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想到……原来竟然是这样。”

“炎儿头三后，辰空公子，晟儿，你们一起到我这儿来用膳吧。”

“母后……”

“我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不想再失去你们了。”

“母后……”司空晟直直地跪了下去。他看着母亲，心中是又喜又悲。

他们原有天下最好的母亲。

柳桑听到司空炎薨逝的消息，虽在意料之中，但仍然不免内心痛苦。大哥和云老头的去逝，让她看到了那么多不愿相信的真相。司空烁的死，云老头的可怜身世，丽姬师祖的未尽遗愿。

可不管她内心多么痛苦，多么难过，此时有两个人肯定比她更痛苦更难过。想起炫儿，柳桑直往宫外跑。

柳桑虽日日见到司空晟，但这三日他们却未说上一句话。今日两人都一身素衣，红着眼相见，只是静静地彼此看了一眼，司空晟内心后悔惭愧不知从何说起，柳桑心中难过亦不知如何开口原谅，她不知霖烁知道又会如何对待二哥。

辰空自那日听到柳王后亲自邀请他，便觉柳王后似乎未将他当外人。如今他看着面前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份尊贵的女人，见她衣着朴素，笑容亲切。

“辰公子，多谢你在水月派照顾霜儿、晟儿。本应要隆重款待，但此时此刻只能素食冷酒相待，还望海涵。”

“多谢王后款待。”辰空站起来，双手持酒恭敬地喝下。

柳王后请辰空坐下，只笑着说道，“虽是初次见面，但我打心底里喜欢你这孩子，你不若不嫌弃，就喊我一声柳姨。今日这里没有王后王子公主，只有母亲和孩儿们。”

“多谢母后。”

“多谢母后。”

“多谢柳姨。”

几人酒水下肚，只是心中怅然若失。

“霜儿，你自幼没有在母亲身边，可有怪过我？”

“怪过。但后来便不怪了。我知道母亲的苦楚。知道母亲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无奈。”

柳王后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她深深地看着柳桑，说道：“这世上哪有不疼孩子的母亲，你与烁儿，都是母亲的骨肉……你自回王宫，我也未能与你交心相谈，我确实不是一个称职的好母亲。”

“不，母后，您在霜儿心中就是最好的母亲。您对烁儿的贴心宠爱，就如同待霜儿一般。”柳桑不想母后再添伤心了。

柳王后凝视着霖霜，她的容颜同烁儿几乎一样，“你与烁儿确实十分相似。母亲愧对你们。”

此时，司空晟却跪了下来，磕头道：“母后，孩儿错了，都是孩儿的错……”

柳王后看着司空晟，“晟儿，我初入王府，你便用稚嫩的语言喊我一声娘亲。那时我便想我要待你如同你的亲母。可终究是我的错，我没有发现，没能制止，我竟不知你心中藏了如此大的一个秘密……难怪这些年，你总是若亲若离，你总是期期艾艾，饮酒作乐，总是处处小心地对待我和烁儿……如今得知真相，我虽怪你，可我也疼惜你……”

柳王后双手扶起司空晟，满目泪水，“晟儿，如今父王只有你一个儿子了。希望你可以振作起来，你是你父王和满朝文武的希望啊！”

“柳儿，你果然是本王的好王后。”司空煜已多日未见到柳王后，今日心中凄苦，不知觉便又往柳王后宫中而来。到得宫内又想起这几日柳王后的故意疏远，心中便不愿主动前来。刚想走又听见屋内话语，一时听了下去，听到此处，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大家未想到司空国王会在此时进来。

一时间，都过去拜见。

司空煜拦住众人说道，“今日这里没有王后，自然也没有国王。今日我只是丈夫和父亲。”

柳王后却并不亲热，只是叫人来加了碗筷。

司空煜看这桌上并无荤食，只是冷酒素菜。

想起司空晟和司空霖烁，一时心中难过。

不免叹了口气。

大家一时无语。

司空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这段时间也经常想起炎儿，烁儿。常想起他们小的时候……我是冷落了炎儿，可我的偏爱竟然又害了烁儿……”

柳王后此时默默地喝了一杯酒。

司空煜见如此又喝了一杯。

辰空觉得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实在难得，自己在这里竟然很是不该。

于是站起身说：“多谢柳姨，王后，王上款待。在下先回去了。”

“你再呆会。”柳王后说道：“你这孩子，不必生份。今天谈的都是家事。原不该在你面前如此。但此情此景，难免伤怀，还望你不要介意。”

“你既喊柳王后一声柳姨，我自也是你的亲人。你且就当在家吧。”

