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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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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因为病痛而显得柔弱的目光落到离页身上,离页收了剑,地面墙面的冰瞬间化开,他跑过去搀扶起千池,轻声道:“你怎么出来了?”

“动静太大,我出来看看。”千池迷离的眼神开始聚焦,目光逐渐锁定离页脸上的伤。

长短不一的血线挂在他的半边脸上。千池的视线瞥扫了一眼地上散落的箭,就明白离页的伤是怎么来的了。

应家如他所料地向他们出手了。

千池满眼心疼,抬手想碰却停在半途,声如蚊蝇,“疼不疼?”

离页摇了摇头,抓着千池的胳膊,把他往房间里带,“我扶你回去。”

千池跟着他转身,向前走了一步又回过头,对花与鸣和北宫雪说:“你们俩也进来吧,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花与鸣心头一跳,与北宫雪对视一眼,问千池:“你不怪我吗?”

千池深呼吸一口,说:“我不是当事人,没有资格怪你。”

花与鸣看了他片刻,垂了眼,不说话了,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是被北宫雪暗戳了一下腰,他才抬脚向前。

离页犹豫片刻,还是解除了结界,让花与鸣进了房间。离页扶着孱弱的千池上了床,在他腰后垫了枕头,被子盖过大半个身体,接着又倒了杯热水。

他在做这些的时候没注意花与鸣和北宫雪就站在窗边,一动不动地垂着头,似乎在自己罚站。

他将水杯递给千池,千池接过去喝了一口放回了床头,突然开口对花与鸣说:“你,你,咳咳……”

“爹!”“掌门!”“千池!”

三人一齐急道。

千池偏头边咳,边示意他们不用管。离页蹙眉,等他咳完才问:“你需要休息,不然伤口会恶化。”

“不打紧。”千池的声音比较低,看了他一眼,飞快地皱眉,问,“你祭出了法相?”

千池竟然连这个也看到了。

离页点头,说:“是,自我出生以来第一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灵力好像特别强大,上次在废城时也有这样的感觉。”

千池长久地注视着他,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实话。

凌晨,外面的狂风暴雨似乎停了,世界重新归于安静。千池在寂静的夜色里开了口说:“那是因为你的魂魄齐全了,灵力不再受限。”

“魂魄?”离页已经忘记了关乎于策玄本身的一切——他的记忆。

“一些事情你已经不记得了。”千池说着,将视线落到了花与鸣身上,“你想回去,不想死这个理由够,咳,够充分,但你纵容手下替你杀人,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大不了永远入不了轮回呗,反正我已经活了一千年了,我不建议再“活”得久一点。”花与鸣背着手,在千池面前永远是个小孩儿,“还有你帮我赎罪呢,我不怕。”

是的,有他爹在,他才不怕呢,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

千池无奈叹息,“你有没有想过,在你漫长无尽头的生命里你身边的人无法一直陪着你,你会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

花与鸣一下抬眸!

明亮的大眼中汹涌的情绪如浪千叠。首先,千池已经一千多岁了,他很快也会死,那么接下来会是谁?元机,百里落、萧亭、应衫、独宿、奚落有可能是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

无论神无论仙,他们早晚有一天会全都离开他,他是孤魂野鬼没有归处没有来处,这些人要是死了,他就真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了。

北宫雪似乎也受了千池话的影响,眼睛里渐渐泛起了泪光。

花与鸣和北宫雪一起扑过来趴在千池床边,各自抱枕着千池的肚子,一句话也不说,又在沉默里道尽了千言万语。

离页立即警觉,抬眸扫了眼花与鸣,问千池:“赎罪?赎什么罪?”

北宫雪这时低着头,眼睛却左看看右看看,古灵精怪,两只手扣在一起,小声对她哥说:“都是你一千年以前干的好事。”

“切!”花与鸣用胳膊拱了她一下。

千池摸了摸他们俩的头,转眸看着窗外的黑暗,迷离的眼神逐渐失去聚集,空茫茫一片,像一个活了很久很久的老人才会有的神态,他的嗓音很低很低,游离淡然道:“与鸣的事情,得从苍梧十九年说起。”

其实洗净阁并不是他真正死去的地方他也不是饿死的——那时他只是饿昏过去了。他真实的死因只有千池知道——是在断壁残垣中被人用绳索活活勒死的。

他在躲着战乱和荒草丛中血流不止以各种各样的死法死去的人——有人被杀有人饿死有人被打死,他害怕,于是低着头走过丛林和荒无人烟的街市,最后在城外的一处破烂的只有一个房屋角的地方栖息。

过了几天,那人来了。

絮国国师,迟寻。

他换下了华丽的衣物,改穿粗布麻衣,手里提着一个用布遮住的篮子。他看见靠着墙壁缩成一团的花与鸣,喜极而泣叫道:“不晚殿下!”

