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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冤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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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三刻,驿馆仍旧愁云惨淡,那哀嚎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阳光被云层遮住,整个驿馆笼罩在阴霾中。城墙上方还站着关海,我见他站得笔直,不知道他是否后悔方才和我打的那一架,至少我们争夺仙士的名头都扑了空,谁心里也不好受。我眨巴了一下眼,看他的身影,仅仅是一秒不到的功夫,已经看不见了。

我以为自己花了眼,他去了哪里?再寻觅时,只见他的身影,已经不知何时出现在我面前,他一伸手就想来捉我。我心里震惊,他一抓,我就往反方向躲,跟他这样躲了几个来回,他的面色越来越不悦了。我的手腕一下被他抓住,扣得紧紧的,他的表情像逮住了兔子,愉悦起来。我冷声道:“你放开!”

他只低低道:“不行,你别想跑!”我转身想挣脱,另一只手朝他胸口拍去,谁知他料到我这一手,握着我的手一下子松开,手掌顺势一滑,就那么握住了我的腰。我那处十分敏感,忙一掌推开他,怒道:“你什么毛病?!”他也是一愣,马上触电一样放开我,趁这功夫,我赶紧飞身下去,刚落地,就听见废墟底下传来嚎叫声,说是杀猪都不为过。

我定睛看去,正看到几个仙士散乱着头发,扶着一个胖头肿脸,五官浮肿的人站起来,那个人……该不会是馆长吧?我猜的不错,还真的是馆长,此刻的馆长已肿得面目全非,捂着额头朝我们叹气,又指着我们狂骂。

“哎哟……哎哟!造孽啊!造孽,真是造孽啊!你们两个是应征的仙士吧?!”馆长瞧了瞧我,又仰头盯着屋顶的关海,使劲儿瞪了一眼,“你还不赶紧从上、上面,滚下来!!”

馆长的声音很大,足够使在场的所有人听出他那种愤怒,他叫人去抬了水桶,开始救火,却发现火势不灭,直到关海下来,朝火堆里扔了一个什么,手掌一合,火才渐渐不烧了。我猜想他应该是使了什么招数,看他如此熟练,应该是来头不小,这才对他刮目相看两眼。

但是馆长没有领情,他的脸色,甚至比锅底还黑三分,巡视了一圈他的驿馆,数出来那些珍贵的什么琉璃,什么白玉瓦片,我估摸着都是唬人的,一会儿只怕要算在我和他的头上。果不其然,馆长数完,直指着我们两个说道:“你……你们两个!当真是横行霸道,怎么,当这驿馆是你们自己家了不成?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馆长用律令来要挟我们,又搬出伤情,企图施压,“不仅弄伤了我们的人,还把驿馆给弄塌了——我告诉你们,你们两个,都被取消资格了,别不信,等一下,我便叫人拿你们去见官!!”

“什么?”关海道。

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发现他也正在看我,目光中带着探究,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一面打量他,“阁下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塌房这种事我上次见到还是百年前。”

他哼了一声,品不出来是什么意思。这么看,才发现他的瞳孔颜色偏淡,不是很常见的颜色。我仍看着他,他把我的手“啪”的拍开,用一种有点霸气,又有点凉飕飕的口吻道:“你骗人的本事也不小。”

“你若是夸我,可以把骗这个字去掉。”我想了想,对他笑了笑。

正在此时,大街上传来拥挤人声,原来是驿馆坍塌一事传的人人皆知,都跑来看热闹了。人人把脖子伸得奇长,有人甚至自己带了把小凳子,闻说馆长要拿我们见官,面上淡定地嗑瓜子,东瞅瞅西看看,心里却巴不得我们早点打起来。

一阵凉风吹过,馆长抻着腿,抱了把梨花木躺椅,坐在驿馆门口,叫来两个人揉着他伤处,“你们想好了没有?若是不赔银子,便拿你们二人见官,少说也得皮开肉绽哟!”

我马上感觉馆长是来找茬的,身边的姜闯就道:“哼,原来是要钱的。”

他说与我听,我反倒不生气,轻声对他道:“我猜也是。”又问他,“身上还有银子吗?”

姜闯摇头,白眉摸出自己空空的口袋:“少主,没有。”

我震惊道:“你们两个在外面这么久,居然没有钱?”

两人无辜地看着我大惊失色的神色,我感觉丢脸,立即转过头去,关海正端正立在他轰塌驿馆的位置,我走过去,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朝他微笑道:“……你有钱吗?”

关海无语片刻,道:“没有。若是有,我便不来应征了。”

“哦?”他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看来他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只可惜没有柳暗花明了。我在自己身上乱摸一通,来了兴致,问他,“应征仙士还有银子拿?”

