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悄悄把窗帘拉开了一条缝。现在是早上五点钟，天色还没大亮，往下看，街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户人家敞开了门。有两三人从街头巷口穿过，无一不是把头脸遮得严严实实，形色匆匆。她又往上看，云层很厚，显得天空灰蒙蒙的，大概就是个阴天了。

深蓝色的光芒从晓的身边散发出来，女孩的眼睛里也染上了这种颜色。她在黑暗中皎洁一笑，手指在门前晃动了一下，那扇旧门就毫无声息地开了。晓轻飘飘地出门下楼——或者说，她就是飘着下楼的，在深蓝色的光芒中——然后摸进了科莱格夫人的厨房。

晓赤着脚踩在木制地板上，弯腰打量着装食物的箱子。还算成色不错的马铃薯和番茄，干火腿和粗麦吐司，还有压箱底的面粉。她满意的点点头，光芒便飞舞起来，食材们跳着舞从箱子里跑到厨房案板上。晓自己打开水龙头要接水，而食材们和刚飞起来的刀子转圈圈，看上去要自己切自己。

一只手控制住了刀柄，“咳嗯。”，狱寺的咳嗽声从背后传进了晓的耳朵里。

糟糕！

她缩着脖子一脸尴尬的转过身，下意识地停掉了自己的魔法，两个番茄和一个马铃薯从半空中掉下来，都被狱寺接住放到了案板上。一个人不明显，但厨房站了两个人就显得有点小了，即使只是一对少年少女。

“你在做什么呢？晓。”他脸色不太好，眼底还带了点青色。天知道他才睡了有四个钟头，睁开眼睛看到晓没在自己床上的时候，狱寺脑子里的弦都绷紧了。当然再下来看到晓正在厨房用“魔法”的时候他也安心不到哪去，万一被科莱格夫人看见了这要怎么解释？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操心的老妈子。

被担心的那个女孩丝毫没有自觉，甚至冲狱寺吐着舌头展示手里的锅子，“给你做早餐嘛，我有点想喝番茄浓汤……但是你做早饭只会把吐司火腿和芝士放在一起做三明治，还有咖啡，怎么简单怎么来。我鄙夷你这种饮食习惯！”她说着，最后还撇撇嘴。

狱寺啧了一声，上去给了晓一个脑瓜崩，“那也别直接用魔法，科莱格夫人快起床了。番茄浓汤我来做，还有……”他拿起少女没捂住脑门的那只手，把银色的素指环套在她食指上，“你忘记这个了，魔法都失灵了。现在回去穿鞋，立刻。”

她的指环！昨天摘下来放在枕头边了！“魔法是我自己的东西，和指环没关系！我刚才那下明明就是被你吓的！”深蓝色长发被晓甩起来，她假装气呼呼地在狱寺背后挥着拳头，“那早餐可要拜托你了隼人，如果你要虐待我的胃，那我就要和你比划比划了。”回应她的是狱寺发出的鼻音。

灰白头发的老妇人坐在躺椅上戴着老花镜打毛线，一边听着狱寺给她念报纸，而晓在另一边的厨房负责洗盘子。

年轻人念到第二版的时候，科莱格夫人就叫停了，而狱寺也礼貌地表示他需要和晓出门。老妇人很慈爱地看着少年少女，还叮嘱他们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晓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卡其色卫衣，用兜帽把自己的头发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这样看不到脸的打扮让她看起来像个男孩，当然，这也是狱寺让她这么穿的目的。他们两个人差不多高，并排沿着路边走，路过晨起摆摊的商贩和开门的铺子，走进七拐八拐的巷子里头。

“是有什么难办的事了吗？你回去太晚了，还要我在科莱格夫人面前给你打掩护。”晓凑近狱寺耳边小声说，“早上没问是想让你好好吃早餐，现在快点告诉我吧，你知道我能帮忙的。”

狱寺凌晨才回去，前一天他还特地没让晓跟着。别以为晓什么都不知道，狱寺身上的烟味重得令人发指。如果不是之前被狱寺教训过，她早就直接在狱寺身上下跟踪魔法了。

少年点了点外套里炸药的数量，叼了根烟，晓主动凑上去打了个响指把烟点燃。狱寺不太赞同地看了晓一眼，最后还是让烟在手中燃着，“昨天去‘干活’了，还好我带的家伙够多，不然只能留下睡床垫了。”

“听着，晓，我们可能有麻烦了。”

格莱乌做大了，现在在卡塔尼亚也算有头有脸，唐积累了些家族产业，这让他们有了些名气。

——不过唐的小儿子还是那样不求上进，这得另说。

狱寺自认一个人没办法负担他和晓两个人，而晓也赞同这一点，所以在晓学会流畅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之后，就跟着狱寺一起给格莱乌做事了——这也没办法，两个人现在都算黑户——最常干的是跟着小头头们巡视和收拾战场，偶尔狱寺出去给火拼的两帮人打下手，晓就自觉回避，不然她总想用魔法——那样更简单快捷。

