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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安阳城内——捡到一个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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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片雪花大如席,覆盖着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寺。

正中最高最大的屋顶,六片飞檐的灰色瓦砾,裹上厚厚一层洁净,从上空看来,各个院子如同翻开的白色画卷。

唯独这寺庙西南角的甬道上,一行行脚印落在雪上,破坏了整齐的美感。

这座寺庙叫做明仁寺,自上而下依附着山势建立,奉旨始建于楚世高祖三年。

尽管远离京都,隐藏于南方高山之上,但成立之初香客源源不断,不光山下的安阳城,五湖四海之人皆有慕名前来的。

寺里也时常为无家可归,没有生计的秀才提供暂时的处所。

当今三皇子的老师薛逢春,昔日困苦便曾居住于此,后来高中成了庶吉士,任职翰林。

西南某间厢房内,墙壁上正挂着李逢春的题诗:荒村独往无人识,古寺频来有佛缘。

室内中间点着香炉,另一边床铺上,褐色粗布棉被下的躺着个瘦骨嶙峋的姑娘。

若不是仔细瞧,根本不会注意被子下居然还躺着个人。

围在床边的小谷惊呆了,双臂趴伏在床边,整个人几乎都要跪在地上。

来时,一个青头皮,看上去像刚出家不久的小和尚,带她踏过已经没到脚踝的雪,匆匆而来。

那时她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一见苏玥脱了相的模样,小谷眼泪控制不住地溢出,伸出手也不敢碰她,焦急地轻声唤道:“小姐,小姐。”

苏玥没有回应,闭着眼睛像是死了过去。

巴掌大的脸上没有肉,苍白泛着青色,五官突出,瞧着干巴巴的,向下的脖颈也是,只能看出这是一具皮包着骨头的身体。

小谷眼下泛着泪光,转头问小和尚:“怎么回事?我们家小姐为什么会变成这般模样?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啊?”

明明苏玥离家只有半年。这才刚入冬,开春那会她还陪着小姐一起上山给家里二爷祈福。

那时她活蹦乱跳地跟着武僧后面耍着棍棒,比一般男子都要威风,怎么转眼竟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她和那叫陆渊的公子一同去往江州,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和尚捻着手腕上的佛珠,按照师傅的意思如实答道:“苏小姐已无性命之忧,只是三魂七魄不稳,时而控制不了自己,会做出伤害自己和其他人的举动,不吃不喝却狂躁异常。”

他也是被那一幕惊吓到了。

苏玥是被一个身着玄衣的俊秀少年送来的,妙空方丈为她诊断后,每日除了一个时辰的治疗,皆是由那位玄衣男子亲力亲为地服侍。

一日小和尚照常去给西厢端来热水,西厢门并未关紧。

他一眼就看见了正中四方桌上,少女不知疼痛般,把头一下又一下撞在桌角,“咚咚“的声音似乎要把那桌子砸碎。

仿佛那是一具麻木的,不属于她的身体。

“嘭”的一声,他手下一松,一盆热水在地上浇开了花。小和尚捂着嘴,瞪大眼睛,看着这难以置信的一幕。

苏玥带着痛苦哭腔的声音嘶吼着,“放了我,放过我吧,别再来找我了,不要在我耳边说话,你们快滚啊,快滚!”

陆衍一下没注意,她就从自己的怀里挣脱,光着脚跑到桌边猛地将自己的脑袋磕着桌角。

几乎也是一瞬间,他闪身跟着,在她抬起头准备再度磕下去时,将手掌覆在她滚烫的额头上。

苏玥并未收了力道,再用力砸了几下,但并没有预想中的疼痛。

陆衍咬着牙,绷着下颚,手背很快一道道不重合的红痕浮现。

他用力掰过她瘦弱的身子,双手攥住她的双腕,把她紧紧按在怀里,不让她再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

苏玥的下巴抵着他的肩膀,张大了嘴哭嚎着,“怎么办,那些人长得好可怕,他们叫我去死把身体让给他们。”

说着眼前闪过一丝幻像,那人张着血红大嘴,满脸疮口,狞笑着吓她只为看她惊恐的模样。

“别怕,不要怕,玥玥,闭上眼睛,我在你身边,他们来一个我杀一个。”