他一听这话,双手抱在胸前,慢条斯理地答:“当然,你来之前没看见门上贴着,第一名得三百两?”

我怎么就没看见门上贴着什么?不过……他这么缺钱吗?想到这里,我对他道:“真是万分抱歉,三百两啊!”

他瞪我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一种欲言又止的样子。

馆长见我们聊起来,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让人扶着起来,三步癫两步地走过来拦住我和他。

“喂,我看你,对,你——”他指着我,上上下下看了一眼,“你腰间这玉腰带不错,若是用它抵押,再交出你身边这两个,”馆长伸头虚虚打量姜闯,被姜闯一看,立马缩回去,不安道,“这两个……魔、魔物,此事便就此揭过,如何?”

我噎了一下,他还想要我的人,真是痴人说梦!

“这腰带可以当作我的赔礼。”我解下腰带,沉甸甸的腰带镶嵌着青精石,坠着红缨穗,确实是好物。馆长立马笑眯眯地接过去,我这才顺口而出,故意放慢了语调。

“不过……您再细看,这两人无论是面相,还是穿着打扮,都和常人无异。明明是人,哪里生得像魔?”

其他人也好奇地打量着二人,确实也没看出来姜闯和白眉哪里不像人样。便也附和起来,馆长已收了腰带,又迫于群众的压力,只得附和道:“嗯……确实生得不像魔啊……既然如此,都散了吧散了吧。”

众人哄笑一声,摆摆手,热闹看完了,都做鸟兽散,三三两两结伴而去。我也原也想混在人群中跑路,又听到身后有人叫我等一下,是那个年轻道士。

他似是有话要说,看他那副神情,明显是觉得还没有跟我分出胜负,有些不大爽,但我哪里有时间再同他纠缠?便装聋作哑起来,一面加快了脚步,直直绕过驿馆,往西去了。

姜闯他们二人跟我走了一段路,走到长安城东大街,驻足在一家小店,蒸包子热气腾腾的香味在我鼻子尖萦绕。我吸吸鼻子,这一路姜闯完全跟我是寸步不离,就怕我离开他的视线就出个意外,因此一直走到这里,他都对那名叫关海的青年格外戒备。

“王,方才那名男子……”

我觉得他忧虑过头,完全不是做大事的料,都说了要不拘小节!便立刻打断他道:“够了,无需再与他痴缠。”

我说:“他那么穷,此刻肯定再想办法怎么填饱肚子。况且,我肚子也饿了,等我们回客栈再议吧。”

我似乎忘记了我们几人身上都没有带钱,我向来也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好日子过惯了,如今就觉得囊中羞涩,特别拘谨。姜闯看见我踌躇,就说:“那王,我去找些银子。”

一旁的白眉听着冷笑了两声,“呵呵。”

姜闯立马来气,开始反击:“哦,你笑什么?”

白眉大笑道:“只有你这种蠢货才会现在才想办法,早知道少主饿了,银子我已经弄到手了!”

姜闯咳了一声:“那你笑什么?你有病吗?”

白眉摊手,她伸伸懒腰,笑呵呵地走在前面,回头嘲讽道:“没什么,你的话好好笑罢了。”

我眼见着空气开始焦灼,尴尬地我都快抠脚趾,出来打个圆场道:“二位,都别吵了,咱们先吃饭吧。”

这两人吵了这么多年,竟然丝毫不觉得疲倦,也不知道他们前世是不是冤家,今世聚头了……

半柱香后。

醉香楼中宾客盈门,座无虚席。我们三人点了一只招牌醉鸡和几盘小菜,除了那鸡骨有些软烂,味道还算不错。吃饱喝足,我往桌上一拍:“小二,结账!”说罢起身绕过人群,悠哉地穿过走廊,挨个寻找房间,走到我们的房,门是关上的,姜闯拿出钥匙开了来,听见吱呀一声。我先进去,坐在桌上,又招呼他们进来,顺带关上房门。

三人围坐桌前,桌上正好有一壶热茶,用得是红陶泥,寻常人家常用的。白眉添了点香叶,端起茶来,抱怨道:“这茶比不得少主从前喝的名贵,连这茶壶也是寻常货,茶底会有渣子……怎么能给少主喝呢?”我听她这么说,一时之间心情复杂,只得用那指腹刮茶叶,反复几次。

“无妨。我已经不算得什么少主,白眉,我对不起我的族人。”我难得正经起来,自己都不习惯,又吹了口茶叶,“对了,都忘了说正事……我屁滚尿流落败以后,族人们……怎么样了,还好吗?”

白眉颇有微词,她本就一副少女天真相,如今又皱起眉头,倒有两分可爱。

“少主,不要妄自菲薄!”

