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谊会只有一个早上。下午阿列克塞估计自己会在家里不停地劈柴。

阿列克塞刚走进家门，米德就问道：“怎么样？”

狭小的客厅兼厨房里只有米德在，他坐在餐桌旁喝啤酒。

“还好。”阿列克塞说着往他和辛蒂的房间走。

“站住。”米德把这两个字拖得很长。

阿列克塞站住。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要去哪里？”

阿列克塞没吭声。

米德抿一口啤酒，木质酒杯抓在手里，顺着杯沿盯着站在原地却不看他的阿列克塞，冷笑道：“你对我很不耐烦，是这样吗？”

米德放下杯子，慢慢站起来，逼近阿列克塞：“我问你，那句神语是什么意思，嗯？”

阿列克塞简直像个木桩。

米德气不打一处来，扬手一个耳光，把阿列克塞连人带脑袋打得歪向一边。

“我警告你，小子，”米德一个粗手指指着在阿列克塞的眉心，“不许再对我说谎！”

米德收起手指正要转身离开，阿列克塞的身后突然有人打开了门。

“噢，”阿丽娅手里拿着两个鸡蛋，声音微弱，“不，米德……”

原本要离开的米德突然拎起阿列克塞的衣领。

“不……不，别打了……”阿丽娅迅速关上门，后背贴着门滑跪在地上。

“你也，看到了，他对我的，态度，”米德说话时重击阿列克塞，拳头落下时出口的那个字发音特别重，“我不允许，我不允许这个家里有人对我这样。”

“不……噢不……”阿丽娅双手捂脸。鸡蛋好好的放在她的裙子上面。

暴行不知进行了多久，米德几乎是往死里揍阿列克塞。阿丽娅从“噢不别这样”，到突然尖叫一声，歇斯底里地嚎起来：“打死他吧，好啊，好啊，你把他打死吧！”

米德终于停手，一脸严肃，刚才的疯狂不见了，往阿丽娅那边看时，眼里居然闪过一丝痛色。像受到了什么伤害一样，起身迅速从后门离开了家。

“我觉得他在生阿丽娅的气，”辛蒂趴在床上观察着阿列克塞，“但他不敢对阿丽娅动手。如果这样的话，你知道，整个奇赛都会知道米德在家里打了自己的omega。这样的话他就会很丢脸。他一直觉得自己跟那些种地的alpha们不一样。阿丽娅一直说自己的父亲从来不打omega和孩子，因此得到了许多人的尊敬，甚至佩洛男爵也夸奖过罗特。米德想模仿罗特……”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辛蒂感觉到了，自从她向米德“揭发”了阿列克塞的神语，阿列克塞就不怎么跟她说话了。干活儿的时候也不再帮她的忙，有一次一大捆才柴伙差点砸到她的脑袋，阿列克塞也像没看见一样。

不知为什么，阿列克塞最近给她的感觉跟以前很不一样。但他这几天的冷漠又让她想起了以前的阿列克塞。

窸窸窣窣，有人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将门打开，过了一会儿，房门被关上。

“阿列克塞，阿列克塞？”

阿列克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天还没亮，也许是深夜，床边有个模糊的人影，发出阿丽娅的声音。

“起床，阿列克塞。”阿丽娅说。

“我要睡觉。”

“已经到应该起床的时间了。”

阿列克塞挥了一下手臂，想把阿丽娅的手拂开，却碰到了其他什么东西，那东西掉在地上发出响声，吓了阿丽娅一跳。

阿丽娅一边“噢，噢”地叫，一边俯身检查掉在地上的是什么。

天还没亮就把人叫起来，阿列克塞以为阿丽娅要给自己上药什么的。他知道自己的脸上有无数个肿包。但阿丽娅只是把他叫到厨房，让他帮忙做早饭。

“不能太懒惰，阿列克塞，你总是睡到天亮，”阿丽娅说，“来，你来搅拌燕麦粥。做饭是omega最基本的本领。以前我在品德院的时候，修女们说过，早起是omega的美德，勤劳能让omega变得迷人。你应该要像我一样勤劳。不得不说，我以前不太重视对你的教育。因为我忘了，并不是所有omega都会嫁给一个像你父亲这样的自由户。他们不能每天睡到天亮才起床。看看阿希姆吧……”

阿列克塞听着身后阿丽娅的碎碎念，脑袋嗡嗡响。

“而且我是幸运的，嗯，不得不说，我是幸运的。这与外貌无关……也许有关系，我不知道，我天生就长这个样子。从小罗特就说我长得好看，周围所有人都这样说，夸我比阿希姆好看……但外貌是天生的，”阿丽娅“谦虚”地说，“外貌算不了什么，我认为更重要的是内在，是你的修养。丰收宴上你见过男爵的，他是多么优雅啊，还有安德鲁先生。听说他们都读了很多羊皮卷……”

