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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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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蜷缩在被子里一整夜睡不着觉,夜半二哥跑来笑话我,他阴阳怪气说了许多,我却一句都听不清明。眼前反复出现阿娘临死时含恨的脸庞,阿娘总说为人赤子辛苦,我逐渐明白,那并非是深居于后院的苦闷,也并非是缺衣短食的艰难,那是无法选择命运心头滴血的痛。

我无法像其他男儿一样奔前程,无法领差事,无法交朋友,甚至无法住在这座我自小长大的宅子里。

我不吃不喝昏昏沉沉了好几日,直到父亲将我的籍契领回来,我方大梦初醒一般从床上坐起来。

屋子里本就没有什么东西,这几日嬷嬷们陆续进出,将我为数不多的家生收拾妥当,见我不吃不喝,甚至为我续茶水备点心。

我忽然想起那日九州哥哥离开,父亲说要拨一位嬷嬷来照顾我起居,到今日总算是见着了。

我坐在床头吃了两口点心,喝了碗茶,又去沐浴更衣,换上一件我不曾穿过的新衣裳,慢吞吞去了前院。

突然有护院拦住我去路,又有嬷嬷来拉我,我不想他们扯坏我的新衣裳,期期艾艾被拖了回去。

我转身去了母亲房间,近来大哥读书辛苦,她也总是愁闷,见我过去,面色微讪,朝我招了招手。

我走去她身旁椅子上坐下,低低喊了声母亲。

她叹气道:“我知你心里有些怨气,你父亲也是没有办法。”

我低声问道:“母亲,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赶我走?”

母亲抿了抿嘴,垂下眼道:“知言与林户院院史嫡女的亲事,原本快成了,月前突然又拒了咱们,皇城里近来各处又有传言,说是太子殿下对你颇有微词,如此谁也不敢与咱们家结亲,怕将来引火上身。”她顿了顿,抬起眼眸看了我一眼,又说:“你大哥马上就要科考,虽是拼真才实学,却也要讲些门道,万一......”

我苦闷问道:“大哥知道我要远嫁吗?”

母亲紧张握住我的手臂,急急说道:“他近来读书辛苦,你不要与他说,我知道这些年我对你不算上心,可百川对你宽厚,你当是看在他从前也爱护过你的份上,明日安心去吧。”

“明日......”我红着眼点了点头,“母亲,我想出去一趟。”

母亲蛾眉紧蹙:“你去哪儿?”

我淡淡道:“我近来也交了些朋友,突然要走,我想与他们告别一声,也算有个交代。”

母亲许是见我温顺,颔首道:“马上天黑了,你早去早回。”

我点点头,心情沉重离去。

我沉着步子去了趟卷宗司,我如今没有腰牌,本不该进去,守门的官兵与我熟稔,笑笑就请我进去了,我心里感激,答应他很快就出来。

徐月辉恰在当值,见了我大吃一惊,连忙问我为何突然辞官,我吞吞吐吐不敢说实话,只说父亲念我辛苦,想叫我回家歇着,他似是半信半疑,却并不多问。

堂内多了几件我不曾见过的东西,徐月辉与我说,日前已经来了新的刑吏。桌案上的薄荷草还在,蔫蔫得窝在小花盆里。

我与徐月辉说了一会儿话,与他告别后,抱着那盆薄荷草缓缓离去。

太尉府与三皇子府离这里都近,我去了太尉府一遭,问门得知他不在府里,我想想便也罢了,太尉大人请我当卷宗库刑吏,这么好的差事我却辞了,如今也没什么面目见他。我转眼又去了三皇子府,只是他府门森严,莫要说见他,我不过是走近,就被侍卫赶远了。

天色渐黑,我站在原地,脑子里不断浮现出太子的脸,他偶尔笑起来的时候,可真是好看,我如今就要走了,今后再不会惹他动气,也再瞧不见他的模样。

我抬了抬手里的盆栽,甩了甩酸疼的胳膊,慢吞吞往城东走去。

太子府路远,我也只去过一次,也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总不会要走一整夜,原本也见不到他,不过是想碰碰运气,若是能远远地再见他一面,我心里便不会有许多遗憾。

这几日没吃什么东西,又走了许多路,脚疼肚子饿,我蹲去路边想歇一会儿再走。

一辆马车突然停在我面前,车夫笑吟吟问我:“这位小公子上哪儿去啊?”

