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见着那骷髅手臂朝我伸过来，速度极快，根本来不及思考，靠着本能，把那女孩朝关海丢了过去！

“嘭！”

□□撞击的声音令我耳膜发溃，右胸结实地挨了一下，虽不是穿刺伤，但那枯骨有个指尖却刺进我肉里！

我瞬间感觉伤口处如针扎般的巨疼，又奇痒无比，真比死了还难受，忙扑倒在地，“啊......！”我痒得不行，痛得不行，乱抓一通，衣服被我扯破，露出一大片胸膛，最后只得咬破舌尖，又掐住手腕，才得以恢复片刻神智。

忍着痛朝关海看去，却不想看到摩罗身朝我冲过来，剩下的两只手臂高高举起，我闭上眼睛，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溅到我的额头、脸上，顿时一股恶臭味熏得我干呕。

睁开眼，我的眼前是摩罗身扭曲的脸孔，他怒吼一声，嘴里的臭气令我差点吐出来，原来是关海趁他不备，又砍掉他另一只手臂！摩罗身被彻底激怒，顾不得我，背过身，下半截身子像一条蛇，径直朝着关海冲过去！

两人直斗了十多回合，崖壁上的石块纷纷震落，我这才看到，摩罗身的后脑勺被劈成两半，白花花的脑浆流出来，参杂着鲜血，关海竟然砍穿了他的脑袋！

“呕——！”我再也忍不住，在一旁狂吐，吐得胆汁都出来，吐完，身上又开始发起奇痒。

我瞬间头皮发麻，脑子肿胀，居然什么也听不见。那股奇痒从伤口到全身，碰一下又痛得我缩起身体，足足半刻钟，那折磨人感觉才消退，这时，我听到一声落水声。

又听见一声焦急的呼唤：“大哥哥！”

我喘息着，爬起来便扑过去，就见着血池的崖壁上，有一个少年趴在洞口，模样长得和玄皓一模一样。

“玄皓、不对……你是玄冰？！”我朝着那方大声吼道，喘了口气，顺着他的视线往血池中看去——诺大的血池中，粘稠的血如同死水一般，没有任何声息。

“大哥哥！”我听见少年又叫了一遍。

是关海……？他掉下去了？！！我心里咯噔一声，张开嗓子，才发现声音都哑了，“你看到他了？！”

少年朝我看过来，见到我头发蓬着，衣服半开，吓一跳，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那个穿黑衣服的大哥哥，方才和摩罗身一起掉下去了。”

我脑袋又晕了一下，勉强镇定道：“这下面？那能上来么？”

说出来，我自己先觉得可笑，我为何要问这个问题，若是能上来，他不就早上来了吗？

“血池……腐蚀性很强，人掉下去，顷刻之间骨头都不剩。”

我眼前发黑，跌坐下来，靠着血池，突然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我不相信......

血池安静的可怕，我趴在血池边，始终觉得他随时会从那里出来，便一直盯着池中，直到眼睛酸胀。

关海没有从血池里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反而出奇的镇定下来，也没有伤心，甚至觉得刚刚发生的事都是假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突然，一股反胃的感觉涌上来，我心里思忖着，难道我也要困死在这里？我这时候才想起来小女孩的事，慌忙中，又朝着血池仔仔细细地望过去，终于在血池边，墙角处看到一个小小的、面朝下的身体。

我撑起身体快步过去，把那女孩翻了个身，发现她还有微弱的呼吸。

“呼……还好，只是晕过去了。”我长长呼出一口气，抱起小姑娘，望着崖洞上方的玄冰，朝他道，“你……你是玄皓的哥哥，玄冰？你为何会在此处？”

玄冰本来蹲坐在一块石头旁，听我提到玄皓，站身跑走了几步，十分激动地道：“你们、你们见到我弟弟了？！他在哪儿？！”

他激动的神情令我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我道：“……抱歉，我们也只见到他一面。”

玄冰似有些失望，他小声咕哝着什么，过了半晌，我才听到他念的竟然是“水灵玉”三个字。

“水……灵玉……水……灵玉”，玄冰失神地道：“我把水灵玉一起扔进去了……”

他失魂落魄地看着血池，“……什么？”没等我反应过来，地面突然一阵剧颤，我没站稳，头重重地撞到崖壁，“嘭”的一声，我竟然晕了过去！

数秒过后我醒来，就看到关海的放大的脸，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

他全身都是血，我甚至分不清是血从他的肉里渗出来，浸透了皮肤，还是被剥了皮，整个一活脱脱的血人。

我惊得大叫了一声，他顿了顿，一只手僵在那里。

直到数分钟以后，我反应过来那是他。

我好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顾不得他一身血腥味，猛地扑过去抱住他。

一股暖意从他身上传来，告诉我他是活的，是活的！我的心扑通狂跳，感觉到他的心也跳得很快，似乎想推开我，张着两只手不上不下的，想拍我的背，许是觉得手脏，又停在半空，又那么由我抱他。

玄冰突然咳了一声，我这才觉得我们的姿势不妥，有些尴尬地放开手，关海看我一眼，喉结动了动，又立即移开视线。我这才发现，方才身上奇痒，我的衣服都被我扯的稀烂，胸口的两点都露出来。这下丢人丢大发了……脸皮有些烫，我看着地上，佯装镇定地说道：“……你怎么上来的？”

他指了指胸口的白色石头，“不知道，也许是这个东西。”

玄冰接嘴道：“那是水灵玉！”他朝我们伸了伸手，“大哥哥，刚才你和摩罗身打架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帮你，就把它一起扔进去了。”