阿列克塞做完早餐的时候天都还没亮，餐桌上只有他和阿丽娅两个人。

阿丽娅点了油灯放在桌子中央，昏黄的灯光照亮阿列克塞的脸，左边颧骨高高肿起，整张脸色彩斑驳，相当骇人，鼻子下面被胡乱抹过的血迹已经结块，前襟有几块颜色较深的地方。

阿丽娅偷瞄着阿列克塞，两次避开视线，飞快地眨了好几下眼睛。

两人沉默地吃着早餐。

阿列克塞先吃完，收拾碗筷准备起身，这时阿丽娅才再次开口道：“你应该去给自己洗一把脸，再换一件衣服。至少要看起来干净一些。噢，我去给你拿一件衣服。”

阿丽娅说完，匆匆回到房间取了一件衣服出来交到阿列克塞手上：“以后不要把食物拿回房间里，omega怎么能躺着吃饭呢？那太懒了。厨房就在外面，不是吗，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厨房。”

阿列克塞只是接过衣服，到外面茅房去清洗自己。换好衣服后，阿丽娅让他在院子里洗衣服，再把洗好的衣服晾起来。一切做完后，天终于亮了。阿列克塞回到自己的房间补觉，这回阿丽娅却没再说什么，因为米德和彼得起床了，她要去伺候他们。

阿希姆和瓦利没来，但谁也没提这件事。连续亢奋了好几天的米德，今天异常沉默。

到了时间，阿列克塞照常排队去品德院。队列里的omega们都在偷瞄他的脸，窃窃私语。

到了品德院，旁边坐着的人不是尼塔。

没多久，阿列克塞就听到尼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你为什么不跟他坐一起啦？”

“因、因为他身上有味道，特别难闻！”

“拉群女友”和尼塔故意说得很大声，前方一群人尖声大笑。

坐在教室后方的人却不怎么笑，有的抠手指，有的数墙面上的裂缝，有的撑着下巴发呆。

不明所以，也没兴趣探究。阿列克塞认真听莎拉修女讲课。本以为今天还是“沙什么文”，莎拉修女却讲起了新的内容。

“卡拉弗陛下，第27代君王，现任君王沃尔温陛下的父亲。沃尔温陛下的姐姐，莱维特公主，嫁给了威尔德曼伯爵，并育有一子。威尔德曼家族是整个奥尼最古老的家族之一。在奥尼，原有三个最古老、最高贵的家族，分别是沙利文王族，克拉克森家族，和威尔德曼家族。但五十年前，克拉克森家族最后的继承人没来得及留下子嗣就意外死亡。非常遗憾，现在奥尼王国只剩下两个这样的家族啦……今天，我们的任务就是牢记威尔德曼家族。”

这个礼拜丰富的授课内容跟上个礼拜简直有天壤之别。第一堂课结束，阿列克塞以为记住威尔德曼这个单词小菜一碟，他甚至还能记住那个已经消失的家族克拉克森。但随着课堂的继续，在罗拉修女频繁的神语冲击下，第二堂课结束的时候，阿列克塞脑子里只剩下了“有三个古老的家族”这个单薄的印象。克莱尔院长的课结束，阿列克塞已经跟其他所有人没什么两样了。最古老的家族？威什么曼来着？

头一天的内容还没记住，第二天莎拉修女已经详细讲起了另一个家族。他们不仅要记住每个家族现存的族人数量、姓名，连他们的信息素也要记。

阿列克塞一个人名都记不住，但是对信息素的印象却格外深刻。因为实在太离谱了。

某个家族里，alpha的信息素全部跟龙有关。“龙爪味”、“龙翼味”、“龙筋味”，还有不明所以的“龙丸味”。但在阿列克塞看来，这个家族还是输给了另一个家族的某一个alpha，那个alpha的信息素是“猛龙的烈焰味”。

omega的信息素味也莫名其妙。一般来说，只有贵族，或者嫁到贵族的omega才有资格拥有信息素名称。他们的信息素名称大都很长：“带着晨露的风信子味”、“春风来临时第一朵绽放的水仙味”、“荆棘丛中的白玫瑰味”，或者“逃过棕熊魔爪的清甜蜂蜜味”，诸如此类。

如果举办离谱信息素大赏赛，实在不知道应该把冠军的奖杯颁发给哪一个。

相比之下，这个礼拜中，罗拉修女的课堂变成了最轻松的课堂。关于神学，大多是奥尼的生平——这些克莱尔院长的课堂上大多已经详细介绍过，一些富有神秘色彩和道德寓意的故事，虔诚的信仰应该以怎样的姿态展现，以及罗拉修女本人的特色：叽里呱啦的神语。

礼拜三，罗拉修女开始教大家唱圣歌。没有歌词，没有歌谱，一句话也听不懂，在这种情况下，能哼出一段小调都能算是天才。罗拉修女一如既往地“关照”阿列克塞。她先点前排的女生起来，哼了一小段圣歌的旋律，大肆夸奖。然后让阿列克塞站起来唱圣歌的“第一段神文”。

“希望你没有在我示范的时候开小差，阿列克塞，你看起来听得很认真，我想我应该给你一个机会，让我对你有所改观。来，站起来吧。”罗拉修女如是说。

于是，阿列克塞站起来了。

没有然后。

真是一堂简单的课啊。