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轻飘飘的一句话叫苏玥脑子一片空白。
莫名其妙拿自己和宋洵作比较，她觉得他实在是没这个必要。
苏玥一时语塞，嘴巴张了张，又闭上，愣了片刻才道：“宋洵他才华出众，而且年纪轻轻就是秀才，将来他一定能高中，我想他一定不会只愿意在我家呆着的，他还有宏远的抱负，我相信他一定能成功的。”
听完她讲的话，陆衍嘴边的笑意发冷，声音从喉咙里发出的，低哑又磁性。
“宋洵有抱负，我就没有？”
苏玥食指骨节抵在太阳穴，敲打了几下。
“可是宋洵是从小就住在我家，也算是我的亲人啊，我把他当和我哥哥一样亲的人来看怎么会让他当女婿。”
她解释道，声音闷闷的。
顿了顿她掀起眼皮看向陆衍，语气郑重道：“如果你当了我家上门女婿，我们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你有什么抱负，可以跟我讲啊，我会尽力帮你的。”
苏玥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非常诚恳，可陆衍只垂眼不语，她说了这么多，他也不做应答。
“求求你了，我真的别无他法，凭李家和我爹的来往，我怕我爹真的会把我嫁给李桢元。如果我和我爹说我非你不嫁，他拗不过我，也一定会同意的。”
苏玥心下越发急躁，拽着陆衍的衣袖，在石桌上左右摇晃。
“我不同意。”陆衍淡淡道。
苏玥悬着的心终于坠了下来。
她已是放下脸面来和他说了这番话，好说歹说，他的问题她也一一应答，最后落了个不同意。
那他问那么多问题干嘛，还让她多费口舌。
“那当我没说过。”苏玥冷冷说了句，有种破罐子破摔的颓废感。
她语气没有求人时的委婉，拽着他手腕的手用力一瞥，把他手腕砸在桌上，惹得陆衍抬眉，眼梢望她。
果然是近之则不恭，不答应她的要求就换了一副面孔。
什么善解人意小白兔都是装的，不满足她就甩脸子才是真的。
陆衍望着把脸瞥过去的苏玥，揉了揉手腕。
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你只是想解眼下的难题，并不是只有招上门女婿这一个方法。”
苏玥虽然侧过脸去不看他，但是靠近他那一侧的耳朵确是竖着的。
一听他有方法，脸颊肉立刻鼓起，转过头去问他：“那你有什么方法？”
陆衍眸中闪过讥色，嘴角勾起冷笑。
“想知道你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暂时还没想好。”
“……”
“行吧，但是你要保证你提的条件是我能够做到，我才会做。”
“那是当然，你还能做得了什么，别添堵就已经不错了”
苏玥皱起鼻子，半眯着眼。
她能添什么堵，她至少他的救命恩人欸。
“我答应你。”她说。
陆衍避开她幽怨的目光，这大小姐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兀自开口：“如果李家要娶你，肯定会将正妻之位留给你。”
“嗯，然后呢。”
“你只需要离开安阳一阵子，直到李桢元娶亲了，你再回来便可。那李家人估计也不会有多执着，说要非娶你不可。到时候只等李桢元娶了其他人后，也断不会再考虑与你的亲事了。说不定那时候你也有心上人，也正好嫁人了。”
苏玥头点个不停，嘴里念叨着：“有道理，有道理。”
但是转念一想她去哪里好呢，陆衍的这个方法需要她离家，和她的招上门女婿相比，麻烦程度是差不多等级的。
苏玥双手托着下巴，侧目望向陆衍，“可是我还是觉得我的想法更好，你为什么就不同意呢？”
“只是在下还有行程，要赶往江州舅舅家，实在帮不了你这个忙，毕竟给人当上门女婿可是一辈子的事。”陆衍道。
当朝皇帝请他当上门女婿都没那么容易。
“江州？”
听到这个地名，苏玥又来了精神。
江州只在安阳城南边两百多公里，不着急走官道七八天便到，走水路的话可能会更快，四五天就顺着沧安江下去了。
江州正是她大哥苏煜任职的地界，倘若她向爹请求去江州看望大哥，她爹说不准会答应。
她大哥二十又五都尚未娶亲，为何她才刚二八，就要被爹催着嫁人。想了想她又觉得不公平，说什么也要说服她爹，让她南下。
苏玥双手环抱在胸前，担在桌上，眼角弯弯笑盈盈的。
陆衍眯起双眸打量她。
她为何情绪变化的得如此之快，而且全都写在脸上。
是女子都这样，还是单单她一人这样。
“不如我和你一道去江州。”苏玥的声音带着雀跃，一扫刚刚霜打茄子似的疲态。
陆衍沉了一口气，唇齿间缓缓蹦出几个字。
