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樾刚做好晚饭，就听家属楼热闹了起来。因为家属楼是筒子楼结构，林樾在家里看不到楼下的情况，她算着时间还以为是孩子们放学了，还暗自笑了一下，心想这群孩子一放学，家属楼可真热闹。

结果没过多久，就见张远东推门进来了。林樾还没来得及升起小别后的欣喜，就见他手里还提溜着一个生无可恋的张凌寒。

凌凌一见到林樾，就激动的大喊：“娘，娘，快来救我！”

张远东背后冒出一个小脑袋，万里从他爹背后挤了进来，回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他爹，一溜小跑到他娘身边，小声把事情说了一遍。

林樾想笑，又怕凌凌见她笑，不重视这件事，只能使劲憋住。

张远东见到林樾，脸色柔和了一些，他把凌凌提溜到墙根，严厉的说：“在这站好，十分钟后告诉我为什么受罚！”

凌凌可怜巴巴的看着林樾，希望娘能帮她说说话。林樾不敢和她对视，一拍脑门：“对了，还要给你们徐婶子送饭！”说完，端着分出来的饭匆匆走了。

吕营长还没回来，林樾趁机在徐小娣家里多呆了一会。

等回到家，张远东还在和凌凌大眼瞪小眼。显然凌凌并没有因为站了十分钟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在那振振有词的据理力争。“是章健先说我的，你怎么不训章健，要来训我？而且，小田村的大人和孩子都说脏话，娘说那样不对，可是来了家属院，很多男孩子也说脏话，为什么别人能说，我不能说？我不服！”

张远东嘴巴抿得紧紧的，强装出一副严厉的表情，他小时候没人管，做得不好就挨打，可从来都没有教育孩子的经验。现在他碰上自己的孩子，只觉得这个女儿比他手下的刺儿头还像刺儿头。

部队里不管是新兵老兵，犯了错就没有哪个不听训的，就算是有歪理，罚他们负重跑上几圈也就老实了。可轮到自己还不到五岁的闺女，这么小小的人，你打不得也骂不得，和她讲道理，人家自有一套理论，也不听你的，真是让人头痛。

他尝试和闺女讲道理：“骂人是不对的，别人骂你，你喜欢听吗？”

“他先骂我的，我为什么不能还嘴？别人骂我我就要随便人骂，那打人还是不对的呢，别人打我我也不能还手吗？”

“你可以找大人，大人帮你解决。”

“那时候人家早跑了，而且告诉你们，你们也不可能帮我打回去或者骂回去，顶多让他给我赔礼道歉，我才不要！哦，对了，可能连赔礼都没有，只是说一句对不起，那有什么用！”

张远东头大，听到门响，知道是林樾回来了。他面上端着一副严父的姿态，背地里却悄悄使眼色，给林樾投过去一个求救的目光。

林樾暗笑，假装没看到他求救的眼神，走过去关心的问：“这是怎么了呀，怎么还罚站了呢？”

凌凌一听娘的话，小嘴巴一撇，眼泪就要掉出来了。林樾赶紧过去，搂着她的小肩膀就往屋里带。张远东傻了眼，刚要发火，就被林樾一个眼神制止了。

林樾和凌凌并排坐在她的那张小床上，万里和妹妹几乎一直都是形影不离，这时候也有点担心，偷偷溜了进来，想要替她说几句好话。

林樾先是听凌凌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其实万里早就和她说了，但是她还是又重新认认真真的听凌凌说了一遍。

她问：“那你是怎么想的？你真的觉得和别人对骂很解气吗？”

“也不是，但是章健那么骂我了，我就想用同样的方法骂回去，让他知道我比他还厉害，这样我就赢了。”

林樾点点头，“嗯，我觉得你想得也没有什么错。不过我猜他以后肯定还会再和你吵架，找回今天的面子的。”

凌凌惊讶的望向她，问道：“娘，你怎么知道的呀？他就是那样，每次吵不过来，下次都会再来招惹我。”

“那你知道再往后你们吵架，会骂什么吗？”林樾见她摇头，接着说，“你记得我们在小田村的时候，有的人吵架，吵不过别人都怎么说的吗？”

凌凌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眼睛一亮，小眉头却是皱了起来。农村妇女吵架时说的话并不好听，林樾见她皱眉，就接着道：“看来你是想起来了。是不是特别难听？那娘告诉你，如果你总喜欢和别人吵架，还喜欢说脏话，最后你们吵架的内容就会变成这样，他诅咒你的家人，你又去诅咒他的家人。你喜欢这样吗？”