我见他面容黝黑模样憨实,站起身走近了说道:“大叔,我去太子府,是往这条路吗?”

车夫忙不迭点头,问道:“小人也往城东去,小公子若是不介意,不妨坐小人的马车一道去。”

我狐疑地看着他,又看看那辆马车,一时有些心慌。

车夫笑道:“十个钱儿。”他撩开车帘给我看,里面没有人,他又说:“小人去城东接人,赚几个碎钱儿买酒吃。”

我瞬间明白过来,忙不迭点头,我放下薄荷草,连忙从荷包里掏出十个铜板递给他,道:“谢谢大哥。”

车夫笑笑,拿出轿凳来请我上去。

我倏然松了口气,原还有这样的营生。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缓缓停稳了下来,我撩开帘子看去,似是到了,只是这一带我不熟悉,也不知天南地北。

车夫又搬了轿凳来请我下车,待我站稳便扬长而去。

我仰头方看见那座雄伟巍峨的府邸,我忽然感觉有些心惊,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在我心中油然而生。

我知他是太子身份高贵,却从不曾见他畏惧,直至近日方明白我与他身份之悬殊,眼见那道门就在我面前,我看着那石狮子却战战兢兢不敢过去。

我方才在三皇子府已经被赶过一回,如今过去必然也是同样的境况,也不知太子在不在府里,若是不在府里,等他回府的时候兴许还能见到。

我抱着薄荷草蹲到小巷子里,目光定定望着那道门。

我在那里蹲了小半个时辰,远见有侍卫朝我跑来,我吓了一跳,别是来赶我的,可我都站得这般远了。

我慢吞吞站起来,那侍卫气喘吁吁跑至我面前,说道:“小公子,太子殿下请您进去。”

“进去?”我怔了怔,纳闷道,“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侍卫愣了愣,半晌才道:“你形迹可疑,许是有人去禀了。”

我脸上讪讪的,忙说:“我是来送薄荷草的。”

侍卫点点头,对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道:“殿下在外书房等您。”

我连忙跟着他过去,从正门穿过庭院,进到上次去过的那间房。

我恍惚了一下,想起那日太子就是在这里罚我板子,我心里发虚,暗暗发誓今日绝不再叫他动气了。

我进入房间,刚走几步,突然见他笑面走来,他今日似是心情极好,唇角勾着笑,穿一件石青色的衣裳,眼眸仿佛璀着星辰般绚烂。

我一时看花了眼,站在原地目光盈盈望着他。

“你今日怎得如此乖巧,还知道来看我。”他从我手里接过薄荷草,笑说,“拿薄荷草来作甚?过来坐。”

我回过神,跟着他往里走,慢慢说道:“本是想送给北辰的,原先一盆弄丢了,只剩这一盆,我还是想送来给你。”

太子将薄荷草摆在桌上,抿着唇笑了笑,引着我在里间的四方桌前坐下,笑问道:“你饿不饿?”

我迟疑了半晌,摇摇头说:“还是不吃了吧,我来看看你,就走了。”

“来都来了,着什么急?你既然来看我,我自然该好好招待你。”他突然顿了顿,捏住我的下巴沉下脸问,“脸怎么伤了?”

我瑟缩道:“我摔了一下。”

太子盯着我看了一晌,似是不悦,闷声道:“今后小心些。”

我见他有些动气,心里着急,只今日我不想与他龃龉,我想高高兴兴与他告别。我站起身靠近他些,紧张说道:“我以后会小心的。”

太子幽幽看我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吩咐侍女传点心上来,又问我:“怎么突然把官职辞了?”

我干巴巴笑了笑,把方才我与徐月辉的说辞,又与他说了一遍。

他含笑道:“辞了也好,本也做不长久。”

我苦闷道:“为什么?我是不是做得不好?”

太子垂眸浅笑道:“自然好,只是这般辛苦作甚,这世上还有许多你能做的事情,我日后在太子府为你谋份差事。”

我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看着他,他今日笑得好看,临走还能见他这般模样,我心中宽慰,只盼此生都牢记这一刻,牢记他眼眸含笑的模样。

侍女将茶水和糕点都捧上来,糕点摆置在精美的彩花高足盘中,糕点形态各异令人眼花缭乱,又有侍女捧着水盆进来,屈腰呈至我面前。

我看看太子,太子含笑道:“净手。”

我回过神来,学着他的样子将手放进去,原是这样净手的,怪不得那日我提着木桶给赵北辰洗手,他嘀嘀咕咕地抱怨。

我洗干净提起手,又有侍女捧来巾帕,我刚接过,却被太子抢去,他握住我的手,亲自拿巾帕替我擦干。

我情不自禁道:“殿下,你对我真好。”

太子微有些面红,垂着眼轻笑道:“你若是日日来哄我,我日日都对你这般好。”

我忍不住轻问道:“你也这般为我二哥擦手吗?”

