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裴珺的话，李升云难得乖巧的福福身，听从他的话准备出宫。
于是一众犯事的人除了谢道澈，一起来了不说，现下又一起走。
彼此之间还是很有缘分的。
被打了一顿的众人目前都老实的很，尤其是姜子聘和吴徐安二人，往宫门去的一路上离李升云远远的不说，一出宫门便往家的方向狂奔，一分钟都不敢耽误。
毕竟戒尺打到手上的滋味是一点不好受，这个罪暂时没人想来第二遍。
出了宫门口，李升云带着侍女往刚惹过事的街坊走去。
不成想，没走两步，就见后面的王绚拉着身边的崔子元跟了上来。
如果说李升云现下最想远离的人是谁，那答案一定离不了王绚这两个字，她觉得他们之间一定是八字犯冲，水火不相容。
见他跟上来，她恼怒的转头瞪他：“你干嘛？”
王绚看着她，如实道：“跟着你。”
脸上一派从容坦荡。
李升云不耐地别开脸，冷笑一声，又看回他：“你有病吧？跟着我干嘛？”
王绚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李升云懒得和他僵持，转身就走，没想到才走两步，王绚又跟上来。
李升云这个爆脾气火一下就上来了，转头骂道：“王绚你有病就去治，我这没有治脑残的药！”
崔子元见状扯了扯王绚的袖子，想劝他收敛点，不想对方不为所动，他无奈摇摇头。
真是个犟种！
崔子元扬起笑脸，为王绚找补道：“县主别生气，我等是想将功补过。”
“不必了。”李升云并不领情，并且不留情道：“要是想将功补过那就离我远远的，有多远滚多远，看着就烦。”
崔子元闻言看着王绚，希望他能知难而退，最好烂嘴里再吐出些能听的好话来。
但事实告诉他，烂嘴就是烂嘴。
下一秒就听王珣义正言辞道：“这路是官家所修，哪条规定说县主能走，我们就不能走。”
崔子元听到这话真想冲上去呼他那张嘴，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说句好话不行吗？
李升云闻言想起方从王绚在殿中的表现，讥讽一笑道：“我就说你在殿上为什么一副大善人的模样，果然是装出来的。”
说完转身就走，也懒得管他是不是还跟着。
王绚叹了一口气，抬腿跟上她，心中也有些晚来的悔意，他明明想缓和缓和关系，于是又找补道：“你就只带了侍女出宫，不安全。”
李升云听着他干巴巴的话，心想他不会在解释吧，头也没转地提醒他：“我出身哪家你恐怕忘了。”
王绚一笑，是了，他忘了。
康平县主出身齐国公府，而齐国公府以军功起家，几代人来都镇守边关，而李升云也是长在边关，似不像她的两位胞兄那般善使家传长枪，可却是剑术非凡。
若是遇到危险，他这个男人说不定要靠她这个女人保护的可能性还大些。
到了坊间，多方打听找到菜农后，李升云诚恳的道完不是，将身上荷包里的银子连同荷包一块都给了菜农，接着毫不犹豫地就往宫城去。
和王绚多待一秒她都浑身不舒坦，要不是他没事找事，今日她也不会有此等祸事。
微风细细。
王绚站在宫门前，看着李升云进入宫门的背影，目光灼灼，一言不发。
崔子元看他这副样子，无奈地将他拉走，“行了，别看了，人都走了。你说你但凡面对人家时姿态摆低点，人家也不会见你就烦，至于到现在眼里都没你吗？”
王绚闻言下意识便反驳道：“我也没想让她眼里有我。”
“行行行，知道了。”崔子元给他留面子。
嘴硬的家伙！
……
另一边宫中。
事情处理完没多久，张继蹭完一顿饭也离开了，他还要回大理寺接着坐班，处理案件。
张继走后，谢道清离开自己的位子，拿着奏章一步步走到裴珺面前，吩咐道：“都退下吧。”
于是殿中的宫人立刻鱼贯而出，接着她拎起裙摆跪坐在裴珺对面，目光始终盯着他，将手上的奏章递过去。
裴珺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倏地呆住，因刚喝过酒的缘故，她的眼眸仿佛覆着一层水光，缱倦潋滟。
少了很多平时故作的成熟端庄，多了些女儿家醉酒后娇憨艳丽。
他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目光垂下眼眸，仓皇着急地将她手中的奏章接过来，慌忙中他的手指不可避免的触到她细腻柔软的手心，他的喉咙一紧，接着手指僵硬地将奏章慢慢地从她的手中拿过来。
他不敢再看她，她的眼神有着独属的魔力，会让他不顾一切地想要跳下去，令人心惊。
他打开奏章，这是一篇御史台弹劾地方属官的奏章，他努力压下心头的异样以求将全部的思绪都放在眼前的奏章上。
可眼前少女的视线却是不容忽视的存在，哪怕他不看她，可她看着他便已经在无形中为他增加了许多压力。