凌凌赶紧摇头，急切的说：“我不会这样的！”

“别人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越吵越凶，最后为了吵赢对方什么话都说出来了，伤害了别人，也伤害了自己。就算你不会说那样的话，但是你喜欢听别人说你家谁谁谁会怎么样吗？”

凌凌摇头，问：“那怎么办呀，他说我了，我也不能说回去吗？”

“当然有办法。像章健这种总喜欢和你吵架的人，是觉得一逗你你就会生气，你和他吵架你就输了。但是如果你一直不理他，和他说‘你真幼稚，我才不和你吵’，时间长了，他觉得没意思，就不会招惹你了。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小万里严肃着一张小脸，点头道：“对，姥爷说过，敏于事而慎于行。”①

林樾惊讶的望向万里，问：“你还记得姥爷教你的论语呀，你们姥爷走了这么久，我都没见过你们翻开书看一下，还以为你早都忘了呢。”

两个孩子满三周岁的时候，许父按他小时候的规矩给两个孩子启蒙，每个星期都会接他们过去住上三四天。林樾觉得两个孩子太小了，不想让他们一直扑在学习上，没有玩的时间，所以最近她只按许父走前交代的，让两个孩子每天练字画画、记录日常，没有催过他们别的。现在见万里竟然记得以前教的知识，还感觉挺惊喜的。

万里点点头：“我又不是凌凌，那么快就忘了。”

凌凌扭头，“哼，那你算数还没我好呢！”

林樾摸摸两人的头：“好好好，你们两个都厉害！那凌凌，娘问你，骂人到底好不好，你知道今天你爹为什么罚你了吗？”

凌凌把头低了下去，点头道：“知道了，骂人不好。”

林樾见她认错，也不再揪着这件事不放。其实她是有些自私的，她宁愿自己的孩子在外面强势一点，也不愿意他们被别人欺负。好在两个孩子力气大，别说小朋友了，很多大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不用担心他俩会被别人打。

虽是这样，但是教育还是要教育的，不能让他们觉得骂人和打人是正确的。

她轻拍凌凌的胳膊道：“那你先去和你爹道个歉，保证以后不会再犯，然后洗手吃饭！”

凌凌一听，有些不情愿的说：“娘，还要道歉呀？”

林樾觉得好笑，“怎么，你不是什么都不怕吗？原来怕道歉啊！”

凌凌嘴硬道：“我才不怕，我现在就去道歉！”说着一下子蹦下床，一溜烟跑没影了。

林樾知道凌凌的性格，虽然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是哄人也挺有一招的。她和万里躲在门后偷看，果然见凌凌跑到她爹身边，在对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软声道：“爹，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骂人的，以后不这样了，你别生气了。”

张远东脸上还有装出来的怒气，这会全散了个一干二净，望向闺女的眼神满满的全都是老父亲的慈爱，哪还记得刚刚是为什么生的气。

他一把抱起闺女，脚步轻快的道：“走，爹带你洗手去！”

万里见娘偷偷笑了，他也捂住嘴小声笑了。

林樾不知道张远东今天回来，晚饭准备的不多，还给隔壁徐小娣分出去了一份，更加不够一家人吃了。她偷偷给张远东使了个眼色，让他少吃点，她决定，等几个孩子都睡着了，她和张远东进空间里面再宰一只羊。

一家人刚吃完饭，吕营长和徐小娣就上门了。

吕营长这段时间一直没回家，都不知道媳妇怀孕的消息，现在看这一脸的喜色，就知道他有多惊喜了。

他们两人是专程上门来致谢的。虽然徐小娣吃林樾做的饭是给过钱和票的，但是一码归一码，人家还要每天迎合他媳妇的口味做饭，这片心意他不能当做没看见。一进门，吕营长就语无伦次的说：“嫂子，谢谢你最近照顾我媳妇，多亏有你帮忙，她看着都胖了，脸色也比以前好多了。”

林樾笑道：“咱都是邻居，我和小娣又合得来，你可千万别和我客气，我也没做什么别的。”

吕营长憨憨的摸了摸脑袋，傻笑两声，把手里的一些干货强塞到了张远东的手里。张远东没和他客气，大方的接下了，如果东西太过贵重，大不了以后再找机会还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①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出处：《论语·学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