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萤萤到了镜园才发现，姜耘还叫来了云若菱。

她面对云若菱有点心虚，说了她一点也不喜欢殷恪，但她出尔反尔了。

好在云若菱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亲昵地过来挽她的手，“姜三公子说镜园的开了一株独一无二的绿梅，我在这了等了许久，你没有来，再好的景色，我也无心观赏。”

她们从前，似乎没有这般亲近，姜萤萤从凉亭里看向那株绿梅，唤来靳逾：“此处景色甚好，先来为云娘子作画吧。”

云若菱摇头道：“我容貌丑陋，怎堪入画。”

姜耘和其他人都异口同声地说“云娘子容貌甚美，不要妄自菲薄”，齐二郎道：“方才看着二位娘子一道走来，恰似二位神女下凡！”他“嘻嘻”笑了两声，转而对身旁的闻桃作揖道：“当然，闻娘子还是我心中的第一美人，谁也抢不走！”

众人皆笑，唯独姜萤萤看向云若菱的脸，她从来没有遮掩过的那道浅浅的疤痕，她忽然有些心疼，想为她寻些祛疤的秘方，妙龄女子最是爱美，带着这么一道疤痕一定很不好受。

“姜妹妹，请靳公子为公子们作画吧，咱们，先去别处转转。”

云若菱和姜萤萤一起逛园子，所有人都在议论大皇子的事，因为殷恪写的那篇《天演注》广为流传，那句“二龙子合则天下大乱”果然让皇帝心生疑虑，压下了大皇子请求回京的折子。

“殷恪显然站在了二殿下一派，阻止大殿下回京。”

“不可能，殷恪最是正直，怎么会做这种事，依我看，今年大梁多灾多难，无论玄黄之说是真是假，这个时候，大殿下就不应该回京。”

“我也相信殷恪的为人，从不写违心之言，这谶言一定句句属实。”

两人离开梅林，走在铺满冰雪的湖边，云若菱道：“恪哥哥深受大梁百姓爱戴，他在南方吃过的苦没有白费。”

姜萤萤点了点头，不是很想和她谈论殷恪。

云若菱的素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摘下她鬓边的一片红梅。

“咱们到那边去看看吧。”

她指的是湖的另一面，人烟罕至，只有一排房子，姜萤萤道：“那房子里头是几个温泉，若不去泡汤，便没什么好看的。”

“温泉，是什么样子的？我想去看看。”

姜萤萤想着温泉奢侈，往往只有王公贵族会去享受，应当有很多空着的房间，可以带她进去看看温泉的格局。

走到半路，她忽然一阵头晕，“萤萤，你怎么了？”她扶着云若菱的手，摇了摇头，眩晕的感觉少了些，“我没事，可能是没睡好吧。”

找到一间无人的房屋，门敞开着，姜萤萤胸闷气短，叫云若菱自己进去看吧，她在外面等。

等了很久，不见她出来，姜萤萤越来越晕，看那湖上的麻雀都有重影了，很困很困，只想马上找张床躺下睡觉。

她去推门，纹丝不动，想着自己迷糊了，方才她进的不是这间吧。

去推下一扇门，也推不动，继续去下一间，才敲了敲门，门就从里面开了。

“你……”

开门的是个男子，身材魁梧，满头异域风的小辫子，长眉压眼看起来很凶。

眼睛很熟悉。

她还没认出来她是谁，就被门槛绊了一下，摔在那人怀里，闻到令她不适的气味却挣脱不开。

“是你？”

乌格罕抱着从天而降的女子，先是警惕地看了四周，确认只有她一个人，再喜不自胜地搂紧她。

数年前他就留心着的姜家小娘子，前些日子和二皇子等人在醉欢楼议事，听说楼内起火，匆忙逃离，在烟雾中远远看见她，没错，就是她，只有她才会有那么一双美丽又狡黠的眼睛，像极了长着满身白毛的狐狸。

后来听说醉欢楼起火是一场乌龙，他就猜到是她做的。

他还没去找她，她竟然自己找上门来。

”可汗，是谁呀？“

屋内，温泉中的女子柔柔叫唤了一声，乌格罕单手抱着姜萤萤进屋，冷声叫她走。

那女子委屈地哼唧一声，“说好今日陪我的，怎么又来了个新人。”还是乖乖地披上衣服，进入屋里。

姜萤萤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她快要晕过去了，残留的意识感觉到她像一团布条一样被乌格罕抱着，移动到温泉池旁，她说不出话，推拒的手也变成了抓着他的衣襟，眉头蹙着，丝毫不知道自己像只毫无防备的小白兔。

“萤萤，你是来找我的吗？”不正宗的中原话。

气味很冲，熏死她了，离她远点儿。

胡茬落在她额头，“萤萤，我真高兴，你喜欢我吗？我带你回北沧如何，我封你做唯一的王妃。”