陆衍语气尽可能的轻柔,但眸里却是不加掩饰的狠戾。肩膀处传来尖牙刺进血肉里的疼痛,他手臂收得更紧。

苏玥只觉得喘不过来气,感觉四周有一具具满是烂掉伤疤的鬼魂,抚摸、缠绕、裹紧自己的身体。

她好绝望,仿佛身处血海,死死挣扎的地狱般。

小和尚没见过人发疯,如果鬼魂有模样,大概也就和苏玥发颠的时候差不多了。

他继续向苏玥的丫鬟小谷讲道:“师傅为她封住了经脉,让她陷入昏睡中,也就避免癔症再发作伤害了自己。”

“那个陆公子按照师傅的要求去寻药了,估计不久便会返回。”

小谷边点了点头,边用衣袖抹了抹眼泪,目送小和尚离开厢房。

很快室内恢复宁静,再无他人。

小谷呆呆地凝视着苏玥的模样,看她消瘦的样子,一想到她从小哪受过这些苦,不免又伤感落泪。

突然脖颈上被狠狠一击,小谷的身体像棉花般软榻下来,倒在床侧。

陆衍冷冷瞥着地上的小丫头,又抬眼凝视着床上形如枯槁的苏玥。

他眸子里淬着的温度比外面数九寒天还要冷。

别怪我,我只要你活着。

*

大半年前,正值人间的阳春三月。

鸟鸣声衬得山林愈发的幽静,细碎的阳光穿过林间。

一辆马车吱呀呀地在路上行驶着,马夫双手牵着缰绳向后仰,袖口卷起,小麦色手臂结实。

马蹄时不时踏在路边的兰草上。

道路一边的草儿弯弯扭扭地倒伏着,看样子也不是第一次被压,几乎都定型了。

“哎,我说你慢点,晃呀晃的,我们小姐病着呢。”

小丫头撩开帘子,冲着马车夫的背影喊道。

她声音细细的,略有点尖锐,眉心蹙着。

“小谷姑娘,这下坡路不好走,您就担待着点,下了山就好走了。”

车夫脖子微微侧着,露出半边脸,没回头,眼睛一直盯着前面的道路。

车厢内一左一右,坐着两名少女,叫小谷的竖着双髻,系在两个丸子上的飘带翠绿,随着崎岖不平的道路摇晃着。

小谷放下帘子,先是低头叹了口气,扶着车厢边坐稳后,从行囊里取出水袋,轻声说:“小姐,您要喝点水嘛?”

苏玥膝上盖着薄毯,一身月牙长袍,外套着无袖夹袄,斜靠着车厢,脸色发白,嘴唇发干。

她朝小谷摆了摆手。

“不喝?”小谷见状就把水袋塞进行囊里。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没病。”说是没病,但苏玥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她直起腰,伸长手够过小谷手里的水袋,费力咬开塞子,仰起脖子灌了一口凉水。

喝了几口,这凉水滚过发烫的喉咙,苏玥感觉好了一点,把水袋递到小谷眼前,问她喝不喝。

她本不想喝这壶里的水。

这水袋内是动物皮革制成,装在里面的水也染着沉闷的腥味,扑鼻而来。

一点也没家里的茶水或寺里的山泉好喝。

但无奈喉咙灼痛,一时半会还到不了城里,她也只能将就着喝点。

苏玥本意是装病留在山上的明仁寺,再随武僧师傅练习点新棍法的,昨儿练了一下午,出了一阵汗,脱了的夹袄便再没有穿上,结果真染上了风寒。

把水壶递给小谷,想让她也喝点。见小谷摇了摇头,苏玥也才意识到,现在用同一个水壶,说不定也会把病过给她。

苏玥扯开嘴角憨笑了声。

小谷接过水袋,将瓶口拧上,扔在一边。

她手指缠绕着腰裙上的系带,咬着下唇思索着。

这二月底的天气,初春微寒,更何况是在山上,寺庙里的人依旧穿着冬装,昨天她随苏玥上山,为进京赶考的二少爷祈福。

其实不论是正月里,还是去年的每月分初一十五,夫人不知带了小姐上山进寺祈福了多少次。

这次临行前,刘妈妈特意叮嘱她,别在山上待超过三天,照顾好小姐。

现在倒好,人是被她唠叨下来了,但是小姐生病了,回去她又免不了要被刘妈妈唠叨。

“你放心,其实我好的很,回去的时候,我甚至可以从西院的院墙翻进去。”

苏玥看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手从毯子里抽出,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回去就说,我坐车太累了,先睡一觉,第二天再去问安,到时候再抹点胭脂,一准儿看不出来。”

