐瞒 ，只是......”。

“许凌川”。

应声进来一个男子，低垂着头，柳月儿看不清他的神色。

面前的女子只和男子对视一眼，男子的眼神中的顺从就变成了杀意。

“既然人已经醒了，就送她回去吧”。

明乔再没有看柳月儿一眼，许凌川地拉着柳月儿往外走，任凭她如何呼喊也不理会。

“小姐，小姐......."

柳月儿慌了，她是求着远亲将她带进来的，又如何能送她回并州，一旦被人发现她是偷偷进城的流民，定会被杖杀，就算被送回去，也只有死路一条。

“放开我”，柳月儿张口咬了许凌川卷，跑了回去，许凌川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并未追上去。

明乔吩咐过，若是柳月儿隐瞒身世，卖到军营便可。

柳月儿哭喊道，“小姐，您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愿意，求您不要杀我，求求您了”。

明乔放下手中的账本，“我何时说过要杀你了？”

柳月儿愣住，明乔什么也没说，她却先把所有底盘托出，被明乔先发制人。

事到如今，明乔不需要她的美貌，她对明乔没有秘密可言，明乔什么都知道。

唯一的筹码只剩自己的命。

“奴婢贱命一条，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

明乔点点头，“你真的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吗“

柳月儿后退一步，叩首表态，“奴婢愿意为小姐做任何事”。

明乔笑着将她扶起，表情温和，却让柳月儿觉得不寒而栗。

作者有话要说：许凌川：can i be your do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