“辰空自打进水月派，我便视你为兄。既然如此，这里是我的家当然也是兄长你的家了。”司空霖霜站起来说道。

“多谢。”辰空一饮而尽。

柳桑却想起了炫儿，想他们母子又是多少悲苦。

“老天给我了这么多的好孩子，可惜我不是一个好父亲。”司空煜一空饮尽。

“你们都是好孩子……”众是一国之尊，此刻也不免伤怀。

“晟儿，玄司国一连国丧，如今满朝文武都看着你，希望你……”

“父王，孩儿有一事仍然不明。幽冥王杀五毒怪是为报当年残体去肢之仇；杞思杀林廊是因林廊当年所行之恶。那邱秦呢？大哥又为何要杀了邱秦？”

司空煜从袖中拿出一本奏折，自看完苦槠大师的信，他便已将两本奏折拿在手中，“这恐怕是邱秦之死因，这也恐怕是司空炎终于挺而走险的一步。”

司空晟接过奏折，细细看了才知，邱秦第一本奏折是写司空炎身为大王子，却私敛钱财，残酷暴戾，毫不体恤民情。司空霖霜虽然年纪尚小，在乌金寺一行，却看到他宽厚仁爱，有大爱之心。这封奏对司空霖烁和司空炎，一褒一贬，其政意不加掩饰。这第二封奏折，却是哀司空霖烁之薨，泣天妒英才之怒，伤玄司国未来之忧。祈国王定要为玄司国百姓培养一位爱民勤政的好王子。又讲禅位之美德。其言下之意司空炎、司空晟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司空晟知自己挥霍无度，贪美恋杯，并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我虽压下了这两道奏折，但炎儿还是知道了。”

司空煜的声音依然无奈而苍凉。

“我也是昨日才想起来，太监洪健他当年曾经被前王后所救。前王后收络人的本事本王倒还是小觑了。她已去世这么多年，本王身边最亲近的奴才却依然是前王后的人。”

司空煜想起当年梦中呓醒，便对洪健说了当年在水月派山脉发现的秘密，更是去找了司空皇祖的秘籍，才知那神医生和神兽。可当他找到弄清楚这些秘密的时候，他已是玄司王国，水月派第二任掌门走火入魔最后烟消殒灭。他并不向往那无尚的能力和永生，所以他将此永远保存了下来。可这世间除了他，还有知道的便是一直追随他的太监洪健。

司空晟原本恨父王，后来恨自己，可如今发现这一切竟然是祸起自己和大哥的亲母妃。司空煜口中的前王后便是自己的亲母妃。前王后留下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原想帮扶司空炎成为一国之主，甚至天下之主。可没想到，最终竟然害了自己的孩子。

司空晟的痛苦，到最后发现竟然恨而不能恨。造成这一切的，都是血脉相亲的人。

他的泪水再也流不下来。

他不顾父王母后在场，一杯接一杯。

司空霖霜心疼不已，按住司空晟的手。

“霜儿，让我喝吧。希这辣辣的酒能减少我的痛苦。”

“让他喝吧。醉了今天。明天醒来，你便是玄司国唯一的王子也是即登大任的太子，你的肩上有你母后和你大哥的期望！”司空煜的声音听不出喜还是怒。

司空晟闻此停了一下，接而又一杯连一杯的喝起来

这样的夜晚，哀伤寂静。

诺达的王宫，竟听不到一丝声音。

柳桑却让人拿上了琴。

“今日本不忍闻琴，可思故人之心遥遥无所寄，女儿想抚一曲《寄相思》以解哀思，不知父亲母亲可否应允。”

司空煜并不说话，只眼睛看着那张琴。

那张琴上的月字。

“你在乌金寺十余年，琴亦是方丈所授。母亲虽赠琴以解相思，却从未授你琴艺亦未曾能闻你琴音。今日，便让父亲母亲听女儿一路所成长吧。”

柳桑得到应允，点头致谢。

辰空看着那把琴，心中觉得十分熟悉，再看才想起，这琴竟然与玉瓷阁中主阁主的琴一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成色看起来，似乎这把琴更古久，原觉得玉瓷阁中所见之绕月已是好琴，但和这比起来，倒这是正品，那倒像是有意学之的仿品了。心中更是奇怪起来。

柳桑一曲《寄相思》已哀哀响起，琴声初时低沉暗淡，婉若思念亲人而不得见，凄凄切切。中间是若喜若悲的回忆，点点滴滴。终了是无限的相思，是在悲伤中的坚强，是告别，是寄托，是带着希望重生的坚决。

一音铿锵落。

司空煜的酒杯亦落地而碎。

众人本都在各种的哀思中。

这一碎，如梦似醒。

柳王后着人进来清扫干净。

众人并不觉有异，唯司空霖霜直直看着父亲，目不转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