我无所谓道:“这是大实话。”朱仙谷经历三年前那场大战,早已不复从前,东山再起的希望都很小。如今能找回白眉和姜闯他们,反而是我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白眉仍笑不出来,倒也一五一十交待了。她的话语中为了照顾我的情绪,大概也隐去了很多细节,比如我并没有打开封神之阵,导致很多族民惨死炽仙军之手……我从她的话语中了解到我的族民在战败以后四散奔逃,活着的大多都投靠了鹰涧谷,跟了首辅。

“至于其他的族人……那个时候少主失踪,我们失了首领,有些无家可归的族人只好躲在人间,换了不同身份,隐姓埋名……”

我“嗯……”了一声,觉得手里拿着的茶盏,颇为重了些,像端了一块木头,想到族人今后的境地更为艰难,又忍不住担忧,“首辅……是顾念旧情之人,应该能给予族民安身之处。”

好在投靠鹰涧山的那批族人还得了首辅庇佑,总不至于无处安身,想到这里,总算松一口气。

“总之……”我话还没说完,就见着白眉和姜闯忽然对着我的方向跪了下来,我坐着,他们跪着,实在是让我难受,慌忙放下茶盏。

“你们这是做什么?!”

两人把脸低着,我向来对他们的忠心绝无怀疑,因此并不是很在意缘由,只希望他们不要心存愧疚。

“这是何必?”

“王……那日王独自前去月陵渊启动封神阵法未回,我们便知道……王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我和白眉虽然奋力击退了夏侯渊大军,风瑾先生却阻止了我们来找王……”

他们是因为这件事才耿耿于怀吗?

我看着姜闯,他很少这么不自信,也很少为一件事如此屈膝,“姜闯,你这幅模样,和我印象中的那个‘杀神将军’不一样嘛!”我笑着蹲下来,看他眉目之间仅剩一只,想起当年他站在我面前,又年轻、又狂傲的那种意气风发的潇洒模样,心里一阵发酸,若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失去一只眼睛,失去一只眼的猎鹰,等于失去了他的半条命。我摸了摸他的那只失去的眼眶,它被包裹在黑色的眼罩下,中间已经凹陷下去,毫无生气。

我对他说:“都说眼睛是你的命,剩下的一只,我绝不会再让它消失。”

姜闯愣愣地叫我:“王……”

我扶着他和白眉起身,示意他们不必如此拘礼。

“白眉,姜闯,你们知道的,风瑾做事一向稳重,他说的话,一定不会有错。”

白眉最先崩溃,哭着道:“先生说曹军带来的那些仙士,很可能是杀害先王的仇人伏幽所教授的,为了族民的安危,让我们应该以大局为重,避免更多的牺牲……所以让我们、让我们放弃找你——”这话说得极其艰难,好像是很难说得出口,咬碎了才能说出来。

这是自然,我不疑有他,看他二人那副神色,安慰她和姜闯道:“还好你和姜闯没来,风瑾做得不错,你们不能怨他。毕竟对手太过强大。”

倒是姜闯仍旧一副肝肠寸断的神色,让我挺不好意思直视他的眼睛,只得走过去拍拍他的肩,想安慰他,他一种任我宰割的样子:“王被困月陵渊三载,我、我……属下竟然毫不知情,属下该死!让王受苦了!”

“好了!”我打断他,“你还要自责到什么时候?不怪你们。”

白眉也点头道:“这一切都是拜伏幽所赐。”

我重复道:“伏幽?”

我心头一跳,道:“想起此人,真恨不得将他扒皮拆骨,吞吃入腹。”

但是眼下不是时候,想到此,我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朝他们二人道:“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我们的复兴大业,若是想报仇雪恨,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之前,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我走向窗外,推开窗:“过去的事就别想了。”

“我回过朱仙谷了……那里确实很荒败,杳无人迹。”我站起身,去窗边踱了两步,“父王的坟头也已经长草了。”

姜闯吓了一跳道:“王……”

我眺目朝窗外望去,“人死了可不就什么都没了?”

望着望着,眼前仿佛又出现当年的故里,盛景、断桥边的残雪、白发的伏幽、父亲、母亲,一一在我面前跑过了,又化作一缕青烟吹散了。眼前模糊起来,叹了几口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叹了叹,忽见一只白鸽停在窗棂,我抓了过来,取下爪下信物,小声道:“一别数载,日思夜想,还望少爷柳府一聚。”想来是风瑾知晓我回来了,便默不作声把那信收到怀里,只盯着窗台出神。

窗头余晖映着我的侧影,有点儿孤寂,就在沉吟之间,白眉忽然拔腿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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