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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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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吹个不停,很快便到年末,乌衣巷里家家户户都打扫宅院、换了新的灯笼,贴上新的对联。

大年初一,姜耘封了大红包,让奴仆们轮流给他磕头,“说好话哄得三公子开心,红包大大的有”。他来到姜萤萤房间敲窗户:“姜四,快出来给你哥拜年。”

姜萤萤翻了个身,把脑袋蒙在被子里呼呼大睡。

手伸进枕头下,摸到昨晚熬夜看了大半的话本,她半梦半醒地挣扎着,继续睡还是起床看完。

一只冰凉的手触碰她的脸,瞬间把她给冷醒:“谁啊!”

看见是纷纷糯糯、福娃娃似的的五皇子司马劭,她的语气瞬间柔和,趴回枕头上:“劭儿,你怎么来了。”

司马劭凑到她耳边,小脸面色凝重:“我看到,湖边有人在哭。”

“什么人?”姜萤萤的眼皮又要合上了。

“好像是跟二表哥有关。”

“什么?跟二哥有关!”姜萤萤拥着被子从床上弹起来,睡意全无。

可以说二哥姜逸是整个府里姜萤萤唯一拿捏不住的人,从来不会像爹娘大哥一样惯着她,也不会像三哥一样能被她欺负。而且,他与殷恪的性格最为相似,都饱读诗书、有着超越年龄的沉稳,不同的是,姜逸近年来沉迷道学,满口旷世经纶,十五岁的年纪,活得像个五十岁的老学究。

姜萤萤一想到能抓二哥的错处,就兴奋至极,用了一刻钟的时间穿戴整齐,拉着司马劭直奔湖边。

湖边芦苇丛掩盖着一位年轻女子的身形,她正蹲在那儿哭得好不伤心。

问了几句,女子哭哭啼啼地说:“奴婢名叫小柳,是良家女子,两月前夫人挑进府,给二公子做,通房,昨夜除夕,夫人叫奴婢进二公子房里,可是,公子见了奴婢,披上衣服便走,奴婢不知道该怎么向夫人交差。”

姜萤萤问身边的司马劭:“通房是什么?”

司马劭先是摇头,抿嘴脸颊鼓起,迟疑地又点点头:“就是,贴身伺候的人吧。”

姜萤萤道:“二哥自己走了不是挺好的么,省得你伺候了,你还不赶紧自己歇着去,到这儿来哭什么?”

劭儿却脸色奇怪,牵着她的手摇晃,示意她别再说了。

小柳反应过来,自己竟与两个半大孩子说这些,羞得面颊通红:“可是,夫人说了,伺候不好二公子,就要把奴婢赶出府去。”

“这样,”姜萤萤摸着下巴思索,狡黠一笑,扭头对司马劭说,“劭儿你看小柳姐姐多可怜阿,我们帮帮她吧,你是皇子殿下,你对二哥发号施令,想必他不敢不听。”

“是不是不太好啊?”司马劭攥紧姜萤萤的衣角。

“不太好?”

“好……我觉得很好。”

姜萤萤打听到二哥去了曲水流觞,带着司马劭和小柳气势汹汹赶过去。京中大半有名气的公子都在此处,还有殷恪。

姜萤萤有点人来疯,忽略问话的奴仆,叉着腰叫姜逸快些过来。

姜逸把她拉到大树后,瞄了眼跟来的小柳,凶巴巴地问她要干嘛。姜萤萤朝小柳招手,后者缩着肩膀怯懦地挪步过来。

“你现在就碰她,快点儿。”

“你……”

几个同行的好友都听说了姜逸昨夜的苦楚,见姜家小娘子带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过来,都按捺不住八卦之心,悄悄竖起耳朵听他们这边,闻言不禁笑出声来。

早便听说姜逸这茅坑臭石一样的性子让孟夫人操碎了心,生怕他突然就跑去做了道士,或者云游江湖,或者得了龙阳之癖,为此煞费苦心得给他安排了个通房。

吓得姜逸当夜进了房中,恍若见了什么妖怪,几乎连滚带爬地跑出来,寄宿在好友家中。

能让他如此吃瘪,这还是头一遭。

见二哥白皙的脸色渐渐变红,姜萤萤得意洋洋。

“别再胡闹了,姜萤萤,你现在和她一块儿回府。”

“你不愿意是吧,”姜萤萤早有预备,唤来司马劭,“劭儿,你来说。”

她狐假虎威向来有一套,司马劭也是唯她之命是从,支支吾吾终于还说说了:“姜二郎,本殿下命令你,把这位女子带在身边,违令者,杀无赦。”

姜逸除了喘气,张口无言,姜萤萤转向小柳:“去吧,这样,二哥就不敢甩掉你了,你也不用害怕被娘亲责罚了。”