昨天上边的从那群纽扣人小萝卜头里挑走了狱寺和其他几个表现抢眼的男孩，晓则混在其他孩子堆里先回去了。

和那里隔了四个街区，鲁西家族和格莱乌打了一场，狱寺就是被拉去的壮丁。他上场干架的手法就和他的脾气一样火爆，打了多久他的烟就燃了多久，自己一点伤都没有，就是狼狈点。据说这场冲突的原因是鲁西家族看上了格莱乌的一条走私路子，用钱谈没谈拢，一气之下直接动手了，不过狱寺没在意这个说法。

后来临散场，狱寺被现场的指挥给叫住了，这可稀奇，指挥一般不和底下的打手联系才对。结果这次指挥直接提拔了狱寺，让他明天接着来，有单独的任务交给他，被狱寺说了要再带一人也表示没意见。

这也让狱寺接触到了一点事情的真相，比如他刚才用炸药崩掉的一个红头发的小个子其实是鲁西家族的继承人，又比如鲁西家族暗杀了格莱乌的继承人——唐的大儿子。

狱寺隼人那一瞬间是想扭头就走的，这和他没关系，他守住自己和晓就够了，但是下一秒指挥落在他肩膀上的手让他不得不咬牙忍下了。

是个傻子也能知道这是威胁的意思了，更何况他还知道了这么多。

也就是说——我们听话呢，就要被拿捏着，可能有机会升个职；不听话呢，就会被那个鲁西盯上，因为你料理了他儿子。”晓一拍手，恍然大悟道，“那要不，我们跑吧！”

“动点脑子啊！”狱寺抽着嘴角，猛拉一把晓的兜帽，少女夸张地哎呦了一声，“不可能的，出了格莱乌的地盘就等着吃花生米吧。运气好的话，忍过这一阵，跳槽换个地方混日子，最近攒了些钱；运气不好就只能得过且过。你别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了，小心尸体被送去做实验。”

“别小看我，我还有魔法呢！隼人才是，哪天被丢进伊奥尼亚海我可不去捞你。”她做了个鬼脸，“不是说攒了钱嘛，怎么不能直接跑，在西西里会被追杀，那就换个国家生存。美国怎么样，那里不也有意裔吗？”

“没有身份，没有签证，你要游过去吗？（‘也不是不行。’晓嘀咕着被狱寺敲了脑袋）现在哪都不安全，所以在哪都一样。路都走不通的话，我用炸也要炸出来一条。”

“我！我用魔法帮隼人！”少女晃着手臂，“魔法神器！出行必备，无往不利！”

“小声点啊你！别总说魔法魔法的，会被盯上的！”狱寺用气音吼着，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不会任何时候都有用的！跟着我，少说话！”

他们已经走近一家小茶馆了，那是格莱乌的一个接头地点，门口的街头总有三三两两的人，是循环巡逻的小队。

门边一左一右靠着两个年轻人，腰带里都别着枪，一个吃着卷饼，另一个戴着帽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哟，这不是‘烟雾炸弹隼人’吗？这么早，我以为你昨晚去睡床垫了呢。”亚当嚼着卷饼口齿不清地说着，他的同伴不吭一声，但是也没阻止这种行为。狱寺可没有什么好人缘，十个人里九个半都看不惯他，因为他脸长得好，还又傲又能打。但是在接头的地方不许内斗，所以这种时候都惯会有人嘴贱。

少年用看垃圾的眼神撇了他一眼，然后理都没理一下，拉着晓就往里走。

“切，狂什么，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亚当一点也没压着声音，当然也一点没注意到背后有一道深蓝色的光芒没入他的身体。他又咽下一口卷饼，就不受控制地打起嗝来，平均三秒一下，亚当用力拍打自己的胸口，一声声“嗝”还更清晰了。“你猜我刚才为什么不开口。”

他的同伴好心给他一瓶水，这也无济于事，亚当还在打嗝，怎么都没停下来，“上次是桑迪，他一直打喷嚏；再上次是布吉，他不停地眼睛抽筋；还有安，她流鼻血流到昏倒，都是因为和狱寺起冲突，或者说了他的坏话。”

“上帝啊，”那人把帽子扣到胸前打了个寒颤，“简直是诅咒。”“他说这是诅咒呢。”

狱寺故意模仿那个语气，晓捂着嘴憋笑，把脸搞得通红。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冲狱寺眨眨，“魔法起码能做到这个呢，我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