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有这种觉得事情全盘失控的感觉。

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多米诺骨牌。

我想。

要是我今天没有踏进翻倒巷，不，要是我今天没有跟着西里斯出门就好了。

*

斯内普一眼就认出了我。

我也一眼就认出了斯内普。

其实我们只是短短对视了几秒，我就迅速地拉好帽子闪开了。

我自认为跑得毫不犹豫，但大概我还是太嫩了一点，或者我的忽略咒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失效了，总之不知道哪里露出了马脚，幻影移行过来的黑巫师毫不犹豫地给了我一个示威的恶咒。

“……”

我只能狼狈地躲避这道恶咒，一抬头，再次和没站起来的斯内普面面相觑。

灰头土脸的斯内普对我露出了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显然他看出来了我刚才完全没有拉他一把的意思。

黑巫师踱步到了斯内普面前。

我下意识捏紧了袖子里的魔杖。理智告诉我不能拿出来，对面是一个格斗技巧丰富的成年巫师，一个缴械咒就会让我失去我最后的倚仗。

“……你的同伙？”黑巫师这样说道。我看不见他的面部，只能想象他的脸和他的声音一样苍老。

“噢，你这该死的泥巴种……下水道里的老鼠。”

他佝偻着背，从兜帽下面来来回回地审视着我和斯内普。

接着他有点气喘吁吁地继续说道：“满嘴谎言的小东西——你还带来了一个同伙。”

“我不认识他！”我立刻识时务地说。

“……我也不认识她。”斯内普沉着脸，慢了半拍说道，“我不会制作狼毒药剂，你在交易前也没有这么说。”

“交易已经结束了，我该走了。”

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显然也没打算拉我一把。

不过同时我意识到了刚刚斯内普仅仅是被一个击飞咒击飞了出去。这个咒语的厉害程度还不到刚刚给我的那个恶咒的一半，这说明这个黑巫师对他还有所求。

至少现在斯内普还能站起来，而不是在地上爬。我想。

“我说了，我可以提供材料和配方。”黑巫师不耐烦地说，他几乎要直接拿魔杖戳斯内普的鼻子尖了。

“我不会。你可以找别人。”

斯内普依旧一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样子。

就这样我眼睁睁看着太阳迅速地落了下去，月亮逐渐清晰起来。周围的店铺早已熟练又迅速地关门歇业了，偶尔有路过的人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更糟糕的是黑巫师在对峙中变得越来越急躁。他掀开了一点帽子，几乎是有点恐惧地抬头看了一眼那轮圆圆的月亮，声音越发的大了起来。

“你这低贱的泥巴种，脏兮兮的下贱玩意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出售过狼毒药剂吗？我早该给你一个钻心剜骨！”

他这样阴恻恻地咕哝着，以一种不协调的姿势挥舞了一下魔杖。

一道光闪过，斯内普想躲，但没有成功。

我甚至没有看清怎么回事，只看到斯内普的脸色变得极其苍白。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掐着脖子举了起来，在空中停了一秒，接着被黑巫师抓到了手里。

“……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过家家了，不如这样……我会把你们带到我那里去。在你没有拿出我想要的东西前，每过一个小时，我就会……随机剁掉几根她的手指。”

我看见他的眼珠子转了一下，挪到了我身上来。我说不清那是什么眼神。一阵恶寒从我的后背冲了上来，我感到极其的恶心与不舒服。

“哦，瞧瞧这块瑟瑟发抖的小点心。”黑巫师说。

好恶心。我想。

他压低了嗓子：“她已经害怕得站不起来了，多么孱弱又可爱……真让人想在那纤细的脖子上咬一口。”

……“孱弱”这个词在不久前还被我用来形容麻瓜，现在我觉得我错了。

好恶心。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我要挖掉那双眼睛。

我要杀了他。

我要把他的手指剁碎了喂地精。

他从黑色斗篷里伸出另一只枯瘦的手来抓我，我想要干呕，我几乎就要直直地抽出我的魔杖了——但不行。

不行，还不够近。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当他肮脏的、泥泞不堪的长指甲几乎要碰到我的脖子时，斯内普像条濒死的鱼一样猛地动弹了一下，这让那个黑巫师猛地踉跄了一下。

