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上手摸了一把长戟鲸的棘刺，说：“果真是这头畜生，这上面还留着狩猎阵法烧灼的烙印。可惜百密一疏，还是让它逃了，竟然一路逃窜到了玉轮岳海。”

海市这边的一位女修笑道：“贵派人杰地灵，幸好黎暄小友出手，替我们斩杀了这祸患。”她是海市里掌管交易的资深女官辛若缡，通常只在金额巨大的顶级交易场合里作为牵头人出现。

这次交涉里，不但出现了海市的高层，甚至还有绿孔雀家族的嫡系，那位看着轻浮浪荡的公子哥，可见他们的重视程度。

惹到了富甲四海的绿孔雀家族，短短一天，那片肇事的海域恐怕已经被翻得寸草不生了。

有心人都不难知道，原本海市杂报上的捕鱼悬赏还仅仅是十万灵石，陡然之间暴涨百万，一定是闯下了不得了的大祸。

观止洲海市向来财大气粗，区区几条商船倾覆，不过是九牛一毛，更何况又不是遇上了天灾，沉没的宝物还能打捞回来。因此被一条几百年修为的妖兽撞烂几艘船，比起损失，更多的是有损颜面。

闻离幽道：“那头畜生从观止洲的天罗地网里逃出，早就是强弩之末，只是恰好让我门中弟子捡漏罢了，不足为道。玉轮岳海和观止洲各为仙界中流砥柱，我看是天意叫我们两地多走动才是。”

他这话将黎暄的功劳一笔抹杀，给海市戴高帽，不过是想借此机会上升到宗门的高度互通来往。

辛若缡含笑道：“我们与玉轮岳海千年修好，合作多年，道友或许甚少来海市观摩，不知道我们早就亲如一家。观止洲宴饮成风，若不是担心扰了贵派的清规戒律，定然多加叨扰。”

闻离幽怎么可能没去过海市，只是出面谈合作的人从来都不是他。辛若缡也知道，才暗中讥讽。

没你的时候两大宗族就已经缔结了合作关系，轮不到你一个还没博上位的小子说三道四。

闻离幽眼中划过一抹狠厉，跟这些唯利是图的商贩打交道果然下自己面子。“玉轮岳海的清规戒律虽多，但于弟子成才不无关系。若只是看重玉轮岳海的法器灵药，而忽视了其他的资源，或许对我们来说都是损失。”

辛若缡笑意不改，眼中温度却冷了下来。

浪荡贵公子自嘲：“看来我们家的小废物不但让族人操心，连友商都很忧虑呢。”

各大灵域宗族门派，各有长短。在天悬海的管辖下实力不管如何，至少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在新一轮的较量来临之前，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重宗族门派的传承能力。

在这一方面上，绿孔雀族不但嫡系少，而且少主据说还是个庸碌无能的废物。

今天出席的海市一方中，那名织金锦绣加身的浪荡公子就是绿孔雀家族的嫡系子弟花虞先。但从他散发出来的气息，便可知道此人实力不俗。

不知道是不是宗族更注重血脉的延续而非实力的较量，花虞先这样实力和城府并出的人才竟然都没办法将那位无所事事的废物少主给掰下来。

“你们玉轮岳海要是把主意打到人的身上，也不是不行。”花虞先单手支着下巴，无视辛若缡笑意下的眼刀，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们少主现在正值芳龄，身边缺几个玩伴，你们要是有意，大可送人过来。”

辛若缡也不给他面子，直言道：“花少爷酒后失言，各位不要放在心上。”

她将话题引到黎暄身上，“小郎君年少有为，不知道是哪位名师的高徒？”

这酒席上唯一在认真吃饭的恐怕只有黎暄了。“说来惭愧，黎暄现在还只是个外门弟子，不过将来一定会参加内门选拔的。”

辛若缡明艳的脸上笑靥如花：“那预祝小郎君成功入选，为庆贺玉轮岳海又多一位人杰，这一杯我先干为敬。”

海市的修士们都很捧场地为他举杯庆贺，黎暄不好意思地跟着喝了一杯。

闻离幽也陪了一杯，纯粹是配合个气氛罢了。

宴饮过后，船长让黎暄带去鲸落之地，他们带了三名海族高手，要将长戟鲸的尸身打捞回去复命。

黎暄第一次看见异族的修士，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那些海族高手身形健硕，衣衫半挂赤着胸膛，肤色相较常人而言有些发青，耳朵是白透明的鳍状，在日光底下还能看见一些细腻闪光的鱼鳞。

黎暄不清楚他们要如何将鲸鱼打捞起来，叮嘱道：“海水下可能有许多来觅食的妖兽，各位要当心。”