太子脸上笑容倏然消散,微沉下脸道:“你总提他作甚?再提他,我割了你舌头!”

我连忙闭上嘴摇了摇头。

两厢沉默着又不吱声,我今日不想他动气,脑袋犯糊涂,脱口而出问道:“你与太尉妹妹相处好吗?”

太子面上显出一丝错愕,随即缓缓笑了起来,拿起一块荷花酥喂到我嘴边,笑骂道:“你这小气鬼,我后院又不止她一人,我每日忙得晕头转向,与她们相处作甚。”

我不明所以,见他喂我吃食,红着脸咬了一口。

他将余下半块荷花酥放回盘子里,笑说:“我心只有一颗,必不会给她们,她们自然也心知肚明,世家联姻各取所需罢了。”

他的心给了我二哥,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随口问问罢了,也不必与我说这些。只是官场之人多肤浅,太子殿下打了我四十大板,他们避我如蛇蝎,太子殿下为断情少见我二哥,他们又以为殿下冷落他。

我不想听他再说,也不知道回他什么才好,便自己拿着糕点来吃。忽听他骂道:“你这闷葫芦,我与你说话,你装什么哑巴?”

我见他似是要恼,连忙说道:“我尝尝糕点,你也吃嘛。”

太子微叹了声道:“罢了,与你说了也是白说,哪种好吃,拿给我尝尝。”

我每种掰了一点来吃,细细尝了尝说:“每种都好吃。”

太子笑道:“你若是喜欢吃,我每日叫膳房给你换花样。”

我笑笑不说话,掰了一块塞进他嘴里:“你尝这个,好吃吗?”

太子笑吟吟点头,半晌道:“你这小窝囊今日肯来看我,我心里属实高兴,你如今辞了官,左右也无事,不如今夜宿下吧,一会儿我叫太医替你看看脸上的伤。”

“这点小伤不要紧的。”我怯怯道,“我还是回去吧,你这里太好了,我住不习惯。”

太子掩着嘴轻轻笑了笑,眼波盈盈道:“你有空多来陪我,慢慢就习惯了。”

我苦涩笑了笑,往嘴里塞了块点心。

天色渐黑,实在是太晚了,我站起身道:“殿下,时候不早了,你明日还要上朝,我不叨扰你了。”

太子颔首道:“也好,我叫人送你。”

我连忙摆手道:“不用了,你今日已经对我够好了,我认得路,可以自己回去。”

太子哭笑不得道:“你这小傻瓜,已经快子时了,你走路慢吞吞,何时才能到家?”

我忍不住眼眶湿润,他亲自送我至门口,临上马车,我转头看他一眼,他负手而立,脸上带着惬意的笑,用柔情似水的眼神望着我,我鼻子一酸,从轿凳上下来,不管不顾一般朝他冲去,用力扑进他怀里,紧紧环住他的腰身。

他被我扑得踉跄一步,站稳后又反手抱紧我,笑声迭迭道:“你若是不想走,宿下就是了。”

我缓缓松开他,讪讪道:“我冒失了,你不要生我气,我该回去了。”

我转身要走,他抬步跟了上来,揽着我的腰行至马车前,亲自扶我上去,又说:“我近日事忙,过阵子去找你。”

我笑了笑,钻进马车里,撩起车窗帘子,趴在窗边看着他。

太子含笑叫车夫动身,他站在原地望着我远去的身影,直到视线交错,我方叹着气收回脑袋端正坐好。

世人爱看他面色,对他或是阿谀奉承,或是谨小慎微,可他分明是平易近人温柔和善之辈,他笑也好,怒也罢,与平头百姓一样,只是片刻的情绪,他们察言观色,却将其无限放大,那四十大板痛在我身只是一时,却成了我一辈子的桎梏,可太子殿下又何尝不是身悬万千枷锁。

我身份卑微,无人对我虚情假意。他身份贵重,无人对他真情实意。

阿娘想得不对,这世上岂是女子与赤子辛苦,人活这一世,求而不得皆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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