“布莱克！”他嘶哑的声音炸响在我耳边。

不，也许他并没有喊出声音来。我亲看见了那个黑巫师用多大的力气掐他的脖子，他根本没办法这样大声地说话。

炸响的是我的魔杖。

我从来没有这样尽力地输出魔力过。一大片亮光闪烁，黑巫师和他的魔杖都被弹飞了出去，飞向两个方向。前者向后砸在了杂物堆里，后者旋转着落地，咕噜咕噜滚进了黑暗里。而斯内普整个人摔在了我旁边，扶着喉咙剧烈咳嗽起来，好像要把整个肺都呛出来。

他看上去没受什么严重外伤，只是被掐得难受，这让我由衷地感到庆幸。

但现在还不是尖叫、哭泣、庆祝劫后余生的时候。

我把斯内普从地上扯了起来，扯着他的胳膊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跑出这里，跑到对角巷就好了。

一步，两步，三步。

我想跑得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但擦伤的膝盖很大程度地限制了我，我穿的玛丽珍鞋压根不适合奔跑。而斯内普他根本是靠着我的力气在走。

来不及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该死的恶心东西已经踉踉跄跄地从杂物堆里站起来了，魔杖又飞回了他的手里——用“魔杖飞来”这个便捷咒语。

来不及了。

不能再让他追上我们。

我不清楚“一个黑巫师在翻倒巷带走了两个小巫师”这个故事会有什么发展，但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绝对不能让他带走我。

如果这个时候我的脑子再清晰冷静一点，我说不定会冷酷地想到另一个选择，把斯内普推出去。

反正这个黑巫师要的只是斯内普，我根本就是个被牵扯进来的路人不是吗？我大可以把斯内普推出去，然后再带靠谱的大人来救他；或者我可以更卑劣一点，当做我今天从未踏足翻倒巷。

但那时候的我确确实实没有这么想过。

也许是因为十三岁的多瑞娅·布莱克还没有准备好当个心安理得的坏人。我只是一个劲儿地拖着斯内普往外跑，手心被他的骨头硌得发痛。

我们毫无默契，姿势别扭，脚步散乱，甚至差点互相绊倒。但在那漫长又短暂的几十秒钟里，我的脑子里闪过的居然只有我反复练习过的咒语。

我竭尽全力，一边咬着牙撑着斯内普压在我身上的分量，一边拼命回想我用得上哪个。

隐匿咒？混淆咒？冰冻咒？

除你武器？应声落地？幻影移行？

……幻影移行？

幻影移行！！！

我停了下来，一把扣住了斯内普的胳膊。在心脏砰砰砰跳动的声音里，我疯狂祈祷斯内普不要在我身边变成血淋淋的两截。

“Disapparition。”

幻影移行。

我强迫自己清晰地念到。

*

周围的光一寸寸地消减，黑暗慢慢地碾了过来，我感觉到我的肢体和头颅都在被挤压，我好像变成了什么泥巴状的东西，被揉捏，被压缩，被塞进一个狭小的罐头里。

这是正确的，每次练习幻影移行都有这种类似于“我是牙膏管里被挤的牙膏”的感觉。

我只需要注意力集中，目标明确，动作从容……

等等。

等等，在黑暗完全包裹住我之前，我听到了斯内普的声音。粗糙得像在沙砾里滚过一遍，轻得我怀疑我在幻听。

他似乎竭力抬起了他袖子里的魔杖——我好想冷笑一下，鬼知道他什么时候拿回了他被黑巫师打掉的魔杖——往对面那个冲过来的黑影发射了一道我很陌生的咒语。

我愕然地看着这个咒语击中了那个黑巫师，让他像一块准备风干的腊肉一样被倒吊了起来，脑袋还邦邦地撞击了几下临街商铺的墙。效果拔群，相当挑衅。

报复，这完全就是报复。我想。

他用了什么咒语？

好像是……

Levicorpus。

倒挂……金钟？

作者有话要说：多蕾：他（指斯内普）是不是有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