船长说：“多谢提醒。”说罢，船员摇动了悬挂在船头的一个铃铛，沉闷的声响震荡开来，原本聚集而来的海鲶鱼听到这样的声音都纷纷窜逃了。

那几名海族高手二话不说就跳入了水里，黎暄好奇地盯着水下的动静。船长几人却默契地望向了山崖上的巨大孔洞——

那是黎暄将长戟鲸甩上山崖留下的痕迹。

花虞先眯起眼：“算它走运。”

辛若缡低声警告：“请注意您的身份。”

花虞先毫不在意地荡开折扇，“把那头鲸鱼的骨架给抬回来，做成鸟笼正好。”

船长斜睨他一眼，“您自个受用吧。”

黎暄听不懂他们话中的机锋，观摩了楼船许久，他问：“这样的船能应对得了长戟鲸吗？”

船长说：“可以，这艘游船在打造的时候就刻下了高强度的攻防一体的阵法，本质上是一件成本昂贵的法器。不过普通的货船就未必了，即使装载了驱赶鱼类的法铃，还是会有妖兽冒险撞船。这就需要护卫舰进行护航了。除此之外，我们开辟的航线都是会定期清理妖兽的，尽量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黎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过了许久，海水底下泛起一片暗红色。一头巨大的鳌龟破开水面，驮着一条无头的肿胀鱼尸浮起。

一股恶臭袭来，闻离幽举起衣袖掩盖刺鼻的气味。后面的几个弟子也是面露嫌弃。

刘叔好奇地伸头去看，船长邀请他们几个上龟背一同剖开鱼腹取宝。

“这条长戟鲸是黎暄小友斩杀的，鱼腹里的东西我们一概不要，只求将这妖兽的尸身带走复命。”船长说着，一刀捅开鱼腹，腥臭的浊气几乎如同实质一样扑面袭来。

黎暄被熏得差点掉海里。

鱼腹中的东西涌了出来，翻捡之下果然有很多宝物。金银珠宝，法器药材已经算是寻常。

黎暄感到脚下有什么奇怪的硬质东西戳着自己，弯下腰捡起来，是两根刻着奇怪符号的骨片。“这是什么？”

识货的人都面露惊讶之色。闻离幽看到后，瞳孔紧缩。竟然叫这家伙真的捡到宝了？

船长欣喜得很，说：“竟然是鱼龙内书！难怪这条鲸年岁不大，却这么横行无忌！”

黎暄不解：“鱼龙内书？”

船长解释道：“这世上有五种文书，记载了大道之理。第一种是星宿运转的太虚之气所书的天书，第二种是龙凤之象形成的地书，第三种是龟龙鱼鸟所吐的内书，第四种是鳞甲毛羽所载的外书，最后是人神莫测的鬼书……万年前天地之间洪水汤汤，各大古族的典籍因此流离遗失，被水中的妖兽吞食。得到这样宝物的人，即使得不到完整的上古功法，单是能取得其中承载的大道之气，就能受益无穷，渡劫飞升。”

观止洲海市的人见多识广，他们都这么说了，可见这玩意儿还真是个令人眼红的宝贝。

船长长吁短叹，捶胸顿足，似乎很后悔自己为何先前把话说得那么满。

船长的目光太过热切，黎暄把骨片往他眼前一递，单纯得要命。

要不是这里是玉轮岳海的地界，走南闯北阅宝无数却从没见过鱼龙内书的船长真的会反悔。

他把头一扭，恨声说道：“你不要拿这个来考验我！”

闻离幽趁热打铁：“观止洲果然说到做到，此等度量我等敬佩，这份情我们就收下了！”

黎暄只得收下。

船长却放话说：“我们且说好，这鱼龙内书只是黎暄的，如果不是他，那条长戟鲸落谁手里都不好说。我们可以让出鱼龙内书还这个人情，如果这内书落到别人手里，哪怕远隔重洋，观止洲的手也能伸过来，到时候玉轮岳海可不要怪我们多管闲事。”

闻离幽道：“无所依仗却身怀重宝，你们是怕他活得太顺了。”

花虞先冷笑：“护不住人，难道不是你们玉轮岳海的耻辱吗？”

黎暄坚定地说：“我会告诉陈师兄，他会教导我怎么做的。”陈知微都放心让他容纳了一把灵武，再来一两根小小的骨片算什么。

闻离幽冷哼一声。他身为东岳嫡传的大弟子，这个不谙世事的凡人竟然不知道谁才是东岳弟子的首座，还敢拿陈知微出来摆架子。

敲定了宝物的归属，有了鱼龙内书在先，相比之下剩下的东西都成了不起眼的砖石，一股脑儿地被丢进了黎暄的鱼符里。

最后，辛若缡还要拿出事先准备的厚礼相赠——一枚装载着一百万灵石的金色戒指。

“观止洲海市已经为你特设了一个账户，每个月享有十次孔雀翎的使用特权。”

黎暄疑惑地“啊”了一声。

辛若缡朝他眨眨眼，“你会知道的。”

在旁人的艳羡中，花虞先揶揄道：“你就等着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