终于，他不堪其扰，放下奏章，面色不虞道：“陛下可否不看臣？”
谢道清丝毫不惧他，单手撑着脸更加直勾勾的盯他，说出的话也是不正经，“老师长得如此好看，情不自禁之下看两眼难道也有错？还是说……你心不净？被人看两眼就轻易乱了心神，所以将错怪到了我的头上。”
其实谢道清自从和裴珺将有些话说清后，就已经有意识地不再喊他老师，人前多是喊裴侍郎，人后甚至开始再进一步的喊他的姓加字——裴青知。
而裴珺对此也只是无声的忍让着她的侵占，或者说，更像是一种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的纵容，只盼哪天她觉得不好玩了能够主动放弃。
可在这种时候，在她近乎向他调情时，她又主动地喊起了他老师，仿佛在向他宣战，告诉他——她不在乎他是哪个身份。
嚣张的好像无所畏惧。
在这空旷的大殿中，甚至还给裴珺带来了一丝背德感。
对于谢道清的话，裴珺并不想去深究其中的深意，也并不去为自己辩驳，只是面上轻轻掀过，回道：“不是。”
可话语之外他捏紧了自己手中的奏章，需要再费些心力才能让自己看进其中的内容。
可明明，奏章的内容写的并不晦涩。
而在此期间，谢道清依旧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她也不知道他的“不是”否认的是她话中的哪一句，不过她也懒得深究。
她很清楚，在这场只有她与他的战争中，必是一场僵持良久的战争。在这场持久战中一旦她有一丝后退的惧怕之意，那他们之间的结局就是天翻地覆。
如果结局不能如她所愿，或许有一天，他还会成为别人的夫君，做着别人的好丈夫，而到那一日她却连看他一眼都不应该。
一刻后。
裴珺看完手里的奏章，合在一起放在一边，就见谢道清已经支着头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
他对此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叫醒她，而是安静的坐着，然后静静地看着她片刻。
只有在此刻她闭着眼睛，看不到他，他才敢放纵自己片刻，让自己不可言说的欲望从心底出来透口气。
仿佛斗转星移，天地间只有他与她，没有别人，没有多余的规则与桎梏。
他们在天地的角落偏居一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可这样的时刻究竟还是太少，不过须臾，谢道清慢慢睁开眼睛，轻柔醉酒后的脑袋，问他：“你看完了？”
裴珺收回自己的视线，他重新的低下眼眶，继续的、一如往昔的克制着自己的欲望，轻轻道：“是，钟离县县令身为地方父母官，欺民霸市，横行乡里，实不能姑息。所以陛下打算派谁去钟离县主理此案？”
“我觉得张悯之挺好。”谢道清看着他，眼波流转。
听到这个名字，裴珺心中有些异样浮上心头，看了谢道清一眼，轻飘飘道：“是吗？”
“你有不同的人选？”谢道清不紧不慢的笑问他。
裴珺默然，道：“没有，臣只是好奇，陛下是要扶持他吗？”
谢道清点点头：“是有这个打算，可也要看他自身能力。但在看到他的能力之前也要先给他个机会，不然我就算再想扶持他也没有由头提拔他，我也不想看到别人有一天骂他是靠上媚君王来升官的。”
裴珺听到这句话抬起眼，目光徐徐地扫了她一眼，面上无甚表情，冷淡道：“陛下倒是为他深思熟虑。”
谢道清觉得有些好笑，反问道：“我何时不深思熟虑了？”
裴珺闻言无可奈何的冷着脸，他看着她为别人计谋心中有着控制不住的计较，想到这，他才突然恍觉——难道他一直是在为此暗暗生气吗？
他看着他的行为正与他的心相悖而驰，只觉世间因果，可笑至极。
他站在因果之外，却又困在因果之中，在这场浅薄的缘分中，局中人是他，局外人也是他。
天地在捉弄他与她。
她看了他一眼，接着笑道：“再说，若是任由别人骂他上媚君王，那岂不是影响我的德名。君王昏庸，下臣才能媚上，我可不想做个昏庸的君王。”
她可是有志向的！
听到这话，听到她行事以自己为先，裴珺又觉得心头的郁气轻了一些。
“如此，那陛下就让张悯之去吧。”他淡淡道。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说谢道清是落入浅湖而不自知的人，那裴珺就是落入汪洋大海而自知的人，他是清醒的、有感知的看着自己……淹死。
ps：突然发现晋江评论区可以用小表情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