“……谢谢你，玄冰。”我朝他微笑道，“对了，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玄冰点点头，“摩罗身告诉过我和弟弟，只要以内力催动水灵玉，便可借助它的力量，打开此处连通外界的通道。”

“我来试试。”我拿着那块石头，色泽明润，只有巴掌大，摸起来冰冷异常。闭上眼睛，能感受到一股寒冰之气向我体内涌去，慢慢的和我体内原本的魔气融为一体……

我引导着水灵玉，只听“轰”的一声，身边的气流猛烈涌动起来，随即，周围的气流聚集成一道巨大漩涡，中有一个黑洞，从里面不断吸入气流……这洞必定是连接外地的通道，只是我脚下的土地震颤起来，整个血池震动强烈，崖壁上的土块已开始动摇，看起来像要塌！

我朝着崖洞上的玄冰大声道：“玄冰！你快跳下来！”

没想到玄冰还在崖洞前呆着，看着逐渐瓦解的洞穴，我着急道：“玄冰！快跳下来！！！这里快塌了！”

“十年，我等了十年……”玄冰的声音隔着崖洞传来，几块落下来的石块打在他身上，他却浑然不觉。

一块块巨石掉下去，砸到血池里，又被血池溶解吞噬，我的脚下裂开一道半米宽的裂缝，玄冰仍旧站在崖洞上，并不理会我，转头对我说道：“大哥哥……多谢你们，其实我已猜到，我的弟弟，早已被摩罗身给杀了，只是不相信罢了。只恨，我做了错事，一错再错，已不能回头。”

“……你胡说什么呢！你先跟我们出去……”我喊道，“我们一起找他！”

“……对不起，我和弟弟助纣为虐，被那摩罗身当作童子，在河边抓人，也害了很多人。我们作恶，也是活该报应，弟弟，哥哥就来找你了……”

玄冰像是没有听见我的话，或者说，他死意已决，只是两眼含泪，起身又走了两步，失神地道，“只还有一事，我放心不下。昔日我和弟弟同常去的湖边，有个姐姐与我们交好，名唤碧徽。如果能出去，烦请大哥哥替我，向姐姐道歉，是我害她失了水玉……”

他又走了两步，面露凄惶之色，“只不知晓困在这幻境里，能不能去地府报道？”说罢静静地看着血池，忽然纵身跃了下去！

“不要！——玄冰——！！！”我大喊道，像是失去了力气。

四周不断塌陷，关海抓着我的手，把我往回拉：“快走！”

我眼睛一酸，不忍再看，只能回头奔向漩涡，突然，我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拉扯起来，整个人被吸进了漩涡中！

眼前漆黑一片，过了好一会儿，我抬头，一道光线从顶上射下来。

我眯了眯眼，和崖洞中的阴冷不同，身上传来一股暖意，视力逐渐恢复，四周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我低头，身上盖着一件黑色大氅，裹得严严实实。

“……楼大哥？！柳衍大哥？！”

我听到姬雪他们的声音。

眼前清晰起来，白眉和姜闯的脸在我正上方，一脸焦急的看着我，我坐起来，头有些痛，抬手按住额角，轻声道：“我没事。”

“太好了，柳衍兄弟，你和假仙人突然消失了好几天，我们可担心坏了！”

我朝温宁笑了笑，抬眼望去，看到十步开外，河对岸的青柳下，陈毓一身青衣，正和一名人身鱼尾的女子攀谈，他略略弯腰抱拳，似是在道谢。

我见了人身鱼尾的女子便想到摩罗身，因此立刻警觉的问道：“那是河神？！”

姬雪坐在我旁边，仰头看着我，柔声道：“方才，真正的河神已经恢复了灵力……原本河神震怒，怪罪成都子民以貌取人，贪婪忘本，本打算连降三月大雨，一月水洪以示惩戒……好在楼大哥已经归还了水玉，所以碧徽姐姐才原谅了他们。”

原来是这样......看来，此事已经尘埃落定，摩罗身身死，水灵玉物归原主。河对岸的碧徽忽然转过头来，残阳下，她的发染上一层金红。

她朝我走过来，走过那孔木桥，施了一礼，“……你是柳衍？多谢你们替我寻回水玉——只是碧徽还想询问，玄冰与玄皓是否自那摩罗身手中平安脱逃？”

河神语意关切，我一时不好开口告诉她这噩耗，只觉得满心悲凉。关海倒是从石墩头那处走过来，开口道：“他们都死了。”

碧徽面上无什么变化，眼神却黯淡下去，她抚了抚手上的红绳，过了一会儿，轻声重复道：“是吗？是吗………”

“玄冰还让我告诉你，他说：害你失了水玉……他很抱歉。”

我把玄冰临终的原话照着说了，河神似是露出一抹苦色，“这孩子......我并不怪他。从前他经常和他弟弟来这湖边，送我些吃的，放在岸边，我都一直记着。”

“那孩子心善，后来，我回送他一些，他也不要，说这些都留给他弟弟......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算来也有十年了，如今知他身故，心下惋惜。”河神露出不解的痛苦之色，“神、魔、仙、人，究竟有何分别？枉我修行多年，却依然不懂啊——”

“碧徽姐姐……”姬雪起身唤道，不料碧徽的身影已经走远，只远远留下半支歌：

“河生芳菲兮，向阳而歇。

离离之畔兮，池草依依。

婉转沚中兮，月出皎皎。

沧浪水清兮，濯我之眉。”

她靓丽的身影忽然消失在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