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坐着的声乐导师是乐坛多年的前辈，听了江陵这话，不置可否地笑了。

“在这个地方，想当c位的人可太多了。小伙子，你有得路走了。”

江陵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既然你目标这么高，总该有点特长吧。你今天的加试是？”

江陵鞠了一躬，编导冲着后台打了个招呼，舞台音响开始缓缓播放音乐。

——是《献蝶》。

《献蝶》原名为《butterfly》，是KPOP的一首名舞曲。它由韩国的著名编舞师编成，舞蹈的特色是以鼓点著称，其中不乏高难度的节奏控制、炫技动作等。可以说是新手噩梦的一首曲子。

江陵选择以这首曲子作为自己的加试曲目，无疑向台下所有人彰显了自己的野心。

三位导师都不约而同地坐直，严肃了表情。舞蹈导师许远本身就是编舞师出身，此刻更是盯紧了江陵，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失误。

江陵在抬起手的那一刹那，却不自觉地想起了他刚开始练这首歌时的情形。

——他是在三个月前选择练《献蝶》的。那时他所在的经纪公司已经濒临倒闭，工资拖了又拖，居然三个月也没开出来。江陵在网上找了这档选秀节目的广告帖子，连带着他自己做的ppt项目计划一起发到老板的微信上。

第二天开会的时候，老板的表情是三年都没见过的精彩：“你确定你能去？”

江陵道：“为什么不能？”

老板搓着手指：“去去也行，增加曝光度。不过我这边可能给不了什么……你初舞台选好了吗？”

江陵：“没想多的，你能给我个练舞室就行。初舞台我写在项目计划里了，我跳《butterfly》。”

其实他一点也不擅长跳舞。三年前学跳舞时，他是一批练习生里手脚最笨的那一个，比黎暗只差不好。butterfly里有后空翻的动作，如果完成得不够好，摔到地上，会把膝盖磨出一片血色。而它卡节奏点的技巧则更需要精准的肌肉控制，在练舞之时，江陵时常会感觉到后背和大腿的肌肉在叫嚣着剧痛……

在临一周上报初舞台时，他把这首曲子的名字改成了中文，名叫《献蝶》。

原舞蹈是蝴蝶的翩飞，对他而言，这是蝴蝶的死亡。

江陵做了一个漂亮的后空翻，将后空翻之后的ending动作改为了把双手合拢托在胸前，直直地望向前方。他的碎发被汗水浸透，挡住些许眉眼，但从碎发后露出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细碎的星光。

整个人好似一只折了翼，但仍然渴盼着飞翔的蝴蝶。

音乐结束，台下格外安静。大约静寂了半分钟后，台下猛然传来了一声欢呼。

黎暗激动地站起身来：“太牛了！江陵，没看出来你这么牛啊！”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录播厅里格外突兀，这才意识到还有无数镜头对着他，尴尬地笑了笑，犹豫着要不要坐下。

还没坐下，陆星回也从B班的座位上站起来，带头鼓起掌。

这掌声逐渐唤醒了众人，观众席上随之接着传来不少掌声和惊叹。

江陵喘着气，将ending动作收回。碎发飘摇下来，把他的目光遮住。

舞蹈导师许远此时长舒一口气，也是笑意盈盈：“跳得不错。练了多久？”

江陵道：“大概三周左右。”

“三周？那很有天赋了。”许远挑了挑眉，比划了几下动作，“你的力量感不错，但是跳舞时太用力了，反而有可能影响美观。其实你应该走更轻盈的路子，说不定看上去会更惊艳。”

他苦恼地摸了摸下巴，询问地望向旁边两个导师。

“其实还是不错的，是吧？”

声乐导师：“挺好的，他声线也不错。我觉得可以给个机会。”

“好，那就这样。”许远悄悄话一般和几位导师侧耳沟通完，拍板望向江陵。

“因为你的整体能力很好，各方面也没有短板，我们目前给你A班的评级。”

A班。

台下明显躁动起来。

“首A？就他？”

“他怎么了？”黎暗梗着脖子跟人反驳，“有本事你上去跳一个butterfly，跳的比他好你也去A班。”

质疑的人嗫嚅了一下，一下找不到反击的点。黎暗翻了他一个白眼，热情地回头给江陵打call。

江陵微笑着，似乎这场排名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举了个躬，下台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路上黎暗拦下了他，满脸惊喜：“恭喜你啊，你怎么那么淡定……”

黎暗伸手来牵江陵，手指一触到他的手心，惊讶地睁大了眼。

黎暗：“我靠，你手怎么出这么多汗？没事吧？”

江陵道：“可能有麦，少说脏话。”

当然他也明白，一个节目前没有丝毫关注度的人和一个f班的成员，有镜头对准他俩的几率少之又少。

A班的座位是在最中间，在一众座位中分出九个倒三角的座位，宽度是一般座位的1.2倍，看上去格外特殊。江陵是第一个A班成员，他对着九个座位犹豫了一下，决定先低调一点，坐在靠近F班的右下角。

黎暗原本坐在F班最边上的位置，此刻自然而然地挪过来，和江陵坐在了一块儿。

黎暗：“还好是你到了A班！这下我也算有大腿了。你不知道，刚才我可紧张了，生怕来个不好相处的人。”