谁要做你的王妃，滚啊！

姜萤萤如果清醒，会有一万种方法脱身，说北沧和大梁的关系，说姜家在大梁的地位，如果他敢动她，一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但她什么都说不出来，用尽全力也只能发出一些哼哼唧唧。

乌格罕看着小娘子这副欲语还休的样子，在嫩豆腐似的脸上刮了一下，心尖一颤，抬起她的头便要亲近。

这时墙边忽然跳下数个蒙面杀手，亮着长剑，身材高大眉眼野性，分明就是北沧人！

乌格罕大惊，怀中的姜萤萤看见了刺客，却依旧扒着他不放，让他感动至极，“萤萤，你竟然为我挡刀？”

挡个屁啊，你倒是放开我啊！姜萤萤在心里涕泪纵横。

这些刺客大哥能不能看准了，别刺岔了，别伤到她。

几人围上来，乌格罕一边抱着姜萤萤躲避，一边拔剑迎敌，因为身手太好，竟然支撑了几个回合。

很快他受了伤，也发现这些刺客是冲他来的，完全不会攻击姜萤萤，把人放下，“去屋里躲好”，再度迎敌。

很快大门被踹开，一列官兵鱼贯而入，制住刺客，救下受了轻伤的北沧王，原来是先前那女子从后门跑出去，找来了官兵。

那些刺客眼见不敌，尽然全部自尽而亡。

“可汗，你没事吧？”

乌格罕不知道这一会儿姜萤萤藏哪儿去了，知道被人发现对她的名声不好，没有透露她的存在。

官府带着刺客的尸首离开，请乌格罕同去，院子里变得十分冷寂，只有温泉池冒着咕噜泡。

一人踏进院门，带着满身冷霜，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进入屋内，在温泉旁停下，皂靴撵着池边的碎石，忽然伸手向池子里，精准抓住两只胳膊，把藏在水底的人捞起来。

姜萤萤的鬓发全都黏在脸上，衣裙则黏在身上，她虚弱地喘气，半开半阖的眼睛睨着殷恪。

眼睛底下是屏住呼吸憋出来的酡红，她无力地后仰着身子，水珠顺着脸颊滑落脖颈，像只被捕获的水妖。

“你怎么在这儿？”

殷恪只是觉得不对劲。计划一切如常，北沧刺客刺杀乌格罕，女子跑出来报官，正好巡逻至附近的官兵立即进来制住刺客，没有任何问题。

也许是乌格罕的神色，他用纱布包扎伤口，与他打了个照面离开，竟然面带微笑，看着心情很好。

他从他身上，闻到了姜萤萤的体香。

她独有，她呵气、大笑、说话时，倾吐出的馥郁的气息，她触碰过他的书信，她睡过的床褥，留下的薄薄的香气，除了她，再没旁人。

姜萤萤在院子里，她来见乌格罕。

一瞬间殷恪如坠冰窟，冷汗浃背，掐着手心将官兵们送走，立即折返回来。

咬牙问姜萤萤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哥，哥……”姜萤萤气若悬丝，殷恪才发现异样，把她从水里抱起来。

姜萤萤用脸颊蹭他肩膀，没骨头似的倚靠在他身上。殷恪抬起她的下巴，发现她的嘴唇内侧竟然有牙齿咬出的血痕。

她用这种方式让自己保持清醒。

姜萤萤显然还维持着一丝神智，但说不出话，他抱着姜萤萤，心里很乱，首先想到她这种状态，和乌格罕见面，一定并非她的本意。他稍微放心，转而开始担忧，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殷恪思考的时候，顺着她的下巴划过脸颊，眉眼，刮去满脸水痕，带着他自己察觉不到的占有欲，他感觉到姜萤萤浑身哆嗦，意识到他面临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这样寒冷的天气，她这身衣裳若不马上换了，一定会冻着。

不能让旁人知道她在这儿……

他还在思忖，姜萤萤略一偏头，将他的指节含在两片嘴唇之间，虎牙轻轻剐蹭了一下。

“萤萤，我可能要冒犯于你。”

姜萤萤牙关微微用力，精准传递出情绪：“什么时候了还说些有的没的，想看我被冻死么！”

殷恪打定主意，横抱她走上楼梯。

姜萤萤的头发垂着水珠，把楼梯弄得湿哒哒，殷恪的手越发颤抖，几乎抱不住人之前，把她放在榻上。

自己身上的衣裳也变得很湿，他顾不得那么多，关上房门，点燃屋内的炭火，从柜子里拿出簇新的衣裳。

他默念心经，向佛祖请罪，然后解下发间缎带，蒙住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