花与鸣真实的名字叫杨不晚,是絮国的太子。

杨不晚渐渐睁开眼,看清来人后,诧异地瞪着眼睛,张张口却因为多年不与人交谈而失语,只能发出呜呜声。

“殿下!”迟寻急忙奔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让他张口,查看了一下他的喉咙和声带,没发现问题后才松了口气,“没问题,别担心殿下,这只是暂时的,会恢复正常。”

“呜呜啊啊。”杨不晚看着他,激动地一通比画,指指天又指指遥远的地方,“啊啊!”

迟寻渐渐看懂了他的意思,“陛下他,他早就归西了,皇后娘娘,殉国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杨不晚激动的心慢慢恢复平静。他不是没有向别人打听过絮国的情况,絮国覆灭,他原本以为什么都没了,可他不想死,只要他活着絮国就还有希望。后来他为了躲避敌国追杀,在原本就会的法术武功基础之上向百里风吟讨学了些法术。

可是他们太难对付了,只要遇上基本就是九死一生。

再后来,他边逃边计划复国,年岁也在一天天长。就在他以为复国无望的时候,迟寻来了。看着他长大教他法术和武功的国师还活着,那父王母后是不是还活着……即使他心里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却还要再试着问上一问。

得到答案,他睁着的大眼中顷刻间滑落了两行热泪。断壁残垣中回荡着一个人低沉的呜咽声。

他哭了很久,止住不哭的时候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眼睛没有聚焦,茫然若失。

迟寻提过篮子掀开遮住的布,几个还算热乎的包子露出来,迟寻拿了一个递到杨不晚面前,说:“殿下,吃点吧。”

杨不晚看都不看。

迟寻识时务地把包子放回重新用布盖好,兀自说起了自己找到他的原因。

絮国覆灭那晚太混乱,皇宫里关于杨不晚的一切都被销毁,他无法用法术快速找到他。

迟寻只能靠打听。战乱年代,要打听一个人谈何容易,所以那么多年他就是这么一路打听过来的。

后来,杨不晚跟着迟寻生活,那年秋天,得到了一个令他们振奋的消息——敌国也就是洛国皇帝驾崩了,而那皇帝好男色,生前虽为继位考虑过实行过,但在他死前仍无一子嗣,洛国也由此不战而败,被历史遗忘,一个国家就这样覆灭了。

他们不需要再躲避,杨不晚也终于可以穿喜欢的红衣了。迟寻带着他去了其他地方,一个偏远没被侵略的穷壤之地。其实在乱世最容易发达的就是法师,靠技术替人消灾赐福,乱世为王,但迟寻没有。

他真诚地陪伴在杨不晚身边,悉心照料,直到他重新会说话为止。

茅草屋里,杨不晚睡了大半张床,迟寻就撑着头睡。极偶尔的时候,杨不晚会起夜爬起来,偷悄悄地凑过去看他。

然后,迟寻就会醒过来呵斥他不好好睡觉。

也是在这里,杨不晚开始真正与平民接触。在这里,欢乐与痛苦聚集在一起,数以千计的自以为是的人啊、猎人与强盗、英雄与懦夫、文明的缔造者与毁灭者、腐败的政客、最高领袖、圣人与罪犯,都住在这里。

帝王将相杀戮得血流成河,他们的辉煌与胜利,曾让他们成为光点。人与人之间所犯的无穷无尽的残暴罪行,他们多么急于互相残杀,他们的仇恨何其强烈。

杨不晚在孩童稚嫩的笑声中抬起头,他忽然放下了复国的梦想。

这里汇聚万千,容纳万千,高远辽阔的天空,风与云,雷电与雨水,地下的恶魔顷刻间就可毁灭之前提及到的一切,他们才是主宰是千秋万代的王者。

当地面上的繁华落尽,人又会留下多少存在过的痕迹。一切可有可无,一切都被无形地算计。

杨不晚从以前挑三拣四的金贵太子,变成了一个不太讲究的……少爷。他脾气收敛了很多,很多时候不会无理取闹。

杨不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夜晚会做一些奇怪的梦。

一个昏暗的布置奢靡的宫殿里,一张红色的大床上,他半睡半醒,感觉脸被人有意无意轻轻地抚摸。

再过片刻,他睁开眼,看到了坐在床头衣衫不整袒胸露乳的迟寻。

杨不晚瞬间惊醒。从那以后他开始和迟寻保持距离,独处的时候手指常常搭在后颈上,毫无目的地揉摁着,目光就落在迟寻脚边的影子上。

看着他,又错开他。

后来,连他本人也记不得年少的自己,是怎么分辨怎么躲避又是怎么生生按下去这种情感了。

他安静地与迟寻在那里度过了六年。第六年春,一伙强盗闯入了这里,捉住了一直隐藏实力的迟寻,逼迫杨不晚以及村里所有人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就是在这里,他亲眼看着迟寻和村民被他们杀害,他一冲而上,三下五除二杀掉了所有的强盗,却被村民当作怪物赶走。