苏玥安慰道,她这一跟人说话就来了精气神,眉眼间灵动的哪有沾染病气的样子。

“嗯。”听着听着,小谷抬起头,眼里的愁雾也烟消云散。

看她眉心舒展的样子,苏玥越说越来劲,扯着嗓子,喉间溢出笑声:“那没病的时候我能装作有病,这有病之时我也自然能装没病。”

这一口气话说得太多,苏玥止不住地咳嗽,眼神里悻悻然。

小谷连忙坐到了苏玥的那侧,手掌一下一下捋着她的后背。

“小姐,你别说话了,先休息一会吧,起码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到山下呢。”

“那我再喝点水。”苏玥拿过水袋,硬着头皮灌了几口。

沿途没有农家,只在山脚下才有村落,加之春季的雨水充沛,一路上泥泞不好走,所以近期上山烧香礼佛的人也少。

昨天的天气还好,寅时出发,辰时到了寺里,一路上春光无限,只晚上下了小雨。

“其实我们应该在山上再待个几天,那样我就可以和妙空大师下几盘棋!我已经从我爹那学了破解之法,断不会再输给他了!”

苏玥讲的神采奕奕,脑子里已经是赢了妙空的画面,笑得嗓子像个哑掉的铃铛。

就在这时马车骤然减缓了速度,打断了苏玥的话语,车厢内坐着的两人不免向前倾倒。

马车夫勒紧了手中的缰绳,马儿抬起前蹄,仰着脑袋嘶吼了声。

前方十几丈处的岔路口,一玄衣男子被三名戴面罩的人纠缠着打斗。

苏玥也听到了这突兀的兵器击砍声,扶稳了小谷,当即撩开轿帘。

一支四刃弩箭如风般呼啸而过,在苏玥太阳穴边,刺在轿边的木头上。

小谷已然惊呼出声,一声惊叫,林子里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飞向天空。

苏玥定睛一看,那玄衣男子,右手臂中了一只弩箭,正左手使剑,防御着三个蒙面人的劈砍。

几个回合下来,他虽防御的很好,但双拳难敌众人。

想必那玄衣男子左手定是不善使兵器的,他在防守中很难寻得主动攻击的机会。

而不远处的树边还埋伏着第四个蒙面人,手里正拿着弓弩。

只是玄衣男子正与另外三人纠缠在一起,他不便使用弓弩。

“小六,立刻掉头,回寺里。”

话音刚落,苏玥一把扔掉披在腿上的毯子,从座下拿出一根杆棒紧握在手里。

“小姐你去哪?”小谷扒在门框处焦急地喊道。

她伸手却抓不住苏玥的衣角,眼见她一跃跳下车,三两步便加入了混战之中。

苏玥的武器和他们都不同,等身的杆棒,两头包裹着铁衣,虽说不像普通刀剑那样锋利,但却让人极难近身。

适时,陆衍已划伤一蒙面人的腹部和大腿,一脚猛踹他的胸口,电光火石之间,他背部转身,瞳孔里闪过刀刃的寒影。

就在他举手抬剑的一霎那,一根杆棒挡住了砍刀,旋转借力将刀背压下,并且仗着杆棒的长度,朝着那黑衣人的腰侧狠狠一击。

在第二个蒙面人痛呼倒地的瞬间,苏玥迅速收回杆棒,握着棒尾的一侧,向第三人心口捅过去。

陆衍飞快地在第二人的脖子上划了一剑。

那人脖子的伤口外翻,温热的血液喷溅而出,溅在陆衍的下颌上。

另两个蒙面人皆受伤了,互相使了一个眼色,手指伸到面罩下吹了个口哨。

哨声刚响,马蹄声也由远及近的踏踏而来,两匹矫健的黑马从岔道的另一侧跑来。

陆衍反手一剑,剑刃在黑衣人的眼前闪过,那黑衣人晃得愣神,后退躲避。

但陆衍目的只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手腕一转,锋利的刃口又割开了一个喉咙。

片刻间,死了第二个黑衣人。

远处拉着弩箭的那人的手也颤抖着,怎么也瞄不准。陆衍单手握住一支射过来的弩箭,内力一掷,射穿了弩手的喉咙。

第三个黑衣人早已吓傻了,腿软的像个面团,扑通跪在地上求饶。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剑首挑起那跪着人的下巴,剑锋直指他的喉咙。

“奉谁的命。”

陆衍的声音低沉带哑,听着有点虚弱。但肃杀的威慑力不容小觑。

“我们只是江州山里的响马,并不知道当家的为什么派我们来杀了你。”黑衣人道。

陆衍拧眉思忖着他话的真假,黑衣人又道:“我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如有假话,天打雷劈,求您饶了我,我家里还有妻儿……”