那群看热闹的公子已经笑得前仰后合,谁都没想到,姜萤萤推了小柳一把,姜耘为了躲避这小通房的触碰,竟然一头扎进河里。

激起水花把河面银盘盛着的酒水、诗文打得七零八落,人影顷刻便消失了。

要知道现在寒冬腊月,河面上漂浮着碎冰,这样跳河,不冻死也会落下一身病。

公子们乱作一团,着急地捞人,姜萤萤已经全然吓傻了,没留意到小柳悲痛欲绝,也想要冲着河里投去。

一把折扇抵住小柳的腹部,殷恪把她推回岸边,命姜家的侍从把人看好。

众人乱糟糟地要下河打捞姜逸,殷恪看了呆楞住的姜萤萤一眼,便循着河流去下游打捞被冲散的诗文。

姜耘被人捞起来,脸色煞白,被按着胸口突出几口河水,姜萤萤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跑到殷恪身边,哆哆嗦嗦地揪着他的袖子:“怎,怎么办啊?爹娘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打我的。”

殷恪的袍子里有棉衣,看起来仍然高瘦,他没有看她而是小心地把写着诗文的纸张展平:“什么怎么办?做错了便挨打,天经地义。”

“我不要,挨打了我就会屁股开花,我的屁股会变成四瓣,很丑的,不行,我要想法子让爹娘不忍心责罚我。”姜萤萤放了殷恪,喃喃自语地转向河边,沉静下来,殷恪还在心中暗笑,便听到“噗通”一声——

河边只剩一件披风,河面泛起几圈涟漪。

一个小脑袋破开河面,大口呼吸,艰难求救:“哥哥,救救我……”

殷恪吓得魂儿飞了一半,把满地的诗文抛在脑后,脱了外袍便跳下河,把接近昏迷的姜萤萤捞了回来。

河水冷得刺骨,他抱着姜萤萤,单手划向岸边,怒道:“你怎么那么蠢啊!”

直到各自换了马车上备用的衣裳,姜萤萤散着一头湿发,被披风裹着,又被殷恪抱在怀里,她恢复了点儿力气,才得意洋洋地说:“你不帮我,我也有法子,阿嚏。”

殷恪手掌探向她额头,已经有一点热,没好气道:“闭上嘴,省点力气回家喝药。”

姜萤萤非但没闭嘴,反而哼起歌谣。

她觉得自己可真是太聪明了,只要她也跳进河里,爹娘肯定就不会再责罚她。

当夜姜家一下子病倒两个,姜萤萤因为离奇的跳湖举动免于受罚,反而让老爹夜不安寝,一日来看她好几遍,姜逸则以死明志了一遭,迫使孟夫人重新考虑给他安排通房的问题。

姜萤萤身体素质不错,仅仅躺了两天便又生龙活虎了,愧疚地揉了揉在她床边守了整整两日的司马劭,劝说他跟着太监回宫。

“表姐,我好害怕。”司马劭眼眶通红。

姜萤萤下地,张开手臂转了一圈:“我这不是没事了吗?你赶紧回宫吧,旷了两天的课业,明日太傅一定会打你板子。”

“你一定要好好休息。”

“知道啦,小小年纪,真是啰嗦。”

司马劭走后,姜萤萤第一时间跑去二哥的房间,在门口听到二哥和娘亲的对话。

“娘,我已经修了无情道,这辈子不可能娶妻生子的,你莫要再强求了。”

“你是不是要气死你娘?好啊,你油盐不进是吧,萤萤那样做也好,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都见过小柳,都知道她是你的人,你再不要她,她便只有死路一条。”

“我……反正我不娶,黄天在上众人亲眼所见,我并未碰她分毫,我问心无愧!她若愿走,我愿送她身家性命,护她下半生周全,但是,我绝不能娶她。”

姜萤萤立即踮着脚离开,提着裙子跑去殷府,殷恪正在房中作画。

昨夜下了场大雪,半开的窗外雪色皓白,衬得殷恪卷起袖子的手骨节如玉,垂顺黑发覆盖脊背,面容清而俊,姜萤萤一来就看痴了。

吸了吸鼻子,坐到他身边,“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就是哥哥吧。”

殷恪瞥她一眼,手上动作未停:“病可大好了?”

姜萤萤点头,看着他的手握着毫笔在纸上游走,不一会儿就变戏法似的变出了几朵梅花,色泽艳丽栩栩如生。

殷恪一心二用,手上画着,嘴巴却一张一合道:“怎么连绒帽都不戴便出来了,仔细又受了冻,也不知道穿厚实些,反正你再怎么样也是个小胖墩,穿多些也无妨,今春木兰围场之行,你若病了便不能去了。”

姜萤萤觉得他比往日话多,声音也有些变化,凑到桌案前仔细看他的脸,才发现他嘴唇嫣红无比,眼角、脖子泛着不正常的红色,乍一看就像上了妆。

“怎么这样看着我?”他的声音中多了一些鼻音,显得稚嫩可爱,抬起眼睛的那一刹,姜萤萤的心被击中了。

他的眼睛润泽得似两汪泉水,盛着黑曜石般得两颗眼仁,就像刚哭过似的。

姜萤萤把手探向他额头:“哥哥你,好像生病了。”

“我生病了吗?”殷恪把手伸向自己额头,自信地摇摇头:“没有。”

“你有,你试一下我的。”

殷恪终于放下画笔,滚烫的手伸向她的额头,姜萤萤在他掌心里拱了几下:“对不对?你发烧了。”

殷恪放下两只手,复述道:“我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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