“上门女婿当不成就私奔？”
“什么私奔，你想哪去了！”
感觉到陆衍的脸很冷，又很嫌弃，像是误会她的意思了，苏玥连忙解释自己大哥的情况，陆衍听后眉宇间才又缓缓放松。
“你想哪去了，我不是那种不知趣的人，既然你都说了不愿意，那么我便不会强迫你。”苏玥眼角笑得弯如新月，面上虽然解释得轻松，心里却空落落的，也不知道在失望些什么。
他好像比自己更在意名节这种东西。
他也从不会多此一举让别人误会，都是她自己过度解读。
而她对他某种特殊的情愫，就像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脏东西，让他反感急切想撇清和她的关系。
苏玥觉得自己的心格外沉重，重得让她没呼吸一口都很费劲，连带着脸上的笑容都很僵硬，很苦涩。
“我下午便和我爹说明，到时候你也来。”
等陆衍嗯了一声应答后，苏玥松了一口气，站起来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膝盖一直抵着他的小腿，而他似乎碍于她的面子也并未回避。
“抱歉，打扰了。”苏玥的语气很礼貌，带有疏离感。
她下意识的一句话，让陆衍蓦地抬眸，和站起来的她视线撞上。
他睫毛长且根根分明，黑眸里如春夜漾起涟漪的湖水，仿佛能看透她的心。
几乎是一瞬间苏玥转过头去避开他的视线，脚底下慌不择路，鞋尖磕到了凸起的石砌地砖上。
陆衍长臂一伸，揽过她小腹前，向后的力道使得苏玥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腿上。
苏玥感觉自己落在一个坚硬又温暖的环抱中，她抬眼看他，他眼角眉梢俱是笑意，眸如点漆，深邃凌厉。
她知道自己的目光很直白，在盯着人家。
意识到这点后她想说快放开我之类的话来找补，但他的手早就从她腰上收回去了，是她赖在他怀里不走。
苏玥连感谢都没说，连忙站起小跑着离开了东厢。
一路落荒而逃，到了回廊那头的水榭才停住脚。
宋洵受伤的这几天也不来这。而她近日忧思过重，故总到这一僻静的地方来。
幼时她不明白宋洵明明和她年龄相仿，却总是一副故作大人的深沉，也总独来独往，喜欢安静幽僻之地。
而她总喜欢和两个哥哥四处去府外的宴席，郊游，喜欢热闹的地方。
可现下，她一点也不向往外界的繁华，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呆着。
水榭下，鲤鱼在湖中游来游去，怡然自得，苏玥捡了地上一小石块，用力朝湖中鱼儿集聚的地方掷过去。
石子掉落的点，一圈圈涟漪放大，镜面般的湖如同镜碎泛起裂纹，鱼儿受到惊扰飞快四处又窜。
苏玥心中郁结，斜坐着坐趴在栏杆上，满面愁容。
喜欢的人对自己无感，甚至是厌烦，是一件很失落的事吧。
喜欢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他没发现时，急着想让他知道；等他知道了，又很想从他那得到和自己一样的情感。
可她甚至什么都没有表达过，为何他就是一副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难道她的喜欢真就这么见不得光。
还是她太贪心了。
说不定陆衍对自己的感觉，就像自己对李桢元的厌恶一样。
思即此，苏玥紧闭双眼，欲哭无泪。
下晌，苏父的书房内。
陆衍端坐在书房外室，苏玥在内厅书桌案前，向苏父说了南下去江州探望大哥一事。
苏父握着毛笔的手微顿，抬眼看了苏玥。
“怎么无事要去江州？你大哥还用不着你去看望。”
苏玥咬紧下唇，垂下眼帘，默了会才道：“玄鹤子的道观也在那，母亲服了他的丹药好转了不少，我想再去问他讨要些来。”
苏父冷哼了声，“你当是去赶集进货呢？”
苏玥听出了苏父的语气，是觉得她只是想借机溜出去玩，这样一来还能躲避婚约。
她连忙说：“不是这样的，是玄鹤子说丹药极为珍贵，他也只有一颗，他要回道观重新炼制。”
“既是只有一颗，那定是极为珍贵的，人家乃得道之人，为何会把这么珍贵的丹药赠与你？”苏父还是觉得不可信。
“他说我很对他的眼缘，说我是有福之人。”
苏玥听了玄鹤子的话之后，颇为高兴。因为玄鹤子的话和上次街上那个变戏法说的截然相反。
苏父嗤笑一声，沾了墨汁，在砚台处撇了撇，重又写字。苏玥的讲话丝毫不打扰他写书法。
“人家夸你一句你便信人家，要是骂你，你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