只是他话未讲完,脖间裂开一道缝,血液喷薄而出,他面容惊恐,没了声,斜着倒了下去。

杀完了最后一个,陆衍也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地,染血长剑插在泥里。

黑衣人全部死光后,他们的马也赶到了这里,在原地踢踏着马蹄。

苏玥在一旁看傻了眼,因隔得有些远,并没有听清楚他们讲了些什么。

她向陆衍走了几步,探头去看他的脸。

“你还好么?”她的声音有点哆嗦。

见陆衍侧着的脸,脸色并不比生病的她好看到哪去,苍白无血色,额头上满是虚汗。

陆衍沉声静气,但也淡淡瞥了她一眼,似是觉得她没什么攻击力。

歇息了片刻,他复又站起,仔细查看几具尸体,用剑挑开其中一个蒙面人的面罩,那人半张着眼,表情凝固。

他盯着那死人的脸看了一会,不是很眼熟,不像是京城里的探子。

难道真是山野里的流寇?奉命,到底是奉了谁的命?

不对,他们一行四人,训练有素,招式统一的样子,并不是普通流寇,而且挡住了面部,那必然是认识他。

陆衍蹲下去,在那人身上来回搜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甚至连他使用的刀也没甚特别之处。

苏玥看呆了眼,一手握着杆棒支撑着体力,另一手习惯性的将拇指送进嘴里。

这人莫不是疯了,翻死人的衣服做什么。

陆衍拧着眉,长指在那死人外衣里翻找出一黑色瓷瓶,看样子像是解药了。

找完东西,指尖在死人里衣的白布上摩挲,擦拭掉血迹,又用那人的衣服把剑两边的刃口擦干净。

这才注意到半丈外站立着的少女还没离开,月白色的衣衫沾上了污渍,有泥有血。

半束着头发,一根宽玉簪子箍着,素净的小脸,眼神涣散,像是有点吓傻了。

陆衍瞥了眼地上的死人,从地上站起来,将剑插回后背的剑鞘,左手扶着右手手臂。

“你不怕?”他的嗓音沙哑,但还能听出少年的那种清亮。

这是苏玥第一次看见死人。

她以前只看见过杀猪,是过年前,在城外的刘家村,那个屠夫好像姓王,他面无表情,割开了猪的喉咙,血液喷涌出,浸透了地上的泥。

一头比人块头还大的猪就这么,在哼哼声中没了动静。

那种气味是很刺鼻的,周围村民捂着袖子掩盖,但那一瞬间苏玥像是血液凝固住了一般,忽略了这令人恶心的味道。

“还好,我以前见过死猪。”苏玥镇定道。

真正看到杀人,却觉得和杀猪没什么两样。

陆衍斜着扫苏玥一眼,就又听见她故作沉着地说:“人是你杀的,我为什么要怕。”

这是她第一次加入到刀光剑影的实战中,以往在家里那些小厮根本不会棍法,她只能在山上和一些和尚师傅练,而且还是点到为止。

甚至感染了风寒的身体,一瞬间被某种力量强制唤醒了。

“箭头上应该没毒吧,不然你还能安稳地站在这?”

他右手手肘的上方被贯穿,虽然看着极为恐怖,但血液并没有外流,而一头弩箭的箭头是不常见的四刃。

“你是外地来的。”苏玥挑着一边眉,双臂环抱着,“那些人和你有仇?是专门跟着你来的?”

她一通分析,倒豆子般边说边绕着陆衍,画圈似的走着。

为什么这么说,那是因为这条路她打小到现在走了能有八百多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你废话好多。”陆衍冷冷打断。

什么废话?难道她说错了不成,怎么可能?

安阳城里偶有鸡鸣狗盗之徒,却很难见到这种穷凶极恶,多人不遗余力追杀一人的情况。

况且这人外貌不凡,她就算没见过,也会听人讲起过。

苏玥抿着嘴,审视地看着他。

他很高,看上去年纪不大,和书院里那些念书的学生差不多。

但那读书人可没有他眉眼间的阴骛戾气。

苏玥定住脚步,仔细观察才发现,他的额头满是虚汗,棱角分明的下颚紧绷着,似是在隐忍着什么。

他没受伤的左手扶着树干,高瘦的身躯摇摇欲坠,几乎就要倒下。

她沉吟片刻,脸上的自信嘴角略微僵住。

那箭头多半是有毒的,难不成他也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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