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愤懑不平,只有零星几个眼神闪躲没有言语。

他走了。

天大地大他已经不知道要去哪儿了。

于是就在他一直往前走的一个雨夜里,在房屋遗址里,有人来抢他的干粮。在接水的破碗里下了药,等他察觉到周遭窸窸窣窣的动静时,却被人狠狠勒住了脖子。

一根根的细线深深陷入皮肉里,鲜血挂满了整个脖子,血流如瀑布。

杨不晚看见几个脏兮兮的人拿走了他包裹里仅剩的半块饼。他拼命挣扎,却无能为力,一个弱冠之年的人的力气怎么能和几个壮丁相比较。他没有招惹那些人,那些人却因为半块饼而杀了他。

他就这样死在了一片荒芜里,没有人知道。

可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再加上迟寻就死在他面前,一气之下冲天的怨怒之气惊动了地府,冲破了地府,一念成为厉鬼,怨煞之气太重,人已失去理智,无人能敌!

他一袭红衣一把红伞,去了当年的王宫,以鬼力搅得整个王城不得安宁!

后来,是百里风吟救了他,替他压住了戾气还替他赎罪——做的每一件善事所获得到的福报多半都会算到他头上。

千池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就自报姓名——花与鸣,此后他便让他们一直叫这个名字。杨不晚已经成为了历史。

千池慢慢地说完故事——其实有很多都没有讲到。他不打算再说了,说多了就是徒增烦恼。

他讲故事的时候替雪儿扎好了歪七扭八的马尾,替花与鸣把头顶散乱的湿答答的头发辫了一下,扎到了后脑。

花与鸣和北宫雪依旧抱着千池不撒手,离页拉了好几次都没拉开。

夜已经很深了,千池说完故事扎完头发已经很虚弱了,他抬起头对站在一边的离页说:“他本就罪大恶极,六年前又害了你们一家,但我想,你,能不能放过他?”

离页:“……”

花与鸣立即起身对离页说:“要杀要剐随便,杀人偿命,是我花与鸣欠你们的。”

离页沉默地看着他。

片刻道:“我早晚会找你寻仇的,但眼下我选择放过你。”对千池道,“我没法答应你,我师父我家里那么多人都因为他而死,你想让我放过他实在让我难办,抱歉。”

千池蹙眉张口想要再说什么的,却突然停了,问:“照时来干吗?”

花与鸣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千池听完蹙眉,目光一直看着离页,而离页也一直看着他。

连柳云溪也是他们的人。

很久,离页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快五点了。他催道:“你俩收拾收拾去睡吧。”

他俩是住酒店的。

花与鸣歪了一下头,“好吧。”他拍了一下北宫雪,“走了。”

北宫雪没动。

花与鸣离页千池齐齐垂眸看着她。

安静。

几声轻缓的呼吸声传来。

她睡着了。

千池倏地一笑,花与鸣大声道:“北宫雪!走了!”

“啊!”北宫雪瞬间惊醒,缓了三秒看到站在床边的一脸无语的花与鸣,又看看笑看着她的千池,从他身上爬起,立刻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她起身就朝门口走,还边招手招呼花与鸣,“走走走!”

他们走了关了门。

离页走回床边坐下,问:“你把福报多半都叠加到他的身上,你的罪谁又替你赎?”

“替别人完成心愿。”千池深呼吸一口,眼睛都快闭起来了,似乎下一秒就会睡去,“那样我的罪恶会抵消。”

千池又问:“你会回去吧?”

“不。”离页斩钉截铁,“我不信。”

千池点点头“嗯”了一声,离页起身本打算扶着千池休息的。可千池却坚持要洗漱,不洗难受。于是离页将他扶进了卫生间。等千池洗完他才进去的。

可他出来走近千池的时候,千池半睁开眼睛伸出手,轻声道:“宝贝,抱抱我。”

离页心脏快跳一拍,走过去掀开被子半躺进去,抬起千池的后脑让他枕着自己肩膀,随后勾起他的下巴,吮吸着他柔软的嘴唇,和他接了个长绵的吻。

手解开千池的扣子,探了进去……

快结束的时候,是千池趴在他身上狠狠在他脖子上吮吸了好久才离开,嘴唇擦过他的耳廓,靠近,在他耳边轻声威胁:“你要敢走,我就再也不爱你了。”

离页雾气蒙蒙的眼,细长的睫毛动了一下,一手捧着千池的脸,一只手托着他的腰,看了他很久很久。

千池眼里挽留疼惜的情绪更浓郁了,他虔诚地在离页嘴唇上一吻。

离开后,离页沉声缓缓道:“我不会走的,我会留下来陪着你。”

每个字在雨夜里都异常动人,深情款款。

千池眼里的情绪像夏天的风轻轻吹动的檐铃,微微晃荡之后,便再也停不下来了。

离页清晰地感受着他眼中的情绪,他亲吻了一下他的嘴角,温柔道:“睡吧。”

千池过了很久,小猫似的“嗯”了一声,躺好往离页怀里钻了钻。

离页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下巴抵着他的头,在夜色里闭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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