江陵听得想笑：“怎么算不好相处？”

黎暗：“那些天才不都有点毛病吗，你懂的……”他挠着脑袋想了想，换了个词，“或者说，人设？”

江陵：“啊，原来如此。”

他有心提醒黎暗少说点人设这种露骨的话，想想又算了。黎暗是大公司的小少爷，心思单纯，提醒多少次也可能露馅的。况且，喜欢黎暗的粉丝，多半也喜欢他这份真诚的样子。

接下来的几组表演都平平淡淡，选手们从早上三点开始起来化妆，连看了一上午表演，此时早已经困倦不已。黎暗打了几个哈欠，又话痨地凑到江陵身边来吐槽。

“这组不行。……嗯，他唱得像鸭叫，……这个像气球人哈哈哈，江陵你觉得呢？”

江陵面带微笑听着，偶尔附和两句，觉得不合适的就不回复，说个别的话题骗过去。

连看几场平平无奇的演出，黎暗也终于倦了，恹恹地不再找他聊天。

江陵得了个清净，也就转过头去，专心研究起台上的那些练习生们来。有不少练习生都是有底子来的，只是整体实力不佳，又或者是偏科太明显。到目前为止，还没看见几个舞蹈突出的成员。

江陵正想着，就听旁边黎暗激动地“嗷”了一声。

江陵：“怎么了？”

黎暗：“下一个是周牧！”

江陵往台上一看，上一场的小队已经下台，正往台上走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男性，穿着水蓝色的服饰，腰上还系了一根飘扬的腰带，背影看上去瘦削，飘飘欲仙。

他对周牧有所耳闻。周牧是中国舞出身，京舞学院毕业，出道前还做过一段时间的舞蹈演员。他在当练习生学舞时，还专门学习过周牧的仪态，最终因为身体素质不同而无奈放弃。他能出现在这里，估计已经是《星见由你》舞蹈方面的天花板了。

周牧身姿极为挺拔，他没穿爱豆常见的带亮钻的表演服饰，而是穿了一身简单的水蓝长衫，整个人显得更加高挑。他冲着台下鞠了一躬，也不多话，直接开始表演。

他一开始跳舞，江陵就知道差距所在了。周牧无疑是天赋型的选手，一举一动都飘逸而不失力量，好似无论多高难度的动作，到他这里就是轻而易举。江陵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目光被他的一举一动所牵引，仿佛现在在看的不是一个学员的初舞台，而是一场精美的舞剧。

最后一个动作结束，周牧干净利落地收了动作，冲着导师们点点头。

台下骤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

黎暗激动不已：“不愧是周牧，这是人类能做出的动作吗……”

江陵也随着众人一起站起鼓掌，打心底里觉得有些佩服。

人家这确实是从小热爱的事业，和他这种半路为了钱来搞的是不一样……

周牧毫无悬念地得了A，往他们这边走来。

黎暗看上去格外激动，好像要晕过去了一样。

江陵上前两步，露出一个笑容，冲周牧伸出手来：“你好，我是……”

周牧毫不理会，从他们俩中间目不斜视地穿过了。

江陵：……

江陵转头看向黎暗，觉得他的表情快碎了。

黎暗：“……没事的，天才都有点毛病……呜呜……”

原来是个来选秀追星的。

黎暗追星失败，格外萎靡，强打着精神和江陵唠嗑：“江陵，我们聊点别的吧……呜呜……”

江陵宽慰地拍了拍他：“没关系，我理你。”

黎暗泪眼汪汪：“你真好！之前初舞台排练的时候没问过，你平时喜欢什么啊，等我出去了我送你。”

江陵一愣：“我吗？我平时喜欢玩一点switch游戏。”他害羞地抿了抿嘴，“是个有点贪玩的小爱好啦。”

并不。他最爱的是现金，其次是银行存折。从有记忆到如今18岁，他做过的最多的事情是送外卖赚钱，做销售赚钱和做艺人赚钱，什么switch游戏，压根碰也没碰过。

但在来选秀之前，江陵已经给自己定好了阳光开朗小狗的人设形象，自然也早就准备好了他的“爱好”。三个月的时间，他像考研押题一样地把热门游戏都玩了一遍，任谁也抓不住他的漏处。

黎暗果然更高兴：“我也喜欢！等我们出去了我约你玩啊！”

江陵笑盈盈的：“好啊。”

他听见一声冷笑，抬头望去，周牧偏着头淡漠地看着舞台，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讥讽。

初见就合不来的人注定没缘分。江陵挑了挑眉，转回头看向舞台。

此刻舞台突然暗下了灯，台上空无一人。

是出了什么设备问题？江陵疑惑地看了看编导室的方向。

随即，一个极具磁性的歌声从台后穿来，响彻了整个录播厅。

“在无尽的黑暗中静静地等待

直到破芽的那一刻我才明白

他把我当成种子

是要捏造他想要的样子……”

即便没听过这首歌，江陵也迅速地意识到了接下来的选手是谁。

《种子》的原唱兼创作者，朝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